程繁在手裏唿了一口熱氣,放鬆了一下緊繃的心情。


    方才為了讓那位擁有陳國馬匹的車夫載自己,程繁花了口舌和時間,最後拍板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錢。


    在馬車裏,在逃亡的路上,程繁的思緒十分緊張,但站在懸崖之前,程繁忽然解脫了,他忽然覺得自己跟被北風吹拂的雪片一樣,飛了起來。


    天空依然陰沉,太陽沒有露出真容,天地之間的氣氛有點壓抑。


    壓抑到程繁沒有根本注意一些問題正在悄無聲息的來臨,就像是被大雪遮住的那個陰影。


    程繁直接盤膝坐在雪地上,小心地拿出後背上的琴,仔細地將粗布解開,率先向世界露出一角的,是一個繁複的古文。


    程繁想彈奏一曲鳳求凰,可是卻發現,在這種場合不應該彈奏這種關於愛情的曲子。


    上一次彈奏高山流水的時候,程繁抱著離開吳國的決心,奔赴襄國。


    幾個月以後,自己又一次離開襄國,奔赴東荒,去尋找那位可能是自己二學長的隱士。一旦找到了二學長,一些問題便可以找到答案。


    程繁隱隱有點期待起來。


    他搓了搓手指,開始彈奏高山流水起來。


    前次跟著二皇子來到台山,看到這一幕壯闊的景色時,程繁就想在此地彈奏一曲,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如今冒著生命危險再次來到這裏,如果不彈上一首曲子,又豈會輕言離開?


    琴音從琴弦的震蕩中發出,碰撞到了飛揚的雪花,也碰撞到了對麵的懸崖,迴音傳來,更是增添了盎然的美感,使得程繁越發的情緒飛揚,就像是不停晃動,好像永遠也不會落到地上的雪花一般。


    那道陰影似乎也在欣賞著優美的琴聲,一整個全都潛伏在白茫茫的樹林裏,仿佛與周圍的白色環境完美的融為一體。


    那不是一個陰影,而是他的影子。


    他之所以能夠完美融合進周遭的環境裏,和白色的雪花相映相襯,是因為他本來就是白色的。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袍子。


    程繁就像是一片永遠也不會落下的雪花一樣,而他也永遠不會變成其他的顏色,隻是純粹到極致的白,永遠不會變色。


    “你以為你坐在山頂,就不會落到懸崖下麵?”


    白袍人的聲音十分具有磁性,讓人聽了很舒服。


    他緩緩移動著,漸漸移動到離程繁不過三丈的距離。


    程繁在彈奏著高山流水,每一次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他都會忘乎所以,這次也不例外。


    管賢士帶著人往這裏趕,當他看到了台山的大道上那一個個如莫若清姑娘紅唇一般的腳印時,興奮地就像是和莫若清姑娘睡了一晚。


    “別著急,慢慢搜……”管賢士露出了淫蕩的笑容,輕聲說道:“這就像是和美女單獨在一起一樣,要慢慢的解開她們身上的秘密,反正她們也跑不了。”


    “大人,我聽見了……”一個侍衛聽見了管賢士的後麵一句話,忍不住說道。


    管賢士一邊分配著任務,神情不變,說道:“你難道不想?”


    侍衛連忙搖頭,說道:“小的當然想,朝思暮想……”


    管賢士的笑容收斂,神情嚴肅說道:“想都別想,大丈夫先要有江山,然後才能想美人!”


    ……


    程繁在彈琴,雪琴在他的大腿上,音律美妙。


    白袍人踏雪走到他的身邊,對著懸崖感慨說道:“就算是再有能力的雪花,終有一天會落在地上,如果不落在低上,那就會在空中消失湮滅。這就跟樹葉一樣……”


    程繁聽到了這道充滿磁性的聲音,睜了開眼,說道:“那時候,也有人拿雪花和樹葉作比較,讓我明白了一些東西。現在你的這句話,也讓我明白了一些東西。”


    白袍人說道:“可惜明白的代價就是死亡。”


    程繁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的這句話是錯的,那天我在獨木舟上明白一些東西後,那時候的我也認為我會死去,但是有一位將軍救了我……還有一次,是在一支箭射向我腦袋的時候,一個樸刀砍向我胸口的時候,是一個小女孩救了我,就在前一天晚上,我也明白了一些東西……但是很抱歉,我都沒有死。”


    白袍人說道:“其實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你每次活下來的時候,身邊都有人……可是在此刻,卻沒有。”


    程繁沒有停下彈琴的動作,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嗎?”


    白袍人發出了笑聲,就連笑聲也是充滿了磁性,說道:“不一樣的,我就是那個想要你死的人。”


    “是這樣嗎?”程繁彈奏著曲子,說道:“餘老板也想我死,可是他死了,他的手下……”


    “我不是餘老板,現在的你也不是以前的你,對嗎?”


    程繁收了手指,響徹山穀的琴音就此斷絕,平靜說道:“你說的沒錯。”


    白袍人說道:“那你現在可以安心的死去?”


    程繁笑了一聲,說道:“其實你也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程繁認真說道:“別人可以救我,我也一樣可以自救……”


    程繁說完,就瞬間動了,他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雪琴,幅度非常大的轉身,也隨之帶了破空聲和一道陰影。


    那是雪琴的背麵。


    程繁揮舞著琴,往白袍人的腰部砸去。


    其實程繁向砸他的頭部,可惜自己是盤膝坐著,難以出其不意地做出這等高難度的動作,再加上不會武功,所以隻能這樣絕地反擊。


    如果換作是曲小河,肯定不會是這種情況。


    程繁轉了身,想要看清楚白袍人的臉,可是卻發現,根本看不到……


    白袍人似乎早就料到程繁會有這一招,所以他的反應並不大,隻是把左手擋在腰間。


    他的左手有一把鳳唳的刀,按照程繁的力度,刀片會穿過木質的琴身,插穿程繁的手掌。


    其實白袍人不必這樣做,他可以在程繁沒有察覺的時候捅上一刀,亦可以在程繁後勁不足的情況下直接插進他的胸膛。


    但是白袍沒有那樣做。


    因為他此時的做法,顯得更體麵,更瀟灑一些。


    事情的結果使得雙方都有點小小的詫異。


    程繁沒有得到預想到的結果,他的琴沒有打斷白袍人的腰,而白袍人也沒有用匕首插穿琴身,插穿程繁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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