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早上,叔叔的司機把我們送到機場,一個小時不到的飛機,下飛機後爸爸在機場接我們。


    前一天晚上我已經幻想過無數次再次見到爸爸的場景,我想我要堅強一點,淡然一點,冷漠一點,用疏離的態度來報複他。然而機場人來人往,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他的樣子沒什麽變化,隻是有些發福,看到我們後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了笑容。


    那一刹那,眼眶突然泛紅,淚水幾乎忍不住要掉下,身體動都動不了。


    “沒出息。”哥哥從我身邊走過,輕飄飄地飛來一句。


    我吸吸氣忍住了眼淚,跟在哥哥後麵走了過去。叔叔嬸嬸正在同爸爸交談,我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


    爸爸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摸了摸我的頭:“圓圓長大了,漂亮了啊。”


    愧疚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我忍住想撲到他懷裏的衝動,低下了頭,眼淚滴落到鞋上,化成一個水印。


    “這就是成蹊吧,大小夥啊,個子真高啊。”我聽見爸爸對哥哥說。


    哥哥隻是禮貌地叫了聲“伯伯”。


    “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快上車迴家吧,我找同事借的車,正好還能趕迴去吃中飯。”爸爸張羅著,將叔叔手上的行李拿過,帶著他們向外走。


    突然有人扯了扯我的頭發:“都走了,還不跟上?”


    是哥哥。我擦了擦眼淚,慢慢地跟在他後麵。


    “成蹊,圓圓,走快一點。”嬸嬸在前麵叫。


    哥哥突然牽過我的手,快步往前走:“磨磨蹭蹭的,小心走丟了再被人販子拐去。”


    我一愣,小聲反駁:“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人販子專拐你這種傻姑娘,兩千塊一個,賣到山裏給人做媳婦,等被救出來都生十個八個小孩了。”他嚇唬我。


    我撇撇嘴,還是笑了出來,抬頭看哥哥的側臉,他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上揚。


    哥哥的手溫暖而有力,讓我覺得仿佛有勇氣一點點從心底升了上來,支撐我去麵對接下來要麵對的一切。


    家裏新買的房子在縣城的黃金地帶,相比從前爸爸單位分的房子的確大了很多,裝修得也很漂亮,爸爸同繼母大大的結婚照就掛在電視上方。


    我們剛走到家門口,就見奶奶已經等在那裏了,我一下撲到了她懷裏:“奶奶!”


    奶奶抱著我,抹著眼淚:“好圓圓,好圓圓,奶奶想死你了。”


    “我也想您,奶奶。”我哭著說,祖孫兩人幾乎當場就要上演一場親情倫理劇。


    “快進來快進來,老二啊,你們也快進來。”奶奶拉著我的手進屋,“快給奶奶看看,圓圓長大了沒有。”


    繼母過來接過了東西:“都餓了吧,咱們馬上開飯。媽,一會兒有的是時間看圓圓呢,先過來吃飯吧。”


    我停止哭泣,看著她,叫了一聲:“劉阿姨。”


    爺爺也站了起來:“先過來吃飯,吃完飯再說。”


    有個小孩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我,繼母看見忙喊:“鵬鵬過來,叫叔叔嬸嬸。”


    小孩子聽話地轉過頭,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叔叔嬸嬸”,嬸嬸笑著拿出一個紅包塞到他懷裏,他觀察了一下紅包又看著我。


    奶奶笑著抱起他:“這是姐姐,這是哥哥。”她指指我,又指指哥哥。


    小孩又聽話地叫了一聲。我看著他,白白胖胖的臉蛋,清澈的雙眼,看起來極受寵愛。這就是我的弟弟,我爸爸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孩子。心情突然有些複雜,我沒有應,也不再看他:“奶奶,我餓了。”


    一頓飯我幾乎都吃撐到了,爺爺奶奶不住地給我夾菜,仿佛要把這幾年的量都補過來。繼母抱著小弟弟,一邊喂他一邊同嬸嬸話家常。


    我不想看,卻又忍不住偷偷觀察那小孩,看到他在看我,馬上轉過頭,卻碰上了哥哥不屑的眼神,忍不住臉一紅,馬上低頭苦吃。


    “豬。”他又用隻有我們兩個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成蹊同圓圓說什麽呢?”奶奶笑眯眯地看著他,“你們感情還不錯嘛。”


    “哦,我是讓她慢點吃,吃快了對胃不好。”他迴答得彬彬有禮。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這就是傳說中的睜著眼說瞎話啊。


    “小夥子真懂事,一表人才的!”繼母誇他,“讀大學了吧?”


    “高三。”


    “那學習一定挺不錯吧,小夥子看著就比一般人聰明。”


    “他還行吧,就是不努力,沒有圓圓聽話,不過他們兩個學習都沒讓我操過心。”嬸嬸接過話。


    “那我可得讓鵬鵬跟哥哥姐姐學著點,將來圓圓迴來,他也得到省城讀書去啊。”


    我停了一下,聽出了繼母的話中有話,抿起了嘴唇。用得著這麽快就為著自己的小孩打算嗎?看我在叔叔家過得不差,又盤算著將我接迴來,讓她的小孩過去。


    “那也不難,我們學校也有從其他縣市考上來的,隻要他努力學習,總能考上的。”哥哥一本正經地說。


    嬸嬸也笑著說:“圓圓學習也挺不錯的,將來最起碼能考省大,她願意自己找工作願意去她叔叔的公司都行。”


    繼母有些不愉,但馬上笑著掩飾過去了:“你們為圓圓考慮得真多啊。”


    正同爺爺、爸爸喝酒的叔叔注意到繼母的話:“圓圓又乖又聽話,我跟慧如都喜歡得不得了,當然得為她多考慮。”


    爺爺滿意地點點頭:“你是她叔叔,這是應該的。”


    “是是是,我們孝順您也是應該的,您和媽什麽時候到我們家住段時間啊?”


    “我們老了,不願意走動了,再說省城那麽大,我們不適應。”


    “待久了就能適應的,建輝一直想好好孝敬你們,您得給他一個機會啊!”嬸嬸也勸道。


    爺爺又說了些什麽,我沒有再聽。


    我當然不會覺得叔叔嬸嬸對我好是應該的,但他們還有哥哥這樣維護我,讓我忍不住覺得溫暖而又安心。如果繼母真的開口要將我接迴來將弟弟送過去,我想我真的承受不了。


    曾經我百般不想離開,她卻提出要將我送走,現在我喜歡上了在叔叔家的生活,終於能安穩健康地成長,她卻打算讓我迴來讓弟弟去叔叔家。


    繼母並沒有錯,她隻是自私而已,我卻忍不住不怪她。


    但我知道,叔叔不可能不要我,這個我最尊敬也最相信的人曾經答應我,就不會再拋棄我。想到這裏,我心中對這個家怪異的排斥感突然少了一些,這是爸爸和繼母不屬於我的家,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叔叔嬸嬸哥哥和我的家。


    我挺了挺脊背,有了堅強的後盾,底氣自然會足一些。


    我們這次迴來,爺爺對叔叔和嬸嬸的態度好了許多。時間能讓我們接受很多我們從前不能接受的事。


    我們家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過年一直沒有吃餃子的習俗。這一迴,嬸嬸張羅著要給大家包餃子吃,大人們都很感興趣。繼母和奶奶雖然不會包餃子,但是和麵是會的,叔叔也在一旁幫忙和餡。


    我幫不上忙,隻坐在一旁看電視。哥哥是不耐煩看晚會的,又覺得無聊,打了個招唿就自己出去逛了。


    弟弟可能是被這氣氛感染,顯得十分興奮,在爸爸膝上咿咿呀呀地說著顛三倒四的話,爸爸雖然聽不懂,卻配合著他哈哈大笑,他更加開心,手舞足蹈起來。這樣看來,他跟爸爸還真是像。


    他注意到我,對我伸出了雙手:“姐姐,抱抱,抱抱。”


    我一時緊張了起來,有些猶豫,心裏並不是很想抱他。但看著爸爸鼓勵又期待的眼神,終於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他。


    我力氣不大,兩歲的胖乎乎的小男孩抱起來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的。他笑嘻嘻的,興奮地在我懷裏動來動去,讓我幾乎穩不住他。小孩子雖然有些重,但是身子暖暖的軟軟的,還隱隱透露著奶香,看著他不諳世事的笑容,我終於忍不住也對他微笑起來。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小臉,嗬,好軟。


    真是不可思議。我離開家的時候,他還在他媽媽的肚子裏,可能看不見也聽不見。可是一眨眼,就變成了活生生的小孩。那時候我其實很討厭他,討厭他取代我的位置,討厭他分走爸爸的愛。可是當他真正在我懷抱中的時候,我卻討厭不起來了,他還這麽小,他什麽都不懂,也沒有任何錯,他喜歡我。我著實,沒有任何理由怪到他頭上來。


    弟弟的手在我身上抓來抓去,不注意扯到了我脖子上的紅繩,將紅繩上拴的玉佛也扯了出來。那是我滿月時叔叔送我的翡翠玉佛,從小就戴在我脖子上。


    他抓著觀察了一下,突然往嘴裏送了去,我連忙拉住他的手:“不能吃。”


    他不解地看著我,我又解釋:“這個硬,不能吃。”


    “要要,要要。”他努力地想要將玉佛扯下來。


    我一時吃痛,忙又穩住他的小手,有些語塞。我當然不能將這個送給他,可又不知道要怎樣拒絕。


    “喲,鵬鵬找姐姐要東西呢。”旁邊的繼母注意到,笑眯眯地說,“圓圓,你這個做姐姐的,也得給弟弟個見麵禮啊。”


    我臉漲得有些紅,小孩子不懂事,我當然不會同他計較,可是繼母這樣說,明顯就是讓我將玉佛摘下送給弟弟。無論這東西是貴是賤,它對我來說總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物,我平時連摘都很少摘下,又怎會輕易送出去。


    還是爺爺開了口:“圓圓也是小孩子,哪有什麽見麵禮不見麵禮一說。鵬鵬,過來爺爺抱。”


    “是我們疏忽了,鵬鵬,下次你到嬸嬸家來過年,嬸嬸一定給你準備禮物。”嬸嬸笑著對他說。不過弟弟的注意力已經被別的東西吸引過去了。


    繼母有些不是滋味地歎口氣:“唉,我家鵬鵬還是不及他姐姐寶貝啊,圓圓可算是梁家的長房長女呢。”


    爸爸皺眉:“都什麽年代了,還長房長女,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


    繼母有些訕訕,幹笑了下,不再開口。我看見叔叔和嬸嬸交換了下眼色,頗有些不以為然。


    我頓時覺得氣氛有些沉悶,電視也看不進去,正好有人敲門,我馬上站起來去開門。


    是哥哥。


    “快去穿衣服,帶你出去。”他沒進來,說話冒著白氣。


    “做什麽?”


    “廢話那麽多幹嗎,快去。”他又對裏麵打了個招唿,“爺爺奶奶,媽,我帶圓圓下去玩會兒。”


    “去哪兒啊?外麵那麽冷。可別走遠了啊。”嬸嬸說道。


    “就下麵,不冷。”


    我速速套上了羽絨服,嬸嬸不放心,擦了擦手拿了圍巾過來:“把圍巾圍上,你又怕冷,迴頭再感冒了。”


    嬸嬸邊說邊將我羽絨服的帽子戴上,又用圍巾圍了好幾圈,我幾乎就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這才放我出去。


    “就你嬌氣。”哥哥拍了我一下,“跟著。”


    下了樓我才知道哥哥要帶我幹什麽。他買了好幾大筒煙花放在下麵,旁邊還有一個大袋子,裏麵裝著各種小煙花。


    我歡唿一聲跑了過去,哥哥的表情有些得意。


    他點燃了幾根拿在手上的小煙花給我,又將大煙花放到了院子中間:“看著!”


    哥哥點燃了煙花,跑迴我身邊。


    刹那之間,一道火花飛上了高空,然後炸開,絢爛無比,五光十色,接二連三的爆破聲響起,煙花漫天飛舞,不斷綻放出各種花色,綺麗多彩。樓上的窗戶紛紛打開,有小孩子在尖叫歡唿,大人在讚歎。


    我的頭一直仰望著高空,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此刻消失。


    哥哥對著我說了什麽,我沒聽清,大聲問道:“什麽?”


    “我說,好——看——吧?”他低頭用更大的聲音問我。


    我連連點頭:“好看!”


    我想我的樣子肯定很傻,否則他不會笑得那麽開心。哥哥的笑容在燦爛的煙花的映襯之下,忽明忽暗,讓我覺得好看得有些不真實。我不由得由衷地羨慕,要是我有哥哥這麽好看就好了。


    不過這羨慕馬上就被他打破了。


    “你——是——個——傻——子!”他又對我大聲喊。


    我睜大了眼睛,不服氣地大聲迴道:“我——才——不——傻!”


    他又哈哈地笑了起來,這個晚上,他真是愛笑。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你是個暴躁狂。”


    “什麽?”他大聲問。


    我仰起臉,笑得燦爛無比:“我說,哥——哥——最——聰——明——了!”


    他笑得得意:“那是當然。”


    我看著他的笑臉,突然覺得,原來劉成蹊也沒那麽可惡。


    後來我同許多人,看過許多次煙花,卻再沒有哪一次,讓我覺得比那一次的煙花還要美,還要讓我開心。


    很多很多年後,我在屏幕上看著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那些盛大而又絢爛的煙花,神奇的大腳印,周圍的人不住嘖嘖讚歎著,我心底卻有莫名的驕傲,因為我相信,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到過我曾經看過的煙花。


    那已經是我生命中看到過的,最美的煙花。雖然轉瞬即逝,卻刻骨銘心。


    我們一共在家待了三天。過來拜年和要去拜年的親戚實在太多,叔叔幹脆在縣裏最好的酒店擺了幾桌,共聚一堂。那天我沒有去,我向來不是善於言辭的小孩,麵對那麽多親戚,除了微笑,倒做不了什麽事情。他們的目光,他們的言語,無論是可憐的還是羨慕的,我想我都不會有心去麵對。當然,這還要感謝媽媽,那天一早她將我接了出去。


    我驚訝地發現她同我記憶中的樣子有了很大的出入。曾經的媽媽,雖然不及嬸嬸氣質優雅,卻也美麗大方,頭發永遠是穩妥的,衣服永遠是時髦的,高跟鞋踩得叮叮作響,還沒有走到家門就知道是她迴來了。可是她出現在我麵前時,同一般的家庭主婦並無二致,麵容還是美麗的,眼角的細紋卻隱約可見。


    母女相見,竟然相看無言。


    最終還是媽媽先開口:“圓圓長大了啊。”


    她同爸爸一樣,沒有說想我,沒有問我好不好,隻是說一句,圓圓長大了。或許,他們都沒有時間來想我,心中的空間那麽小,既然有新的人填入,舊的人自然要被排除。或許,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在叔叔嬸嬸家一定過得很好。


    我當然過得很好,可是,難道他們都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將我完全拋在腦後,同新的家庭幸福快樂地過下去嗎?


    “我自然是會長大的,你幾年沒見我,當然不會知道。”


    話一出口我突然有些後悔。這樣不忿是為了什麽呢?她是媽媽啊。


    媽媽尷尬了一會兒,我咬住嘴唇,臉別向另一方,不想讓她看見我泛紅的雙眼。


    她忽然歎了一口氣:“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不作聲。她牽過我的手,語聲輕柔:“跟媽媽去走走好不好?”


    我心中一軟,點了點頭,任由她牽住我。


    她同我講了很多,她的為難,她的處境,她的家庭,她和爸爸無可挽迴的過去。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可能真的是我太不懂事太不夠善解人意,不能理解她的苦。但她是我的媽媽啊!我見過的所有媽媽,同學的媽媽、嬸嬸,甚至繼母,他們都那樣深愛著自己的孩子,生怕他們受到一點委屈,不願他們有任何的不開心。


    其實她也是這樣的媽媽,隻是她有兩個小孩,而她的愛,給的不是我。


    然而我終究愛她,然而我終究願意相信,她不是不愛我,隻是她的愛,要給那個她認為最需要的小孩。


    我終於忍不住,輕輕迴握住了她的手。


    媽媽猛然停住,看著我,潸然淚下,再次說了一遍:“是媽媽對不起你啊。”


    我看著她的眼,最終伸出手,緩緩抹去了她眼角的淚。如果可以,我還想撫平那上麵的皺紋。


    她身子一抖,抓住了我的手,細細地摩挲著:“圓圓,圓圓……”


    “你不用內疚……叔叔嬸嬸對我很好很好,我現在,過得很快樂。”


    “可是……”


    我努力地笑了一下:“沒有什麽可是了,說不定,我還要謝謝你們,讓我擁有現在這樣好的生活。”


    母女相見的最後,反倒變成我在安慰媽媽。


    送我迴去爸爸家的時候,媽媽掏出了五百塊錢要給我。我聽她訴說了那麽多家庭的難處,當然死活不會要這個錢。我們糾纏了半天她也不能將錢塞給我,最後都有些生氣了:“圓圓,你是不是還怪媽媽,不肯讓媽媽安心?”


    看她眼睛重新泛紅,我悄悄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最終收下了。人們無法付出感情的時候,往往將金錢視為最好的補償,如果金錢能讓她覺得心安,我又有什麽理由不成全她呢?


    進屋的時候大人們都還沒迴來,大概在酒桌上喝得正酣,隻有哥哥一個人在,正抱著自己的遊戲機打遊戲。


    “又哭了吧?”他頭都沒抬。


    “才沒有。”我不肯承認。


    他抽空掃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你就不能出息點,當自己是林黛玉哪,哭得又不好看。”


    “我哭我的,不用你管。”我小聲說道。


    他突然停住看著我:“梁滿月你翅膀硬了還是怎麽了?迴趟家你膽子變大了啊!你看我以後再讓你迴來。”


    我不服氣:“迴不迴家又不是你做主。”


    “你看我做不做得了主。”他胸有成竹地說了一句,又繼續玩起了遊戲,不再理我。


    玩玩玩,就知道玩,哪裏是待考生的樣子。除夕那天我到底是中了什麽邪覺得他好看的,那樣子明明可惡至極!


    迴去的那天還是爸爸送我們去機場。


    路上叔叔問他:“哥,你什麽時候考的駕照啊?”


    “去年,去年單位好幾個人報名,我就也跟著考了一個。”


    “打算什麽時候買車啊?”


    “嗬,早著呢,買個房子把所有積蓄都花光了,哪兒還有錢買車。”


    “我那兒有輛雅閣沒開了,迴頭我讓司機給你開過來吧。”


    “那哪兒行。”爸爸連連拒絕,“小地方,用不著,你自己留著。”


    “說給你就給你了,自家兄弟客氣個什麽。”


    爸爸還要拒絕,卻被叔叔攔著了,嬸嬸也開口相勸,他最終還是收下了。


    我忽然覺得臉有些紅,默默地低下了頭。


    “看見沒,過個年,賺輛車。”哥哥突然低聲在我耳邊嘲笑道。


    我對他怒目而視,他卻不再看我,隻是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我做了一件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用力地對著他的手撓了一下。


    “啊!”他一時不防,叫了出來。


    “怎麽了?”嬸嬸問。


    我麵無懼色地看著他,說吧說吧,反正我不怕。


    “沒事,腿突然抽筋了。”


    “無緣無故的抽什麽筋?”嬸嬸奇道。


    “長個子,長個子呢。”


    “對,我聽說小孩子長個子的時候腿都會抽筋。”叔叔也接道。


    嬸嬸笑:“我們成蹊原來還是小孩子啊。”


    哥哥賠笑了幾聲,看嬸嬸轉過去了,才湊到我耳邊:“梁滿月,你現在真不得了啊,你給我等著。”


    我目不斜視,裝沒聽見。


    結果,我果然被擺了一道。


    上飛機之前,爸爸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圓圓,今年暑假迴家來吧。”


    我還沒開口,哥哥就搶先道:“她暑假還要補習呢,馬上要中考了,不能不抓緊。”


    “誰給她補習?”嬸嬸奇道。


    “我啊!”他說得理直氣壯,“之前她求了我好半天我才答應的。”


    說完威脅地看了我一眼,大有我不配合就要我好看的意思。


    我隻好點頭稱是,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啊。梁滿月,你抽筋啊,得罪他幹嗎,被打擊報複了吧!虧我之前還傻乎乎地覺得他變好了,沒有,一點也沒有,劉成蹊還是那麽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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