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愣了一會,那迷霧飄飄浮浮,隱藏在迷霧後麵的東西顯得有些虛幻。他朝那個方向邁出了一步,卻被王婆拉住了。


    王婆的聲音有些發抖,她說,你你你不要命了?那裏有鬼啊,你要去送命,別帶著我一起啊。


    陳父抓住王婆的手腕,用力拉下來,他說,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咱們一直在這片霧氣裏走,遲早變成呆子和傻子,不管那邊有什麽,都要去看一眼,萬一是出路呢?


    王婆害怕的不行,依舊緊緊拽住陳父的衣角,把自己臃腫的身體都藏在陳父背後,隻露出一對眼睛來。她不得不承認陳父說的有道理,她亦不想再在這片迷霧中多待一秒,況且有陳父帶路,膽量終歸要大一點。


    兩人剛走了兩步,從那墳土包的輪廓後麵竟傳來一聲清脆的銅鈴聲。


    叮鈴鈴鈴鈴。。。。。。


    不同於在陰陽路外聽到的銅鈴聲,那時候鈴音聽起來虛無縹緲,無跡可尋,此時的聲音卻猶在耳邊迴響,如此真實。王婆嚇得差點坐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隻是用哀求的眼光看著陳父。隻是這個堅毅的男人並不為所動,他心中隻有救出母親的念頭,幾乎沒有遲疑,他繼續向那墳土包走去。


    王婆轉身想跑,可是兩人的手腕上還有一根紅線相連。在進入陰陽路之前,我曾言明,這根紅線千萬不能斷掉,否則會有極可怕的事情發生。陳父心意已決,一副絕不會迴頭的樣子,王婆隻好跟在後麵。


    離那墳土包近了,幾乎能看清每一粒泥土。那兩團鬼火在墳堆的周圍飄忽燃燒,似兩張猙獰的鬼臉。陳父在距離三米左右的地方站定,仔細觀察起墳土包來。


    這是一座孤墳,沒有墓碑,地麵上也沒有刻寫任何字跡。泥土是嶄新的樣子,似乎剛剛從地裏翻出來,還帶著些濕潤的水汽。墳土包不大,直徑不到兩米,高隻有一米。泥土堆成圓錐形的樣子,看上去極為普通。


    陳父又試探著往前邁了兩步,幾乎就站在墳土包的邊緣。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土堆上的泥土。可是手還在半空中的時候,那一聲銅鈴聲再次響起。


    王婆腿徹底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用兩隻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叫出聲來。陳父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顫動。這個勇敢的男人,也被這一聲鈴聲嚇出了一身冷汗。


    兩人聽得真切,這銅鈴之聲,是從墳土包的內部傳出來,隔著厚重的泥土,沒有顯得沉悶,依然帶著清脆的迴響。更詭異的是,這土堆隨著清脆的鈴聲微微的起伏,就像人的胸膛完成了一次唿吸那樣。


    究竟是什麽搖動銅鈴?這墳包的裏麵到底有什麽?


    兩個人呆立半晌,不敢亂動。鬼火安靜的燃燒,好像在嘲笑著兩人的不自量力。四周一片寂靜,墳土包安靜的矗立,剛才的異動,就像幻覺一般。


    陳父再不敢妄動,他把手收了迴來,抬眼看去,卻有了新的發現。


    遠處的霧氣中,又有兩個土堆,若隱若現。那裏的霧氣開始變得稀薄,在土堆的周圍繚繞,看起來像一層薄紗。


    陳父和王婆走向新出現的兩座墳包。這一路走來,霧氣稀薄了很多,視野更為開闊了,也讓兩人越走越心驚。


    周圍是廣袤的黃土地,隻有泥土,沒有任何植被。越來越多的墳土包出現在視野中,剛開始看到的較為稀疏,隨著視野的延伸,墳土包逐漸變得密集起來,一座接一座,整個大地被密密麻麻的覆蓋,看得人渾身發麻。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霧氣散了。空氣開始燥熱起來。陳父迴頭看,身後不遠處有一條明顯的分界線,濃霧在分界線的後麵翻滾飄動,卻不越界一步。


    兩人正置身於一片墳場之中。


    這裏的天地昏黃,好似落日的餘暉籠罩下的大地,卻看不見太陽。天空中被厚厚的雲層遮蔽,雲朵亦被染成火燒雲的暗黃色,那光芒便從天上覆蓋下來,流淌進整個墳場。


    陳父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詞——末日。這裏太像是神話中末日的景象,諸神的黃昏,神祇被埋葬進大地,沒有墓碑,也沒鐫刻的銘文,沒有美酒作為供奉,更沒有人唱讚美詩,隻有黃土和寂靜,還有滿目的蒼涼。


    忽然,清脆的銅鈴聲響起,萬千墳包一起脈動,奇異的鈴聲低沉的共鳴,陳父和王婆捂住腦袋,在這瞬間響起如黃鍾大呂般震顫的聲音裏,留下一行鼻血。


    在濃霧中,聲音似乎被隔絕,鈴聲便顯得虛無縹緲。但是在一片奇異的大地上,萬千鈴聲一起響起,在空曠的天地間傳播,引的人心脈和血液一起沸騰。陳父晃了晃腦袋,覺得天旋地轉,這聲音帶著毀天滅地的威能,直衝人的耳膜,再多聽幾次,估計就要讓人七竅流血而亡。


    陳父默默計算過鈴音的間隔,時間大概是兩分鍾,兩人必須盡快在這一片墳墓中找到出路,否則遲早在這一片鈴聲中暴斃。


    天光暗淡,視野受阻,能見度大概隻有一公裏的範圍。在這一公裏的範圍之內,盡是墳包土堆,憑兩人的腳力,絕然走不出去。


    好在離兩人不遠處,墳包與墳包的夾縫間,似有一點異樣的景致。那是一棵枯樹,已經完全枯萎,樹枝與樹幹全部被風化成灰黑色,沒有一絲生機。


    隻是在這一片墳包中,顯得有些突兀。


    兩人往枯樹走去,分包間留出的小徑蜿蜒曲折,兩人盡量不接觸到墳包,遇到連在一起的,就盡量繞行,又走了兩分鍾,終於離枯樹隻有咫尺的距離。


    鈴音又至。


    陳父腳步有些踉蹌,他往前疾走了幾步,一把扶住枯樹的樹幹,才終於沒有跌倒。王婆卻抵不住鈴音的侵襲,眼前一黑,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上。


    等兩人都反應過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連在兩人手腕上的紅繩已然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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