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朝後看,那麵光滑的牆麵上,那裏還有門的影子?


    我心中一萬隻***奔騰而過,今天晚上詭異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已經不能用常理度之。房間陰暗的角落裏逐漸露出陰童恐怖殘缺的臉,看來今天晚上必須與他們狹路相逢了,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活。


    我雙手燃起蒼藍色火焰,昂首挺胸的擋在強子和竹子麵前,滿腦子都是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壯烈畫麵,仿佛下一秒,我的王霸之氣測漏,自然陰靈退散,重現朗朗乾坤,清明日月。


    隻不過,陰童猛烈的攻勢瞬間把我帶迴了冰冷的現實。


    陰童畏懼我手上巫力燃燒的火焰,這火焰正是兇靈厲鬼的克星,隻可惜我修為尚淺,兩團巫火隻能附著在手上,連發出兩個火球都做不到。修體之術我又沒來得及看,隻能衝著四麵八方撲上來的陰童胡亂的揮舞拳頭,剛開始還左支右絀的勉強能擋下來,幾分鍾之後,身上的力氣便逐漸耗盡了,手上的動作也就慢了下來。


    一個陰童猛地朝我撲來,我揮起拳頭打在它的身上,靈質本身沒什麽重量,這一拳直接把它打迴了黑暗的陰影中。喘息未定,卻聽見竹子的驚叫,迴頭一看,兩隻陰童抓住了她的胳膊和腿,一下就把竹子拽倒在地,竹子看不見陰童的樣貌,隻能看見手臂上突兀出現的一個黑色的小手印。她用力的去拍打,卻全部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沒有任何效果。我奮力燃起巫火,手上蒼藍色的火焰騰的升起一米多高,我撲到竹子身上,一下把拉住腿的陰童推開。巫火漫延到陰童的臉上,半邊臉瞬間融化,那張殘缺的臉顯得更加扭曲和恐怖。


    拉住竹子胳膊的陰童很是忌憚,自動鬆手,退迴了黑暗中。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背上忽然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我右手往後揮舞,迴頭看見一個縫了一口尖銳牙齒的陰童手裏舉著刀,陰笑的退開,一雙白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盯著我。


    竹子心疼的說,你背上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


    這些事情書寫起來很長,其實隻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鍾內,我顧不上背上的傷口,轉頭朝強子看去,正有三個陰童圍繞著他,他的腿上,胸口,已經鮮血淋淋。


    但是神奇的是,強子似乎能看見陰童,隻見一個陰童從側麵撲過來,強子順手抄起一把椅子砸過去,可惜椅子穿過陰童的身體,砸在了空氣中。緊接著強子微微的閃躲,毫厘之間避讓了過去,那陰童的手爪在強子胳膊上留下了三條血痕。


    我衝強子喊,你能看見?


    強子又躲過一個陰童的撲咬,說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


    我說你太吊了。


    巫術中並不是沒有讓普通人通靈看到靈質的辦法,一來身邊缺少施法的材料,二來需要法陣的輔助,三來我的境界也不足以駕馭這樣的法咒。


    我第一次恨自己弱小,身邊是自己的兄弟和愛人,我卻像一隻無力的羔羊。我甚至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就這樣冒冒失失的闖入了死地。


    三隻陰童同時向強子撲去,甚至有一隻從天花板上俯衝而下,眼見強子避無可避,我嘶吼著瘋狂燃燒巫力,蒼藍色的火焰彌漫開,形成一柱小小的火龍,在強子身邊圍繞。幾隻陰童無奈的褪去,這邊竹子的頭發又被陰暗中深處的手抓住,我連忙撲在竹子身上,不讓她被拉走。巫火漫延,抓住竹子頭發的手縮迴陰影之中。


    來迴的奔波讓我覺得十分的疲憊,竹子抱著我,隱隱帶著哭泣的聲音。我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安慰道,沒事別怕,咱們一定能活著出去。竹子點了點頭,我能看見她眸子裏溢滿了淚水。


    有什麽辦法?


    持續的燃燒讓我體內本就不多的巫力幾乎消耗殆盡。我的背上又被抓出幾道口子,我艱難的轉過身,無力的揮舞這胳膊,把竹子緊緊的護在背後。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快想啊。


    我在心裏呐喊著,看過的咒語在我腦海中滾動,老師曾經用幽冥王不動法咒困住過了塵居的女鬼,可是等我刻畫好法陣,恐怕我門三個人已經被陰童啃食的隻剩白骨了。


    強子用極其漂亮的姿勢甩出一個鞭腿,卻無法觸碰到陰童的身體,陰童穿過強子的腿,從胯骨的部位撕下一塊血肉。


    禦靈篇裏多有獻祭、驅使、攻擊的法咒,可惜那些威力絕大的咒語需要高深的境界才能施展,以我目前聚靈的境界,隻能施展一些像引魂術一樣偏輔助的初級咒法。


    強子閃過一次撲咬,一瘸一拐的在我身邊坐下,說當初拜把子說但求同年同月死,沒想到一語成讖了,怕是今天咱們走不出去了。


    我心中一陣絕望,嘴上卻習慣的打著屁說,誰要跟你這家夥死在一起?


    五隻陰童虎視眈眈的圍了上來,我手上的巫火越來越暗淡,它們沒有立刻撲上來,似乎在等最後一絲巫火熄滅,這寂靜詭異的臥室,便將成為我們三人長眠的墓穴。


    人被逼入死地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無限的潛能。麵對死亡,這一刻我的頭腦異常的清晰,千頭萬緒在我的腦海中被一一分類,從未如此的清晰明了。無數法咒滾動播放,我在心中尋找著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今天我們不會死在這裏,我說道。誰說輔助性的法咒就沒有作用?法咒用初級高級之分,但歸根結底,使用的效果還要看施法的人。


    如果時機掌握恰當,一個不起眼的小法咒,就能逆天!


    我用手指尖蘸了蘸身上的血,在強子身上繪出一個簡單的陣圖,口裏念到,黃泉胄甲,聚!


    體內僅剩的巫力被瞬間抽空,一陣灰色的光芒覆蓋在強子的身體表麵,光芒隱隱流動,流線造型的戰甲將強子的周身覆蓋。我拍了拍強子的肩膀說,上吧,皮卡丘,弄死它們。


    修體篇賦予了強子敏銳的靈識,讓他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感知陰童的位置。黃泉胄甲亦是一種輔助性的法術,用巫力凝聚成戰甲,為受術者提供保護。然而戰甲此刻最大的作用,是讓強子可以觸碰靈體!


    這些陰童除了樣貌可憎之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本領,它們的武器不過是鋒利的手爪和牙齒,而它們最大的依仗,不過是靈體可以對肉體造成傷害,肉體卻無法觸碰靈體。


    舊書上對黃泉胄甲之術有小字的注釋,該咒術可以有效的減少施術者受到的靈體攻擊。我與死境中忽然想到,如果讓強子穿上戰甲,便有能力與陰童一戰!


    強子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的甲胄是拳套的樣子,隱約能看見繁複的花紋。強子握了握拳,站在了我和竹子的麵前。如果需要用拳腳掙求活命的機會,那人類絕對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弱小種族!


    此刻的強子身披戰甲,幾如戰神降世。


    一隻陰童貼著地麵快速的向強子的腳踝抓去,被強子一個重踏,地麵都隱隱有了裂紋。從我的視角看,這隻可憐的陰童白色的眼珠子和舌頭都被踩了出來,它淒厲的嚎叫著,扭曲的四肢在地板上狂亂的舞動,卻始終無法掙脫。


    另外幾隻陰童一起撲了上來,讓我得以見識到修體之術的強悍。拳快如風,腿似閃電,強子在幾隻陰童的撲咬中輾轉騰挪,動作如行雲流水,拳腳相加之間,把撲上來的陰童重重的擊飛。


    我無力的靠著竹子的肩膀,強子擋在我門麵前,身著黃泉胄甲,出手間矯若驚鴻,隱隱有風雷之聲,敏銳的靈識沒放過任何一個敢於進犯的陰童。


    正在這時,我感覺胸口的玉佩有異動,一陣白光大勝,豆漿這家夥終於睡醒了,從玉佩裏鑽了出來。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主人深陷絕境的時候喚你不出,等到皮卡強大殺四方的時候,跑出來幹嘛?


    豆漿傳遞過來的信息似乎有些委屈,她好像被什麽東西壓製住了意識,雖然感受到了我的召喚,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我無奈的擺擺手,豆漿繞著我跟竹子撒嬌,這家夥好的沒學會,油條那潑皮無賴的本事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看著她無辜的大眼睛,我心中的火氣也消下去幾分。


    豆漿迴過身來,跟強子一起麵對陰童的攻擊,渾身雪白的毛發炸起,一根根鋼針一樣豎著,身形仿佛大了好幾圈。豆漿麵對樣貌恐怖的陰童,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反而麵目猙獰的露出尖銳的獠牙,咬住一個陰童的脖子,來迴的撕扯纏鬥,不消片刻,就生生扯成了碎片,那陰童也就如煙霧一般消散在空氣中。


    我仔細觀察這豆漿的戰鬥,發現消散的陰童有一縷縷的靈被豆漿吸入體內。對人威脅極大的陰童棄靈,碰到豆漿這上古兇獸的靈體,竟然變成了滋陰壯陽的補藥。我忽然想起來舊書上的一句話,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萬物相生相克,不管是陰童還是豆漿,都受到天地法則的製約。巫族先祖發明各種各樣的咒術,同樣遵循了天地守恆的法則。


    豆漿連續撕碎了三隻陰童,周身光芒閃爍,其餘的陰童終於露出畏懼的神色,紛紛退迴到黑暗的角落中,消失了身影。


    我們本來身處一間破舊的大臥室中,此時,地上的木馬、散落的書頁,都漸漸淡去。我定睛一看,我們周圍哪裏是什麽臥室,正是孤兒院的樓頂,明亮的月色灑下來,可以看到遠山朦朧的輪廓。


    飄散的濃重霧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散了,我趴在樓頂的邊緣,看見孤兒院門口的路燈下,李智蹲在路邊抽煙。


    果然,哪裏有懸空的門,我們更不可能踏著虛空走路,一切不過是陣法和幻術罷了。我的身後是五樓通往樓頂的門,被鐵欄杆封起來,正中間的鐵門,正是大霧彌漫中看到的四樓通往五樓的鐵門。


    我們靠在一起,強子點了一根煙遞給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活著的感覺真好。


    一直休息了半個小時,我們才互相摻扶著往樓下走,強子受傷比較重,陰童似乎對這個精力旺盛的家夥特別感興趣。竹子腳腕上和胳膊上有一個紫色的小手印,由於皮下出血比較嚴重的原因,已經腫脹了起來,幾乎走不了路了。


    我身上的傷口倒是不深,主要集中在背上,巫術修行改變了我的體質,雖然傷口還在,卻已經不怎麽流血了。三個人裏麵就屬我傷的最輕。但是我此時也不好過,巫力被抽空,那種虛脫感讓我覺得渾身無力。竹子又把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了我的身上,鼻尖縈繞著少女幽幽的香味,臂彎有溫軟的觸感,也不知道是到底是享受還是折磨。


    走出孤兒院的大門,李智扔掉手中的煙頭,把我們扶進車裏。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的亮了,朝陽從群山中露出一抹金色,我坐在車裏,看著天邊的雲彩,疲憊感如潮水一般湧來。李智急促的詢問著什麽,我擺擺手,什麽都不想說。強子說了一句送我去醫院,然後就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李智不再多問,載著我們朝醫院駛去。


    上藥,包紮,我的整個胸口和後背都繞上了紗布,背上敷了藥膏,傳來絲絲的涼意。強子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樣,還有心情跟我調笑。我拍了下他的背,說既然沒事趕緊迴家。強子疼的呲牙咧嘴說我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我說你拉倒吧,別糟蹋香字和玉字了。


    我著急迴去真的不是不關心強子的傷,而是我要用巫族的醫術為強子治療,好讓他好的快一點。


    我們在醫院開了一個短會,我簡要的把昨晚的經曆跟李智說了一遍,聽的他嘖嘖稱奇,看我的目光更帶了幾分敬意。


    孤兒院絕對有問題,那麽孤兒院的建造者港商劉向榮就一定有問題。陰童的樣貌與死的時候相差不大,也就意味著有十幾個或者幾十個孩子被人用殘忍的手段折磨至死。那麽死去的孩子屍骨在哪裏?據李智說,這幾年相對太平,龔德修的女兒等寥寥個位數的失蹤孩童,與陰童棄靈的數量相差甚遠。為什麽其他孩子的家人不報案?又是什麽人用如此變態的手段虐殺孩子?養了如此多數量的陰童,其目的又是什麽?


    老師的死,孤兒院的幻術法陣,謎團已經浮出水麵,卻缺少一根把一切串起來的線。李智為我們辦理了出院手續後就急匆匆的趕迴警局,他負責查港商劉向榮的詳細背景,還有最近幾年兒童失蹤案件的詳細資料。


    我把強子和竹子在了塵居安頓好,急匆匆的出門尋找材料。老師為我傳承巫術的時候,每天要我泡的黑色湯水,我已經在書上找到出處,我把配方簡化,隻取其中止血生肌的部分調配,不知道比黑心醫生開的幾百塊錢一支的藥膏好多少倍。


    強子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竹子腿腳不便,我沒讓她做飯,出門尋找材料的時候順便買了肯德基全家桶,配上啤酒可樂,三個人好好體會了一下劫後餘生的喜悅。


    吃飽喝足,我為強子調配的藥湯也已經熬好,強子罵罵咧咧的躺進浴缸,享受了一把和我當初一樣的待遇。我也不管他,把他一個人扔在浴室。


    迴到酒吧的時候,竹子已經把滿桌子殘羹收拾好了。吧台上放了兩杯酒,那是我自己調配的雞尾酒,我給它取名叫寂寞,我記得竹子第一次來了塵居的時候,我就調了這酒給她喝。一晃已經三個多月了,我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竹子在身邊的日子,老師的到來,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也給了我們生死相依的經曆,那份依戀早已埋藏在心底,無法割舍。


    竹子把酒向我推了推,我聽到她喃喃的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就調一杯寂寞,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沒有接話,隻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竹子似乎已有醉意,兩團紅暈映在她的臉頰上,在燈光之下,更顯出幾分嫵媚。她用食指勾起我的下巴,我的眼神一下子對上竹子迷離的眸子,我聽到竹子說,自從三個月前第一次來到你這裏,我就被這裏深深的吸引了,不光是這裏的生活,更是因為這裏的人哦。


    看來今天晚上繼續裝傻是混不過去了,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的說,竹子我是喜歡你的,非常非常喜歡,可是現在我似乎被卷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我有預感,了塵居平靜的生活似乎要離我而去了。昨晚咱們一起經曆生死,你消失的時候我才知道你究竟對我有多麽重要,我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你以後我該如何生活。可是越是這樣,我越不敢與你糾纏太深,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而我無法保護你的時候,該怎麽辦?如果因為我讓你受到了傷害,我會內疚的瘋掉,如果。。。。。。


    竹子沒有給我繼續說完的機會,她抱住我,把嘴唇狠狠的印在我的嘴上,一頭黑色的長發瀑布一樣披散下來。


    我最後一絲猶豫煙消雲散,我伸出手,把懷裏的溫暖緊緊的抱住,如果注定沒有明天,那就更該好好珍惜現在!


    情根早已深種,隻是人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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