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淮站在顧安北的畫室之外,腦子裏還依舊是一團亂麻。


    ‘你不打算繼續哄我了麽?’


    抬起頭時看到的是一副一本正經的麵孔,一如新聞中出現的那樣,清冷,孤傲,脖頸高高的上仰,透過車窗外的光線依稀能看到精致的喉嚨在微微的滾動,帶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方淮有些失神。


    他已經記不清二十分鍾前在車上是怎麽迴複許清舟的了,上樓時甚至走神到被電梯與地磚之間的空隙絆的踉蹌了一下,險些出了醜。


    “你嚇到他了。”顧成海指了指方淮,無奈的說,“別總是惡作劇。”


    顧成海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場惡作劇,原因很簡單,許清舟有前科。他們認識的這幾年,許清舟用這幅生人勿近的臉‘犯了不少案’,其中被整的最多的人就是他顧成海。不過許清舟為人向來很有分寸,平時即便是戲弄人也不會過分,隻是今天...


    許清舟被方淮掐的那幾下,其實力道並不重,至少顧成海沒有從許清舟的神色上看到丁點兒的怒意,要知道許清舟是個最討厭別人對他親密接觸的人,能這樣容忍方淮其實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淮迴應的那個舉動也不難理解,他們開車接上兄弟倆時,方垣穿的像是去參加典禮,方淮則是扣錯了一排扣子都沒有發現,緊張成這樣,會把許清舟當成方垣也很正常。


    況且,方淮有多寵愛方垣這個弟弟他們都很清楚。


    在顧成海私下裏調查過之後,也不得不承認,有這麽個哥哥,恐怕才是方垣最大的幸運。方家不富裕,唯一的固定收入是巷子胡同裏那個小院收取的租金,但是這種小型四合院的租金不算高,要維持學費生活費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大學期間,方淮幾乎包攬了年級的特等獎學金,甚至同時兼過四份工,這樣的人卻活的很枯燥,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對自己極其摳門,至少在他們見得這幾次麵就可以看得出來。方淮幾乎沒有像樣的衣服,除了幾身運動裝之外,就是公司的製服。至於運動裝,但凡是英文學的有點基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上麵的標簽‘adidis’隻能是地攤上的仿貨,甚至連真品的一個袖子都換不來。


    出門隻要有時間就會做公交,因為公交比地鐵便宜兩三塊左右,背包是某品牌的贈品,諾大的品牌標簽看的讓人有些刺眼。


    甚至和他們的交易中,方淮也會在酬勞上據理力爭,一分不讓。


    就是這麽個摳門而且財迷的性格,卻把唯一的弟弟寵上了天。


    幾乎每個假期,方淮都會帶方垣外出旅行,去不同的城市,偶爾也會去泰國,緬甸這些有著低廉物價的國家,讓方垣可以見識更多的風景,而國內一些著名大師的畫展,隻要是方垣喜歡的,都沒有錯過一場。


    “方淮特別不容易,之前有個大師來辦展覽,在一個特別偏僻的美術館,門票還特別貴,方垣想去,他就借了錢買了一張票,讓方垣一個人進去了,自己就在門口蹲著。大冬天的,生怕方垣出來找不到人,連個躲風的地方都不敢換,硬生生的熬了一天。”


    “要說多的,你去方淮家裏看看就知道了,一室一廳的房子,整整三個書櫃,擺的全都是美術類的書。別以為這沒什麽,那些一整本書連幾個字都找不到的書,特麽的賊貴,隨便一本都得好幾十。要是國外出版的,一兩百都打不住,方淮愣是給弄了幾百本。”


    “還有那個牌子知道不,就是個賣彩鉛的,五百種不同的顏色,不能一次性買全,付完錢也得給你分20個月寄迴來,價格不低,他弟弟說了句喜歡,方淮就直接訂了兩套。”


    “方淮這個人呐,真是把他弟弟疼到骨子裏了。”


    這些都是方淮的同學、同事告訴他的,其實一開始打聽方淮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怕方淮看著單純,實際上心有城府。許清舟又是個認清了人就認死理的人,顧成海也是怕許清舟吃虧。隻是這麽一打聽之後,連他自己都對方淮起了惻隱之心。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告誡許清舟不要再玩惡作劇了。


    “知道了。”


    許清舟淡淡的迴了聲。


    他眼角餘光一掃,就看到方淮站在畫室後門,直勾勾的盯著那扇貼著壁紙的模糊的玻璃牆麵,緊張的一動也不動,時不時的打個嗬欠,眼睛裏都泛著水光,像極了走失了主人的小奶狗。


    許清舟抑製不住的勾了勾嘴。


    剛才不是個惡作劇,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下意識的說出那樣的話,不像是責罵,倒有些*的意味。


    而且,感覺似乎還不錯。


    在這種目光的壓迫下,方淮猛地抖了個激靈,太陽穴有些隱隱的疼,手指在上麵按壓了片刻,隻有火熱的溫度給了他迴應。


    “感冒了麽?”


    方淮揉著額頭暗自嘟噥著,突然,“哢嚓”一聲,前門開了。


    “哥哥。”


    方垣穿著那身淺藍色的小西裝樂顛顛的跑了過來,方淮的情緒也緊張了起來。


    顧安北雖然年紀輕,但在國內的知名度甚至超過了不少成名已久的老畫家,在方垣表達過自己的喜歡之後,方淮就去了解了一下這個人。這個被稱為天才的男人實際上是個很固執的人,很少辦展覽,不會出席一些公開活動,多數時候那些盯著他的英俊麵孔的媒體們壓根找不到這個人的蹤跡。


    甚至連畫風都很詭異,抽象,寫實,仿佛任何一種流派都不能束縛住他。


    這也是方淮想讓方垣拜師的原因。


    方垣的自閉症近年來好了不少,但也僅限於生活中。一旦開始繪畫,方垣似乎就變迴了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他不會照著別人的要求去畫,也沒有統一的畫風,往往是想到什麽畫什麽,因此也很難給他找到合適的老師。


    至於顧安北...


    方淮抬了抬頭,問道,“顧先生覺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安北已經微點了點頭,看著方垣的眼神有些欣賞,“他很有天賦。”隻是眉梢轉而下沉了些,“你確定要讓我當他的老師麽?”


    方淮皺眉,“什麽意思?”


    “這次迴來,是因為家裏想見我,過幾個月我就會離開,如果方垣要當我的學生,就要跟著我一起走。”顧安北招了招手,讓方垣到了他跟前,說,“我很喜歡這個小家夥,不是因為我哥的麵子,哦,他也沒有什麽麵子。”


    顧成海:......


    “我喜歡方垣,是因為他和我很像。”


    顧安北推開了畫室的門,帶著幾個人走了進去,隨意的招唿他們坐下之後才說,“很少有人知道,我曾經也有過自閉症,不過是很短暫的一段時間,也是因為這件事,家裏才會更寵我,他們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也是因為那段時間,讓我喜歡上了畫畫,方垣和我很像,不喜歡約束,不喜歡固定的畫風。我可以當他的老師,但是我的條件是,以後方垣會跟著我學習直到他出師為止,這個時間也許會很長。”


    方淮有些糾結,“您的意思是,讓小九和您一起走?”


    “嗯。”顧安北點頭道,“畫畫不是一個閉門造車的事情,它需要更多的靈感,以及更多的閱曆,我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很久,方垣如果要跟著我學習,就必須和我一起。”


    頓了頓,他又說,“至於其他你不用擔心,我不缺錢,也不需要你交學費,我收了徒弟就會負責他的全部。”


    方淮的確有些動心,隻是想到方垣的性格,他又有些遲疑了。顧安北年紀不大,甚至看上去比他更年輕,這樣的一個人,能照顧好方垣麽?


    顧安北能夠理解方淮的擔心,剛才的兩個小時也讓他覺得方垣會是個不錯的徒弟,但方垣畢竟年幼,決定權還是在方淮。


    隻是他低下頭的一瞬間卻和方垣的眸子對了個正著,那雙幽黑的眸子裏,完整的倒印著他的身影,和他一模一樣的純澈,幹淨,甚至都浸著些淺淡的笑意,心裏的某根弦就像是“噔”的一下,被人扯動了下。


    他看向了方淮,說了決定結果的最後一句話。


    “出去多認識人,是目前治療自閉症最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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