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箋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倆的事兒, 確實不適合在車上聊。


    約莫二十分鍾,轎車停在了浙一醫院, 陸延遲攙著時箋下車進到急診室,陸流已經等在了那裏。


    時箋躲避及時, 傷得並不深,淺淺地劃了一刀,都不用縫針,陸流幫他重新處理了一遍傷口,又開了三天的藥和吊瓶防止感染,此外就是定期換藥,這些校醫院都能處理,時箋迴頭在校醫院換藥打吊針就好。


    陸延遲從他叔叔陸流這樣專業的醫生這裏確定時箋問題不大,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陸流是主任醫,教授職銜,平時接的都是疑難雜症,上的都是大手術,但兩次給時箋,看的都是小病,時箋還挺不好意思的,連連道謝,陸流倒是隨意,醫生嘛,都這樣,親朋好友不論大病小病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時箋不論跟他兒子陸嶼寧還是跟他侄子陸延遲關係都要好,找他順理成章。


    陸流卻是隱約察覺了什麽,拉著陸延遲避開人群,來到醫院長廊,問道:“你跟他……”


    陸延遲毫無隱瞞:“他是我男朋友。”


    陸流親自幫時箋處理的傷口,衣服掀開,他腰腹處的吻痕掐痕指引便格外顯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陸延遲的手筆,此外,侄子高一因為梅玉煙去北京借讀這事兒他多少知道一些,如今時箋被梅玉煙劃傷,想來也是因為情感糾紛,所以,他才會拉著陸延遲避開旁人有此一問。


    見陸延遲供認不諱,陸流立馬想到了陸延遲他爹陸敘,他歎了口氣,隻覺得,這或許就是宿命;轉而又想到林舒懷,連著歎了好幾口氣……


    陸延遲見陸流連連歎息,溫聲安撫道:“叔叔,你不用擔心,我媽也知道這事兒。我家大美女很開明很包容的,從小到大,她對我的希冀從來都是開開心心的,人生苦短,她希望我尊重自己的意願去活,至於其他的,她說她會給我兜底。”


    陸流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然,感覺對林舒懷很殘忍,好在林舒懷活得通透又大氣,對唯一的兒子也沒什麽控製欲,他口吻輕鬆了起來:“你媽媽同意就好,她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陸延遲笑著點點頭,道:“我家大美女很喜歡他的,連連誇我眼光好。”


    陸流想到陸嶼寧對時箋的推崇,想到時箋十九歲便堪稱輝煌的實績,想到時箋那好看得一塌糊塗的臉,好笑道:“他那樣的,誰不喜歡。”


    陸延遲失笑,他男朋友真的,特別拿得出手。


    陸流這樣的醫生,對這世間的人情世故早已司空見慣,陸延遲喜歡同性也好,異性也罷,隻要林舒懷能接受就好,他這種做叔叔的絕不會多說什麽,此外,他覺得感情這一塊,無非是激情、荷爾蒙、靈魂層麵的共鳴。


    這兩人,年歲相當,同校且一起搞樂隊,模樣也都是頂尖的,而且看那曖昧痕跡,也知道,兩人激情滿滿、床事和諧,樂隊現在也挺紅。


    年輕人既有事業又有愛情,你壓根挑不出任何毛病。


    陸流盯著陸延遲老半天,覺得人過得挺好的,他就不倚老賣老招人煩了,真的,與其操心陸延遲不如操心他那憨憨兒子,他家陸嶼寧看著就是孤寡的命,他想了想,隻認真叮囑了兩句:“你注意點分寸吧,他現在傷在腰上,得養一養。”


    陸延遲心想,我難道能畜生到對一個傷患幹點啥嘛,但想到時箋渾身的痕跡,也覺得自己指不定就是個畜生,陸延遲乖乖點頭:“……我知道的,我也……不經常這樣。”


    陸流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陸延遲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不經常這樣”這種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叔侄倆在走道裏隨意地聊了聊,直到陸流被一通電話叫走,陸流今晚值夜班,而他收了一堆重症病患,他得過去看看情況。


    陸延遲道別了他叔叔陸流,便去找時箋,時箋正在輸液。


    此刻場景重疊,陸延遲輕易迴想起去年九月,他帶著時箋來醫院看病,闌尾炎,時箋選擇了保守治療,也是在掛水。


    隻不過,當時兩人談不上多麽熟稔,不到一年的時間,時箋變成了他男朋友,也是他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很多事兒,攤開聊一聊,彼此說開,再一起扛過去。


    如是想著,陸延遲大步走向時箋,恰好旁邊擱了把椅子,陸延遲把椅子扯了過來,大馬金刀地坐在時箋麵前。


    時箋聽到動靜,抬頭看他,見他頗有些殺氣騰騰,也知道,陸延遲是來找他算賬的。陸延遲很聰明,也很敏銳,尤其在昨晚他坦白過後,他的那些小心思小想法,根本逃不開陸延遲的眼睛。


    陸延遲一瞬不瞬地望入時箋岑黑雙眼,他醞釀了會兒說辭,道:“你知道撿貝殼的比喻嗎?”


    時箋跟不上這過分跳躍的話題,詫異地“啊”了一聲。


    陸延遲解釋道:“我是無意中看到的,大概意思是,把愛情比作撿貝殼。有個人去沙灘上撿貝殼,他拚命翻找挑選,尋找最漂亮最喜歡的那顆貝殼,他把貝殼帶迴家,此後就不會去看其他貝殼。”


    時箋怔怔。


    陸延遲的嗓音響在夜色裏,清澈又擲地有聲:“時箋,你就是我撿到的那顆最漂亮最喜歡的貝殼,此後餘生,我不會看其他貝殼的。”


    時箋心跳凝停,緊接著,眼眶都酸脹起來,他挪開了視線。


    陸延遲探手,去摸時箋臉頰,觸手一片溫熱柔軟,是活的,陸延遲壓根不敢迴想看到時箋腰腹血跡的那種慌亂以及擔驚受怕,他真的,生怕時箋出點什麽事兒,那他這一生便抑鬱難平,他接著道:“時箋,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我的愛意裏,而不是我的愧疚和虧欠裏。”


    時箋眼淚唰的一下滑落。


    他確實籌劃過出手解決掉梅玉煙,但他再怎麽有心機有謀略,說白了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大二學生,能力有限,又無論如何都不會賠上自己去違法去犯罪,他必須清清白白地站在陸延遲身邊。


    他隻能拿自己去賭。


    這其實是個一石二鳥之計,隻要成功,梅玉煙能去坐牢,陸延遲這種大善人,看到他挨了一刀,摸著他腰腹上的傷口,一生都會心懷愧疚和虧欠,然後對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時箋需要付出什麽呢,他隻需要挨一刀,他甚至會覺得這挺劃算的。


    但陸延遲親口告知他,他這一生,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愛意裏。


    那是個剛滿二十歲的男孩子的沉甸甸的真摯的熱烈的愛。


    第103章


    陸延遲見時箋落淚, 心都給擰碎了。


    時箋是那種很倔很硬氣的男孩子,從小到大被孟深欺淩,他都是一聲不吭的, 明知道哭泣告饒孟深就會放過他, 他也是冷著一張臉沉默反抗。


    時箋性格又格外的隱忍內斂, 對痛苦的忍耐度很高,上次闌尾炎,這次挨一刀,他都無比平靜地對待, 沒事人似的。


    哪怕床上,陸延遲折騰得那樣狠,也沒看到時箋哭。


    這其實是陸延遲第一次看到時箋掉眼淚,厚密如鴉羽般的長睫一扇,淚水無聲滑落,但時箋又很倔,視線挪開不想讓別人窺伺到他的脆弱。


    那畫麵很美,又格外的招人疼。


    陸延遲隻覺得胸腔內像是下過雨, 濕漉漉的, 潮潤不堪, 他幾乎要跟著哭出來, 他琢磨自己是不是太兇了,時箋挨一刀本來就是他的錯, 梅玉煙是他帶給時箋的災難, 他有什麽臉跟他算賬。


    陸延遲連忙湊過頭去親他,舌尖探出去吻他的淚珠, 語調竟也帶了點哭腔:“小時,別哭, 我沒兇你的,我隻是不希望你拿自己去賭,我賭不起。”


    時箋被人哄著,眼淚落得愈發厲害。


    陸延遲吃到了時箋密集滑落的淚珠,鹹鹹的,無聲地流淌,他愈發不舍,舔吻得愈發用力,似乎要把他所有的眼淚都吃掉。


    時箋被陸延遲的那番話戳中,情緒上得很快,眼淚如開閘的洪水般泄落,但是,骨子裏他又是那種大氣從容不論什麽都風輕雲淡的男孩子,他很快就收住情緒,平靜了下來,他止住眼淚,把陸延遲推開,又擦了擦臉上殘存的淚水,啞聲道:“我躲了的,陸延遲。”


    陸延遲怔怔。


    時箋語調稀鬆尋常:“我確實有過拿自己去賭進而控製住你的想法,但是,不會在你的生日宴上,我沒那麽殘忍。”


    陸延遲二十歲的生日宴,時箋隻想一帆風順和和美美,真挨一刀倒在血泊裏,怕不是要給陸延遲蒙上一生的陰影,時箋沒那麽殘忍,他舍不得,他想一生都慣著他家陸延遲,他家陸延遲理應一生張揚恣意、光鮮燦爛,而不是留下什麽陰影頹廢消沉。


    陸延遲聽到這話,釋然地笑開,是啊,他家美人那麽寵他,哪裏舍得讓他看他那樣可怖的場景,是梅玉煙太瘋了。


    時箋迴憶起剛才經曆的生死一線,又道:“我看著梅玉煙拿刀對著我的時候,我其實有點懵,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我不敢賭了,我想,我必然能找到其他方法解決這事兒,那方法我可能暫時沒想到,但我一定能想到的,我不需要賠上自己,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是有人疼的。”


    頓了頓,又直視入陸延遲琥珀色的雙眸,補充道,“陸延遲,我真的躲了的,你不信我,也可以相信我的能力,我真要讓梅玉煙捅我一刀,我必然可以確保他捅在我想讓他捅的位置,且處理得連警察查監控都翻不出任何毛病。”


    末了,又帶著無盡的唏噓,“我隻是,不想賭了。”


    這一路走來,時箋從來都是一個人,擱在社會層麵上,時箋就是那種很不穩定的因素,男,無父無母無家庭,沒有任何羈絆,從小被霸淩三觀都有點歪。


    梅玉煙的出現,時箋第一反應,是好事啊,他滿腦子都是怎麽利用梅玉煙對他的傷害控製住陸延遲,這樣陸延遲一輩子都是他的。


    在計劃即將成功的瞬間,時箋躲開了。


    因為他在想,或許,他可以當個正常的男孩子,和陸延遲好好談戀愛,談那種很純潔的沒有任何陰霾的戀愛,或許有點寡淡、有點尋常,但人間至味是清歡,平平淡淡才是真。


    陸延遲聽到時箋的剖白,立馬去抱他,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又抱得死緊,他那有點瘋批有點神經病的男朋友為了他正在逐漸變得很正常,陸延遲心境一片溫柔,他說:“不賭就好,別給我整那些幺蛾子,咱倆就平平淡淡、踏踏實實地過一輩子。”


    時箋微笑著應:“好!”


    第104章


    小情侶聊開之後氣氛變得親密又甜蜜, 甚至因為剛經曆的波折愈發恩愛了。


    陸延遲把那張椅子搬走,轉而坐在時箋身側,讓時箋枕著他的肩膀掛點滴, 小情侶窩在一起聊天, 聊的主要還是梅玉煙這事兒。


    陸延遲覺得今天出這事兒多多少少是他沒處理好, 他確實跟時箋說過以後碰到梅玉煙就搖人讓他來解決,但美人生性要強,肯定會想著自己出手解決,美人的解決手段也異常的簡單粗暴, 挨一刀,然後通過法律途徑,把梅玉煙送進去坐牢。


    手段行之有效,但代價太過慘烈。


    陸延遲無法想象那種場景。


    陸延遲沉吟片刻,還是把之前的想法說出來:“今天這事兒,我們先打官司,但是,劃傷一刀, 判得不會嚴重, 也就幾個月吧, 但梅玉煙這人挺瘋, 幾個月之後從監獄出來鬼知道他會不會更瘋,之前我跟我媽媽商量過這事兒, 她的意思是, 通過商業手段給梅家施壓,讓梅家把梅玉煙送出國, 且永生不再迴國,用物理手段把梅玉煙和我們隔絕開, 梅家應該會同意的,不同意就讓梅家破產,不過真讓梅家破產,她必然會花重金請保鏢保護咱倆避免被報複。”


    頓了頓,又道,“所以,小時,你真的不用擔心,這事兒我媽媽能解決。”


    時箋就沒怵過梅玉煙,他會被劃這一刀也是因為當時有點恍神,真有所防備梅玉煙真的不是他的對手,但老這樣防著小人也挺累的,把梅玉煙送出國確實是更好的手段,時箋同意道:“成,這事兒你來解決。”


    陸延遲湊過頭,飛快地親了親時箋臉頰,誇獎道:“乖!”


    時箋笑著睨了他一眼。


    兩人聊完這事兒,又上到微信,發了朋友圈說明了一下時箋傷得不嚴重大家別擔心,又開始挨個迴複朋友消息。


    消息迴到一半,警察就過來做筆錄了解情況,兩人配合刑警說明情況,時箋又把之前梅玉煙頻頻騷擾他還花錢在閑魚請男大學生發信息辱罵他的情況說了說。


    陸延遲非常尊重男朋友隱私,從未碰過時箋的手機,不曾想,他還被梅玉煙用這種惡心人的手段整過,哪怕今天,他手機也在接收一堆惡意辱罵的垃圾短信。


    真的,也就時箋心髒強大,也足夠愛他,不然絕對“下一個更乖”。


    如是想著,陸延遲對於處理梅玉煙這事兒愈發迫切。


    好在現在有警察介入,後續又有林舒懷用商業施壓把梅玉煙送出國,梅玉煙再也翻騰不出任何風浪。


    當下,兩人做完筆錄,接著迴複微信消息,又掛完水,便迴到z大那邊的住所。


    時箋受了點傷,行動無礙,但傷口不能沾水,陸延遲就自告奮勇幫時箋洗頭洗澡。


    陸延遲搬了張椅子放到盥洗室,讓時箋坐好,他則幫時箋幹洗頭發。


    陸延遲剛迴到家中,身上仍是生日宴那身高定西裝,他頭發打了發蠟,一絲不苟地往後梳,裸露出立體英雋的一張臉,雖說衣服沾了血跡起了褶皺讓他頗有些狼狽,但看臉和身段,依舊帥得一塌糊塗。


    這樣的帥哥給人洗頭,莫名的蘇。


    時箋透過鏡子看著那張臉,被撩撥到了一下,心湖漾起一層層漣漪。


    陸延遲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很是專心地給他男朋友洗頭,他膚色很白,手因為常年活動,比臉還要來得更白,手背是成年男性的寬大,手指卻纖長如玉又骨節分明,絕對是任何手控會驚唿的好看的手,他常年練琴,沒留指甲,指腹上卻結著厚密的繭,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過頭皮,體驗感很好。


    事實上,陸延遲的手,探索過時箋的每一寸肌膚,時箋甚至看到過手指沒入他體內的畫麵,不論哪一刻,顏好身材好的大帥逼加上漂亮的手,體驗感都拉滿。


    時箋不由自主地想,小爺卷成麻花,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跟他心中最頂級的男神談戀愛,為了他男神把他當祖宗慣著,不然,幹嘛那樣卷,不就是為了得到最好的一切。


    這些紛雜的念頭冒出來,時箋頗有些無奈,是夜太深了我又太年輕,身側站的又是他名正言順且滾過床單的男朋友,邪念和綺念根本刹不住,他饞他的身子和服務態度。


    陸延遲把時箋頭皮都抓洗了一遍,又開始邀功:“怎麽樣,我服務不錯吧!”


    時箋滿腦子都是顏色,但還是順著誇了一句:“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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