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越青剛剛就任內閣首輔方滿三個月就因為母族蔣家之事受到牽連,被內閣次輔武閣老分走一半權力之事很快傳遍整個大魏。魏國百姓都說墨越青雖重親情,但太過偏私,怕是難在首輔之位上坐得久,很快就會被武閣老所替代。朝野上下也都說墨越青有蔣家這麽個母族實在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竟是在他身上開了首輔與次輔同時主政的先例,墨越青優柔寡斷為親情所擾,終不如武閣老果決明斷。


    於是,內閣之中原本在墨越青和武閣老之間搖擺不定的其他幾位閣臣全都倒向了武閣老那一邊。朝中一直在墨越青支持的秦王楚烈和武閣老支持的七皇子楚宣之間觀望的許多大臣也開始紛紛向楚宣一派示好。


    如今墨越青和寧國公府已是明確支持楚烈,在朝中與武閣老和七皇子楚宣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楚烈和楚宣正掐到關鍵時候,墨越青突然就鬧了這麽一出生生被武閣老分去了手中一半的權力,自然也連累得楚烈和寧國公府實力大減,受到打擊。


    雖然墨越青出事時楚烈和蕭鏡之二人也都鼎力相助,但最後得了這麽一個結果,他們二人自是極為惱火。一連幾日出入墨府,他們二人的臉色都是黑的,墨越青難免要受到他們二人口在舌上教訓。墨越青自己也覺得窩囊不快,他已過不惑之年卻是被兩個不過弱冠的小輩輪番在言語上教訓,偏又確實是他理虧,是他終究沒有硬下心腸舍棄蔣家而拖累了他們二人,故而他受了氣也隻能忍著。


    因了如此,他更是冷落了墨老夫人,不再如從前那般什麽好東西都緊著先往福壽院送,更是在府中明言,以後內院大小事務都由封夫人決斷,他人不可置喙。這個“他人”雖未明說,但指的是誰,墨府眾人都心知肚明。


    這話傳進福壽院不多時,就傳出墨老夫人被氣得病了的消息,結果大夫請來了一撥又一撥,墨越青竟也是硬著心腸沒去福壽院看一眼。墨老夫人沒想到墨越青竟然真的做得這樣絕,滿府放話架空她所有權力不說,連她病了幾日都不曾到榻前問候一句。見不到墨越青,墨老夫人一氣之下便借著生病為由讓封夫人侍疾,要求封夫人搬進福壽院每日榻前侍候。


    “孝”字當頭封夫人不敢不從,可她心知墨老夫人是想借機為難她,便去向墨紫幽討主意。墨紫幽便讓她按大夫診出的墨老夫人的“病症”把所有該忌口的食物全列出一份來,限製福壽院這一類的食物供給,再把墨雲飛也帶到福壽院去。


    這世間但凡美味,多為性燥,性寒之物,病中之人有時也不宜大補。而且那些大夫得了墨老夫人的吩咐有意把她的病說得重了些,這一下墨老夫人不能吃的東西便多了。


    又加之其時方入初冬,冬蟹正肥,往年此時墨府裏每日必會買入大量新鮮冬蟹供府中人食用,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墨老夫人素喜食蟹,可蟹屬性寒之物,正好就在墨老夫人忌口之物之列。


    於是墨老夫人每日隻能躺在臥房裏被封夫人伺候著喝清粥,而墨雲飛卻是就在隔間之中大魚大肉,冬蟹海鮮無一不足。那冬蟹的鮮香之氣和墨雲飛大塊朵頤的咀嚼聲從隔間傳進寢室來,鬧得墨老夫人又是嘴饞又是煩躁。


    幾日之後,墨老夫人終於忍無可忍,便怒問封夫人道,“你為何偏要讓雲飛在我寢室的隔間裏用膳?福壽院這麽大的地方,就找不到一個地給他用膳麽!”


    “墨雲飛近來挑食,我不看著他就不好好吃飯。”封夫人端著一碗青菜粥,輕飄飄地道,“可我也要侍候老太太用膳,想來想去,也隻有如此方才能兩全。”


    墨老夫人頓時一陣氣悶,換作以往封夫人這麽迴答,她一定會直接迴一句,挑食就讓墨雲飛餓著。可如今情勢不一樣了,她再想折騰封夫人也隻能靠一個“孝”字,明麵上不能太過分。無論挑食之言是真是假,墨雲飛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又不是什麽快死的大病,沒道理讓封夫人侍個疾就扔下墨雲飛不管。反正封夫人隻要讓外人知道她確實盡了“孝心”,讓人無話可說便足夠了,而墨老夫人若是鬧得過分了,墨越青自然就會出麵,是以墨老夫人也就隻好忍著。


    “老太太,是否是雲飛用膳聲音太大擾著你了。”封夫人還假意笑問墨老夫人道。


    墨老夫人總不能說是自己嘴饞,便“嗯”了一聲算是默認。封夫人便笑著吩咐墨雲飛用膳聲音要小一些。


    結果墨雲飛應了之後,居然拿了一盆香噴噴的冬蟹跑進寢室來,一臉天真地問墨老夫人,“祖母,雲飛吵到你了,對不住,這些冬蟹極是肥美就當是雲飛給你賠罪,你莫要生雲飛的氣好不好。”


    墨老夫人看著那一大盆還冒著熱氣的鮮紅的冬蟹,暗暗咽了咽唾沫,沉著臉盯著墨雲飛那雙滿是天真如墨玉一般的眼睛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雲飛,螃蟹性寒,你祖母正在病中不能食用,你快拿出去。”封夫人裝模作樣的訓斥了墨雲飛一句。


    墨雲飛耷拉著小腦袋捧著螃蟹一臉失望的出去了,然後隔間裏又立刻傳來他哢嚓哢隻嚓啃螃蟹殼的聲音。


    而封夫人卻是笑著把那碗青菜粥送到墨老夫人麵前,“老太太,把粥喝完吧。”


    “不喝了,不喝了!”墨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寡淡無味的青菜粥,氣得一揮手,“拿走。”


    “是。”封夫人也不勉強,收拾了碗筷剛要走,外麵東廂房裏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泣聲。


    “你說你已忙著照顧雲飛,為何還要把安哥兒養在身邊!”聽見那嬰兒的哭泣聲,墨老夫人更加煩躁。


    安哥兒是蔣姨娘孩子的乳名。


    “蔣姨娘此次居然敢拿自己腹中孩子來冒此大險,怕是她對安哥兒也沒多少慈愛之心。”封夫人對著墨老夫人淡淡笑道,“我和老爺商量過了,蔣姨娘這等狠毒奸猾的心性實在不合適教養孩子,沒的好好的爺們兒就被她養歪了,還是養在我身邊為好。”


    此言一出,墨老夫人確實無話可說,本來嫡母要教養庶子誰也沒理由攔著,更何況蔣姨娘剛犯下大錯惹怒了墨越青依舊在禁足之中。


    蔣姨娘那日服催產藥催生反害得自己難產,差點一屍兩命。結果安哥兒雖然生下來了,但因生產時在胎中悶久了,加上蔣姨娘服用的催產藥藥性寒涼無比之故傷了根本,從娘胎裏出來就帶著弱症,方出生一個多月就病了三四迴,幾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為了治安哥兒的病,蔣姨娘甚至讓墨紫薇求到墨紫幽這裏來,請飛螢去為安哥兒看病。後來飛螢為安哥兒開了幾副藥浴用的方子後,總算是保下了這孩子的小命。


    墨越青知道後自然更是生氣,這一切全是墨老夫人和蔣姨娘自己折騰出來的。蔣姨娘生產那夜,他便下令日後蔣姨娘無事不得出霞晚居,將蔣姨娘長久禁足。至於安哥兒,因他一出生就正逢墨越青焦頭爛額之時,加之墨越青惱恨墨老夫人和蔣姨娘利用這孩子來欺騙自己,故而別說是做滿月,就連洗三之禮都未辦,甚至這孩子出生至今,他都未曾去看過一眼。安哥兒的乳名也是蔣姨娘自己取的,意在希望這孩子平平安安地長大,可是想想這孩子出生時平白受的罪,這乳名就未免有些諷刺。


    封夫人自然是不想養蔣姨娘的孩子,畢竟把這個孩子放在身邊日後養得好便罷,養得不好還要落下話柄,蔣姨娘也會怨恨於她。這全是墨紫幽的主意,墨老夫人想要借著侍疾來折騰她,她便聽了墨紫幽的計策先將蔣姨娘這孩子借來用用。


    這一用效果真是相當的好,墨老夫人本來還讓封夫人夜裏在她房裏打地鋪為她守夜侍疾,然後預備半夜多起身幾次折騰封夫人。結果她還沒折騰封夫人,安哥兒就先折騰她了。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安哥兒一入夜便開始哭,一哭就是一整宿,封夫人睡不好,墨老夫人自然也沒睡好。


    墨老夫人開始懷疑是不是封夫人故意讓人夜裏去鬧安哥兒就命劉媽媽看著,可劉媽媽看了幾夜的確未見人去鬧那孩子,偏他就是算好了時辰一般,墨老夫人剛剛入睡他就開始哭鬧。


    年歲越大,往往越信命數鬼神之說,墨老夫人聽了劉媽媽的迴稟之後,頓時就覺得是不是安哥兒知道他未出生時就差點因她逼蔣姨娘喝的那碗催產藥而喪命,是以天生就與她犯衝,是向她討債來了。


    這樣越想,墨老夫人越覺得不安,又加上連續幾日折騰下來,雖然封夫人也和她一樣被折磨,但封夫人比她年輕自然比她受得住,而她卻是一臉憔悴倒看著真像病入膏肓的樣子。隻是她心知這些不過就是封夫人對付她的手段,故而仍是咬牙硬撐著。


    可墨老夫人還死撐得住,蔣姨娘卻是撐不住了,蔣姨娘聽說安哥兒在福壽院裏夜夜啼哭,深怕安哥兒受了封夫人的淩虐。她心知封夫人抱走安哥兒的原因出在墨老夫人身上,便讓蔣蘭青和秋燕連番來求墨老夫人,連墨紫薇都每日過來說項。


    墨老夫人終是對蔣姨娘和安哥兒心懷愧疚,又確實擔心安哥兒在福壽院裏會與她相衝,終究鬆了口,開口讓封夫人不要再來侍疾,並讓封夫人把安哥兒還迴去。


    這一下皆大歡喜,封夫人神清氣爽地帶著墨雲飛搬出福壽院,安哥兒迴到霞晚居,隻有墨老夫人幾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圈。封夫人搬離福壽院之後,墨越青依舊未曾來看過墨老夫人一眼,墨老夫人自己越想越沒意思,不多時就“病愈”了。


    自那之後墨老夫人便知道墨越青的想法是一時難以轉圜,福壽院終於是消停了。整個墨家內院終於是封夫人真正當家作主,再無一人敢對她指手劃腳,給她下絆子,那些曾經為難過她和墨雲飛的府中老人都紛紛托人前來說情。封夫人聽了墨紫幽的意思,沒有對這些人心軟,借著這個機會大肆撤換墨府內院的人手,把墨老夫人的人都撤了個幹淨,要麽換上她自己人,要麽換上敦厚老實的。這樣一來,墨府內院便全然在她掌控之下。


    至於蔣蘭青和蔣金生雖然未被從墨家趕走,但自此之後在墨府裏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特別是蔣金生竟是再不敢去騷擾墨紫冉。他心知蔣家一家上下如今全靠墨家施舍才能活下來,他哪裏還敢去肖想墨家唯一的嫡小姐。他和蔣蘭青就生怕不小心做錯什麽惹怒了墨越青被趕迴蔣家去,蔣家如今的光景可是大不如前,還不如墨家一個管事過得滋潤。


    其實墨越青心中未必恨墨老夫人恨到這般地步,隻是他知道,蔣家人一直以來所倚仗的不過就是墨老夫人罷了。他隻要對墨老夫人稍稍心軟,蔣家那些人便會立刻如水蛭一樣粘上來,繼續吸著墨家的血。他隻有徹底打壓了墨老夫人,蔣家見無機可趁才會真正夾著尾巴做人,自此不再給他生事。


    如此,墨紫幽算是完成了她向墨老夫人複仇的第一步,徹底奪走墨老夫人最重視的權力,讓墨老夫人和墨越青母子離心,毀掉墨老夫人最在意的蔣家。讓墨老夫人怨恨惱怒,偏又無可奈何。


    墨家之事塵埃落定之後,金陵城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葉太後薨逝壽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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