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麽哭了?”墨老夫人驚訝道。


    因為眼淚是欺騙他人最好的偽裝。墨紫幽抬起一雙淚眼,目光似是悲痛,似是不解,“奶娘臨死前告訴我,讓我提防伯母和王媽媽,還說我娘的死與她們有關。”


    “她是怎麽說的?”墨老夫人猛地握緊了墨紫幽的手,那幹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起。


    “她還來不及說清楚就掉下馬車,死了——”墨紫幽突然就跪在墨老夫人麵前,嗚咽道,“祖母,我娘的死,真的跟伯母有關麽?是她害死我娘的麽?”


    墨老夫人的那隻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地放鬆下去,她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那隻手將墨紫幽扶了起來,“你別聽你奶娘胡說,你娘跟你爹去邊關時,你伯母都還沒過門,她與你娘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地,害她做甚。想是你奶娘臨死前受到山賊的驚嚇,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了。”


    “可是——”墨紫幽作出一副疑心未去之態。


    “沒有可是,”墨老夫人打斷道,“相信祖母,祖母是絕對不會騙你的。”


    墨紫幽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隻是仍是一臉心事重重,“祖母,這兩天的宴席我可以不去麽?”


    “那你就自己在院裏頑吧。”墨老夫人允喏道。


    “謝祖母。”墨紫幽謝恩告退,在轉身出了正屋的一瞬間,她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墨老夫人與封夫人不同,她行事霸道強硬,雷厲風行,若真是她,王媽媽隻怕是活不成了。


    果不其然,待墨紫幽一離開福壽院,墨老夫人語氣森然道,“王媽媽是留不得了。”


    “是她自己不謹慎,這也怪不得老太太。。”劉媽媽道。


    “紫幽去和親前,絕對不能鬧出事來。”墨老夫人沉聲道,又搖了搖頭,“這大過年的,真不吉利啊。”


    但她為人向來果斷,該下手時從不猶豫,畢竟鬼神之說跟某些事情比起來,太過微不足道了。


    “那老太太看何時下手合適。”劉媽媽問,


    “等這兩日宴請過了,派她到莊子上去,正月裏總不好在府裏見血光。”墨老夫人緩緩道,又歎了口氣,“罷了,那繡雲也別處置了,找個莊子送走吧,也算為我積點德。”


    “是。”


    ***123言情***


    接連兩天的宴席,墨紫幽都沒露麵,墨紫冉覺得初八的事情實在太丟臉,她的幾個手帕交本來說好要來,結果都一個個找借口推脫不來了,她見墨紫幽不去,就幹脆稱病也不去。墨紫薇有樣學樣,也拉著墨紫菡一起不去,所以就隻剩一個蔣蘭青陪著墨老夫人待客。


    這兩日的宴請讓墨老夫人心塞得要死,宴席上,總有不少女眷或試探或直接地問起繡雲的事情,墨老夫人隻得一遍一遍和顏悅色地迴答那些夫人,順便為墨家正名。又有人問封夫人為何沒出來待客,墨老夫人隻說她病了,但到底內情如何,其實所有人都猜得到。


    蔣蘭青這迴還真是“掌家”了,封夫人受罰禁足,中饋之事不能無人打理,按說墨紫菡是家中長女,墨紫冉是墨越青唯一的嫡女,墨老夫人怎麽也該讓她們兩個來暫時接手中饋,權當曆練。誰知墨老夫人居然把暫理中饋之事單獨交給了蔣蘭青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人。


    這一下蔣蘭青揚眉吐氣,接手了府中的對牌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人給墨雲飛送了一八寶攢盒裝的蜜餞,意諷封夫人受罰,墨雲飛心裏不好受,讓他用蜜餞去去心裏的苦味。墨紫幽聽說墨雲飛氣得摔了那八寶攢盒,一直悶在自己屋子裏不肯出來。她心中對他和封夫人極為愧疚,卻也沒去安慰他,因為她在等一個結果。


    等到熬過了兩日宴請,十一一早墨老夫人找了個由頭把王媽媽派去了田莊。當天晚上王媽媽就突發怪病,在田莊上暴斃,據說屍體浮腫得麵目全非,消息傳迴來,府裏的人都直嚷晦氣,幸好沒死在府裏。墨老夫人怕會傳染,命人當夜就將屍體用一口薄棺收殮了,送到義莊上去,第二天再通知王媽媽的子女來領遺體。


    到了三更時分,卻有兩個穿著黑色鬥蓬的身影悄悄出了墨府,上了事先在府外備好的馬車,又早已打點好守衛的西城門出了金陵城。一路到了金陵城外的亂葬崗。亂葬崗邊上,早已有人將剛挖出來的一口棺材,撬開放在那裏。


    那兩個穿著黑色鬥蓬的人下了馬車,走到棺材邊上,其中一人伸手進棺材檢查了一遍裏麵躺著的屍體,搖搖頭道,“不行了,小姐,她死透了,這毒太厲害了。”


    卻是飛螢,另一個人自然就是墨紫幽了,雖說宵禁,但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打點好一切,想要找個借口悄悄出城,也不是什麽難事。恰巧,墨紫幽別的沒有,倒是有不少錢。


    墨紫幽拉了拉鬥蓬的風帽,看了一眼棺材裏王媽媽麵色死灰的屍體,沒有說話。王媽媽的死,在她意料之中,她那天與墨老夫人相互試探後,就知道墨老夫人是一定不會放過王媽媽的。她悄悄來這亂葬崗,隻不過是想親眼確認,確認王媽媽真的是被殺死的。畢竟,她曾經恨錯了一次,這一次不想再錯。


    墨老夫人真是好毒的心思,故意借封夫人身邊的人對她母親下手,這樣她第一個就會懷疑到封夫人頭上。如今再弄死王媽媽,她知道的線索就斷了,若是她今日未被墨老夫人的話說服,偏又無處求證的情況下,就隻能繼續懷疑封夫人。


    墨紫幽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愧疚,她真是自作聰明,太過想當然,沒有仔細求證就認定了封夫人是殺母仇人。不僅故意害封夫人受罰,還差一點點就要利用那個逃走王南致封夫人於萬劫不複之地。她還傷了墨雲飛的心。


    隻是王媽媽為何會背叛主子,投靠墨老夫人呢?她分明打聽過,封夫人待王媽媽極好,十五年前,王媽媽的兒子在田莊上惹了禍,得罪了一戶權貴人家,是封夫人求著墨老夫人幫忙解決的。也是差不多的時候,墨府有個老掌櫃看上了王媽媽的女兒,想要納王媽媽的女兒做小,也是封夫人去求墨老夫人的。後來,封夫人還恩典讓王媽媽一家脫了奴籍,王媽媽的兒子就自己做生意去了,女兒也嫁迴江北一戶富庶人家。


    為了一個下人,再三去求墨老夫人,封夫人對王媽媽也算是恩重如山——


    不對!墨紫幽微微眯起眼,盯著棺材裏王媽媽那張灰白的臉看。那些恩典,看是封夫人求來的,其實都是墨老夫人給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墨老夫人讓人設計了王媽媽的兒子和女兒,以此來要挾王媽媽。


    一切做得這麽滴水不漏,當真好手段。也不知道封夫人的於歸院裏,有多少人是這樣被墨老夫人“收買”了。也怪封夫人手段太軟弱,護不住下人的主子,自然不能指望下人的忠心。


    “飛螢,若有一日,我護你不住,你會背叛我麽?”墨紫幽看著飛螢那張呆呆的臉。


    “咦?”飛螢抬起雙眼看她,“小姐護不住我,那我護住小姐不就得了。”


    墨紫幽一下笑了,飛螢皺起了呆臉,看著王媽媽的屍體問,“為何老太太還要另外讓人找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送到義莊去假冒王媽媽,這麽麻煩?”


    “王媽媽一向身體康健,突然暴斃,難免她的子女會起疑心,若是請杵作驗屍,這種會讓人立刻就死的烈性毒藥,很容易就會驗出來。”墨紫幽淡淡道,“王媽媽早已脫了奴籍,是良籍身份,是不能隨意打殺的。”


    “那小姐,現在怎麽辦?”飛螢撓了撓頭。


    “迴去吧。”墨紫幽神色平靜,王媽媽雖死了,但禍首還在。


    “小姐心裏沒打算麽?”飛螢追問道。


    “原本我想一招致命,”就像她對封夫人計劃的那樣,她笑了笑,“但現在我忽然覺得手起刀落太過痛快了,原不如軟刀子割肉來得折磨。”


    就像她現在看著王媽媽的屍體,一點都沒有報複的快感。迴想起她前世活活被燒死的時候,那種一點一點被擊潰的感覺,才叫作真正的痛苦。讓人一樣一樣失去自己珍視的東西,那才叫生不如死。墨老夫人最珍視什麽?大概就是麵子和權力。


    就在她們打算要走時,突然有一道黑影極快地從亂葬崗邊上飄過,飛螢嚇得跳了起來,一下藏到墨紫幽身後,抓緊了墨紫幽的鬥蓬,哆嗦道,“小,小姐,這裏有鬼啊——”


    “你連屍體都不怕,怕什麽鬼?”墨紫幽有些好笑。


    “屍體不會動,鬼會動啊!”飛螢顫抖道。她話音未落,那道黑影又極快地從亂葬崗邊上飄過,飛螢嚇得尖叫起來,“小姐,怎麽辦,它會不會吃了我們!”


    墨紫幽目光微凝,緊緊盯著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她的心裏也有些沒底,她自己都能重生一世,這世上有鬼又有什麽稀奇的。


    就在她們屏息凝神,如臨大敵時,一陣鬼氣森然的歌聲吚吚呀呀地傳來——


    “……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遊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這唱腔,幽幽怨怨,嗚咽飄渺,似含了無數不甘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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