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迎下意識就想說:“怎麽不能割舍?我娘親就放棄了我……”


    可是它沒說出來這句話,其實是它舍棄了娘親,它才是膽小鬼。


    因為它會為沒有發生的事情感覺到了焦慮,特別害怕真正麵對想象中的畫麵,所以選擇了逃避。


    白迎想起來了那個毛茸茸的娘親。


    很溫柔。


    娘親叫莉愛。


    絨獸選擇了自己的名字後,發音隻會變為自己名字的發音。就像是布魯,它喊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可是那個時候白迎發音各種各樣的,它也一直沒有定下來名字。所以娘親喊它的時候,也是喊著它自己的名字。


    ——“莉愛,莉愛。”


    所以白迎也叫莉愛。


    或許它也有無數的名字。可是唯獨它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那一聲:“莉愛。”


    白迎神色暗了暗,它悶聲悶氣道:“你不懂,路塔。”


    路塔卻十分認真看著白迎:“我能懂的,白迎。你要相信我,我和你其實也一樣的。暗夜精靈並不被大多數世人喜歡,在進入城鎮的時候,我也經常遭遇驅趕,那些人也不喜歡我,我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也不敢露麵,怕遭到排斥與非議。”


    “可即使這樣糟糕的我也得到了神大人的接納。白迎你不是也一樣嗎?我們都因為和連姝的相遇而遇到了救贖。”


    路塔又是很驕傲道:“我們的神大人身上總有一種很神聖的力量,靠近她的人似乎都能得到救贖。”


    少年又歪歪頭,提議道:“要不然你找個時間告訴連姝?告訴了連姝,連姝會幫你想辦法的,對你而言很重要的問題,那對於連姝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她肯定肯定會幫忙的。”


    白迎沮喪地搖搖頭:“我不是不相信連姝,我隻是不敢。”


    ……因為太過在意了,反而無法說出口。


    明明它有很多次機會都能說出口,但是它因為內心的膽怯,因為設想的最壞結果,根本不敢去接受這個現實。


    ……它總是這樣。


    路塔歎口氣:“可是你是神獸啊,你終究不是絨獸,這樣偽裝著很累吧。”


    白迎沒說話。


    它又默默變迴了絨獸樣子。


    這代表了它的答案。


    路塔沒接著勸白迎,他隻是揉了揉白迎的小腦袋:“那就先這樣吧。”


    每個人都有他們不願意麵對的事情。他也一樣,他不能以自己的角度去左右白迎的想法。


    路塔又鄭重其事道:“放心吧,白迎,沒有你的允許我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包括連姝。”


    白迎揪住了路塔的衣服,擦了擦它的眼淚。


    “……我還是不敢……等我有一天有勇氣了,我自己告訴連姝。”


    它垂下頭,聲音微弱。


    路塔的手放在了白迎的身上,輕輕撫摸著它的毛發,聲音很是柔和:“無論是什麽形態你都是白迎啊。連姝喜歡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靈魂。你要自信點,白迎。”


    路塔說著,他又仰起頭看向頭頂那一盞耀眼的燈,緩緩把白迎托舉起來:“而且連姝交朋友從來就不是看外表的啊。你要相信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她一定都很喜歡你的。”


    “而且穀澤真的不醜啊,很可愛,很威風。要學會用另外一種方式來看待你自己啊。”


    他舉著白迎轉了個圈,橙黃色的光芒柔和地打在那柔軟的毛發上,小獸水潤的眼睛閃著光。


    從這樣的角度來看白迎也在發光,每一根絨毛也都貼著光芒。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卻提不起精神,似乎今天發生的事情很讓它難過。


    暗金色眼眸對視上碧綠色的眼睛,他用鼓勵包裹住白迎。


    “其實白迎是個很棒的獸獸。如果感覺到很難過或者是傷心,那就分給我一些吧。自己別背負著太多了,我們兩個一起承擔的話,也許你會輕鬆一點。”


    白迎眼中淚光閃爍。


    路塔真是個好精靈,它鼻子酸酸的。


    不過它哽咽著,有些憤憤道:“金毛也知道。”


    路塔腦子又宕機了三秒,他茫然地問:“啊?你提前告訴他了嗎?”


    白迎怕路塔生出什麽其他心思,它急忙補充道:“不是,不是,我沒有告訴他,是他自己知道的。不是我告訴他的!我這個秘密到現在隻告訴了你一個精靈。”


    雖然是在一種緊迫狀態下說出來的……但是這也是一種信任。


    大概是這些東西壓得它太久了吧。潛意識中它也想告訴其他人。今天順著氣氛說出來,白迎覺得好受了很多。


    白迎撇撇嘴:“安淮見我的第一麵就知道了我的本體。”


    說到了這裏,白迎悶悶的:“白毛師父也知道。阿姝那麽聰明,估計也很快會發現真相吧。”


    路塔麵色不變,他把白迎抱在了胸口前很是真誠道:“那就在連姝知道之前告訴連姝吧。”


    路塔說著,邁開步子拉開了窗簾讓外麵的光照進來:“你要告訴連姝你的心情。而且這並不是很嚴重的事情,你把它想象的太嚴重了。”


    路塔停頓了一下。


    “白迎你不是還想當連姝的第一神使嗎?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麽可能第一神使真的就是安淮的了。”


    白迎聽見這句話,瞬間炸毛,它揪著路塔胸口的衣服,惡狠狠道:“第一神使就算給你,都不給那個金毛!”


    其實路塔還是不明白白迎為什麽對安淮敵意這麽大。


    路塔弱弱道:“我也沒想要……”


    什麽第一,第二的。


    盡力去協助連姝不就好了。


    為什麽非要去排個名次呢?


    也許這正是因為白迎太缺安全感吧。


    白迎甩開那種低落的心情,它呲著尖牙:“反正他根本不可能是第一神使。”


    然後白迎眯著眼,學著聞人堯逸的樣子:“現在去修煉!路塔,現在去修煉!”


    路塔茫然一瞬:“啊?”


    怎麽跳的這麽快?


    剛剛還在難過,現在就想去修煉了。


    白迎挺直了身子,它大聲道:“我們要努力修煉!不讓金毛霸占了我們的位置!”


    路塔忙不迭點點頭,又有些擔心道:“好,不過今天你告訴我的事情,我會為你保密的。也謝謝白迎選擇了相信我……”


    白迎沒迴答什麽。


    它直接推開窗。


    風灌了進來,吹拂著它潔白的毛發,擦過它微紅的眼角,碧綠色的眼睛閃著水光,但是它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白迎從二樓一躍而下,直接躥到了花園裏,在最後它告訴路塔:“好好修煉吧,路塔。我也去努力了!今天的事情你最好忘記吧!”


    它把自己藏在了花叢中,感覺到沒有任何人在附近的時候,爪爪捂了一把淚。


    怎麽可能不遺憾呢?


    它都沒和娘親好好道別過,沒有明確地聽見娘親說討厭它,或者是讓它離開。過了幾十年了,娘親也應該有了新的孩子了。


    它來到上界以後,想著要不要迴去看看。


    還是算了。


    莉愛娘親也有了新的生活。它又不是絨獸,怎麽可以去打擾它們的生活?就算已經變迴來了,可是萬一有一天再變迴去呢?


    白迎捂著自己的眼淚,縮在花園中靜靜抽泣。


    白司察覺到了異樣,它睜開赤紅色的眼睛,從樹上遊了下來,用信子點了點白迎的身體。


    白迎側頭低低問:“你也嘲笑我是一個膽小鬼嗎?”


    白司豎起身子,點了點白迎的小肚皮,它說:“逃避一點也不可恥。況且你也不是膽小鬼,你是個勇敢的獸獸,是一隻溫柔的獸獸。”


    白司的聲音是一道溫柔的男聲。


    很有安撫作用。


    白迎歎了口氣,摘了一片葉子擦了擦眼睛。


    也許因為太在意了吧。


    它寧願自己內心掙紮和痛苦都不願意傷害娘親,所以選擇了逃避、選擇體麵地離開。


    所以它寧願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也不想讓連姝發現這個小秘密。它一直都在逃避,害怕其他人知道真相會發生曾經那樣的事情。


    即使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白迎總是很沒有安全感。


    它會問自己一句。


    萬一呢?


    萬一因為暴露了,它再次失去陪伴在重要之人的身邊怎麽辦?


    白迎不敢。


    它討厭自己是穀澤,它想當一隻絨獸。


    一直催眠著自己,潛意識中把自己當成一隻絨獸,選擇性遺忘自己的本體。如果不是今天路塔翻出那本書給它看,它大概會忘記自己到底長什麽樣子吧。


    白迎縮成了一小團。


    它想。


    路塔說的對。


    這樣的它並不真誠,連姝那麽信任它,它要克服這種困難,然後勇敢地告訴連姝。也許這樣不安全感才會徹底消散。


    但是它現在還不太敢。


    當時安淮戳破它的謊言的時候,它是惶恐不安的,它非常怕安淮告訴連姝。可是這麽久了,安淮都沒有任何動作。


    白迎依舊感覺不到安心。所以它才特別討厭安淮,非常排斥他。


    可是安淮說的也對。


    它要運用神獸的力量幫助連姝,不能一直躲在連姝的身後。到時候,它還要再次去逃避嗎?


    不會再逃避了,它已經喪失了陪著娘親的資格,不能再失去連姝了。


    它現在就在努力跟著白毛師父學習怎麽駕馭這種力量。


    白迎在連姝他們的陪伴下,也在嚐試著走出舒適圈去觸碰另外一種可能。僅僅是因為它也有了同伴、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所以,就再給它一點時間。它會克服自己心理障礙盡快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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