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廟的眼中,這個不經逗的小精靈臉又紅了,路塔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


    玄廟哈哈大笑。


    他不準備打什麽啞迷,也不能浪費太多時間。要是他還在這個世界,他一定會一直逗著這個小精靈的。


    真可愛。


    想捏,但是捏不了。


    玄廟隨即說道:“其實我當時很在意你說的話,我還特地翻了很多精靈語的書籍,找到了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但是暗影精靈語係和其他精靈的語係似乎不太一樣,所以我想問問你,路塔,那斯納卜達的意思和我想的一樣嗎?”


    路塔臉要冒煙了,他耳朵也紅得快要滴血,他輕輕“嗯”了一聲。


    玄廟開心壞了。


    他雙唇翕動,用不熟練的精靈語說道:“路塔,我永遠愛你,我最親愛的卡修納維。”


    納維代表月亮。


    卡修納維這句話原意是:“最耀眼的月亮”,而在精靈族,被意為“最珍視的寶貝”。


    玄廟覺得路塔就是他的卡修納維。


    他的月亮,他的寶貝。


    三十二天的時間很短,但是玄廟非常非常喜歡這個純淨的小精靈,在他眼裏,這個小精靈閃閃發光的,那種撲麵而來的純淨之力讓他感到萬分親切和心安。


    他那段時間做噩夢都少了。那一個月是他最清閑,最快樂又最自由地一個月,他短暫地拋下了身上背負的職責,以送小精靈迴家的緣由,暫時逃避了那些東西。


    他在這個幹淨的靈魂上看見許許多多不一樣的東西。玄廟還看見了……那個幼小的自己。


    長輩束縛著他,給他上了名為傳承的枷鎖。他被拷在命運的齒輪上被迫背負著沉重的包袱跟著既定的軌道走。


    玄廟在世間流浪了很久,在生死間往來,在詛咒中掙紮,在現實中徘徊。


    很孤獨,很寂寞。


    但是和小精靈在一起的三十二天,他放飛了那個從小就被困住的自己。


    他看著自己飛上月亮。


    看著自己自由自在奔跑和大喊。


    看著自己能怯弱而不受到批評和指責。


    看著自己控製不住情緒會臉紅會哭泣。


    會埋在大人的懷裏肆無忌憚地把淚水蹭在衣服上麵。


    他看見的不隻是路塔啊,還有……那個曾經被綁在齒輪上被迫拖行走著的自己,那是他無數次幻想過,不接受傳承之後自己會過的肆意人生。


    他從小到大沒什麽自由,所以口中一直喊著自由的口號。


    他像是一個虛偽的呐喊者,口中呐喊著自由、呐喊著不甘。其實他都沒有做到,但是卻想讓其他人做到。


    活得自由一點,不受任何拘束。


    自由地愛、自由地追逐。


    他把自由掛在嘴上,哄騙著其他人變得自由一點,變得快樂一點。要是能哄騙一兩個人,他就很滿意了。


    他就是一個自欺欺人的騙子。


    騙自己,騙其他人。


    玄廟覺得自己無比的虛偽,他介意很多東西,痛恨現實中自己的無可奈何,卻又無法把利弊完全抽離。


    悲喜交加是常態,自我矛盾刻進了靈魂。


    騙子最後騙得自己也掉不了眼淚。


    可喜又可悲。


    玄廟其實也是在為自己點了一盞路燈。


    看見現在的路塔找到了方向,玄廟很開心,即使他們接受了同樣一件事,都會成為迴魂師,但是路塔要走的路會和他截然不同。


    玄廟把壓抑自己的東西在靠近路塔的時候已經都揮了出去。這些纏住他就好了,休想再靠近他的卡修納維了。


    他親愛的卡修納維會變成萬萬人眼中無比耀眼的存在的。


    誰也阻擋不住。


    而路塔。


    他睜著大眼睛開始撲簌簌掉眼淚。


    路塔想衝進玄廟的懷抱,最後隻是虛虛抱住了玄廟。


    路塔哽咽著:“我親愛的斯納卜達,如果有來世,我想繼續做你的卡修納維。”


    可惜世人皆知,此世無來世。


    魂歸靈虛,散化為靈。


    這裏隻有今生,並無來世。


    可是玄廟還是迴答道:“好,到時候你來做我唯一珍視的寶貝。”


    小精靈又忍不住在擦眼淚了。今天他的眼淚衝破了堤壩,拚命往外流。


    玄廟看向天上的月亮,突然出聲。


    “路塔,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我翻了很多精靈語的書籍,發現了一件特別多事情。”


    “你之前和我講過,暗夜精靈的名字是你們自己選的,你自己抓到了「路塔」這個名字。”


    “你當時告訴我,「路塔」在暗夜精靈裏麵意為「最糟糕的精靈」,可你有沒有想過,暗影精靈最討厭、最害怕什麽?”


    玄廟在溫柔地笑著,帶著幾分故弄玄虛的意味。


    路塔茫然不解。


    很多暗影精靈很討厭他的名字,說他是最糟糕的暗夜精靈,有時候也會聯合欺負他。


    玄廟輕輕地說:“是光啊,路塔。”


    “在除去暗影精靈,其他所有精靈的種族語係中,「路塔」意為——”


    “追光者。”


    “所以從一開始你和其他暗影精靈是不一樣的。路塔,你會一直活在太陽之下,沐浴陽光,享受自由。這一切早已經注定了。”


    “這是你自己最開始的選擇,一開始就注定好的,所以我看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真的為你高興。路塔,你將是最特殊的暗夜精靈,因為你是暗夜中的追光者。”


    路塔眼前豁然開朗,仿佛打開了那扇封閉已久的大門。


    路塔想,他一直追求渴望著的東西,原來近在咫尺啊……


    他身體都在顫抖著,隻有眼淚宣泄著他的濃稠得化不開的喜悅與憂傷。


    就在此時,玄廟說道:“再飛一次,路塔,我想看看你飛上月亮的場景。”


    路塔深深看著玄廟已經透明的身體。


    他突然開懷地笑了,淚水順著彎起的唇角落入嘴裏。


    眼淚是鹹鹹的,可又有一點甜。


    悲傷與幸福在一瞬間抱住了他。


    路塔拚盡全力露出一個最大的笑容:“斯納卜達的願望我都會實現的。”


    黑色的羽翼從身後開始延伸,路塔飛上天空追逐月亮。


    玄廟就靜靜看著他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透明,他的笑容卻越來越深。


    玄廟笑了笑了一下,看向一直守在一邊的連姝說道:“小阿姝,願你們以後能夠平安順遂,得償所願。”


    連姝狂奔到玄廟身邊,她顫抖著嘴唇:“玄廟師父,我們……”


    玄廟說:“小阿姝,去幫我見證這孩子變得耀眼無比吧,他以後會是最耀眼的暗夜精靈。”


    他靜靜地看著路塔與天上的月亮重合,心中無比觸動。


    一滴晶瑩的淚水滴落。


    連姝接住了它,手指觸碰到的瞬間淚水變為晶瑩剔透的玉石。


    玄廟開懷大笑。


    他居然在今天流淚了。


    幸好路塔沒看見,要不然就很丟人了,他不想讓路塔看見他柔弱的一麵。


    玄廟神色柔和道:“等到我走了,幫把它交給路塔吧。”


    一滴晶瑩剔透,飽含著幸福的淚水。


    讓它代替自己陪著他的卡修納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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