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漣穿著淺色的衣裙,站在湖麵上,身姿窈窕,柳眉彎彎:“阿姝,我這一生,已經足夠幸福了。”


    婆婆很愛她、很愛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她。


    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封信,並無實感,卻讓她無比安心。


    阿漣又笑了:“房契和地契,交由阿姝處置吧。”


    連姝攥緊手心,認真看向阿漣:“……那處院子,開個學堂可以嗎?”


    “學堂……”


    阿漣咀嚼著這兩個字。


    想到記憶中追在她身後的溫潤君子,心髒跳動片刻,她又壓下那縷厚重的情感。


    阿漣說:“好,那就開成學堂。”


    讓曾經束縛她的地方,養育孩子童真的夢,開出豔麗的花朵。


    最好,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阿漣望向遠處,臉上一直帶著幸福的笑容:“阿姝,謝謝你。”


    白色花瓣隨風舞動,在空中纏綿著,不斷牽扯。


    她的身影單薄至極。


    連姝壓下心底的酸澀:“阿姐……你的遺憾是什麽呢?”


    連姝攥緊掌心,無比艱難地說道:“前些天,十大神殿派出神官將地牢的孩子們都救了出來。”


    阿漣愣神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麽,她展顏一笑:“真好呀,屬於他們的人生不會再被輕易奪去了。”


    連姝眸光顫抖:“餘旺他們都受到了懲罰。”


    隻是這份屬於阿漣姐姐的正義來得太晚了,無法撫平曾經的傷痛。


    阿漣卻傷神片刻,她伸出手,落在連姝的頭頂,注意到連姝的發型,手指停頓一瞬。


    她輕聲道:“他們總會受到懲罰的。”


    “阿姝,那些於我而言,早已是過去。在薑末的日子已經將往的雲煙衝散。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這一切不關阿姝的事情。”


    “也許那隻是我邂逅幸福前的一些苦難,走過那一遭,餘生都是幸福。”


    飄渺的身影在月光下越發透明,阿漣歪歪頭,眼角帶著笑。


    “阿姝,我已經很幸福了呢。”


    “薑末也是我的救贖樂園。”


    “在薑末,阿婆一直陪著我,我有了一個特別懂事的妹妹,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


    “日子過得很慢、很慢。還有,我們一家四口,真的很幸福。我們相依為命,生活在一起,簡簡單單,卻又無比幸福。”


    四個沒有血緣的人聚在了一起,組成了她以前奢求的家庭。


    沒有血緣關係就不可以成為家人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


    她在薑末過得很幸福呢。


    她還有一個深愛她的人,一直包容著她,笨拙地想要治愈著她的過去。


    阿漣告訴自己。


    夠了,已經夠了。


    阿漣眼眶微微聚攏出水霧:“我已經很滿意了。”


    隻是幸福有一個期限。猝不及防間,賜予她的幸福又被收走了。


    情緒在頃刻間爆發。


    她的身影越發透明,仿佛在下一瞬間就要飄散。


    阿漣察覺到了。


    月芽傾盡所有給他們爭取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掌心擦著酸澀的眼睛,阿漣小聲呢喃著:“我其實,還想陪著你們,很久很久……”


    “但是已經足夠了……就是不能看見阿姝往後的模樣了。”


    阿漣嫣然一笑,如同皎皎明月。


    她腳步輕點,張開雙臂,輕柔擁住連姝。


    殘缺的圓在這一刻閉合。


    “阿姝,我們已經繞著傾月湖走了一圈。這份祝福也屬於你。”


    “往後一定要幸福啊。”


    “我希望我們阿姝永遠開心,永遠幸福。”


    連姝瞳孔猛縮,她渾身顫抖著。


    身側越發飄渺的身影,連姝臉色變得蒼白,無助地開口,想要挽留,又似乎在乞求著。


    “別再離開我了,阿姐……”


    “阿姐,我好想你,好想你啊。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每一天,想起你們心髒就是疼痛的,我想迴家啊。”


    她捂住揪疼的胸口,朝著阿漣伸手,唇瓣顫抖:“阿漣姐姐,我們迴家……我們迴家,我會想辦法帶你們迴家的。”


    “我給你做晚飯好不好,我現在會做很多美食,我還學會了做小蛋糕,那味道很甜很甜,我朋友都很喜歡。”


    “我也去了鼴鼠商城美食一條街,嚐了很多美食。明明你說鼴鼠商城做得飯最好吃,可是他們不及你千萬分之一,前些天我去了鼴鼠商城,將那邊特色菜都嚐了一遍。”


    “他們都不及你千萬分之一。”


    “我們迴家吧,我想再次嚐到阿姐做得飯菜,你說過的,還會給我做的。你說過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我們、我們……”


    迴家吧。


    淚水模糊了視線,連姝啞著聲音。


    “啊……”


    “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了。”


    她的嗓音嘶啞,帶著不斷的乞求,直直看著越發透明的身影。


    “阿漣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別拋下我了。不要消失,不要消失了好不好。”


    她的聲音破碎、無力、又脆弱。


    “別再拋下我一個人了……”


    “我好想你們,好想好想的……”


    “你們怎麽把我一個人留在了薑末,還不問問我一個人的意見,我想和你們一起的,以我的能力,重複千次萬次都可以的……”


    隻要能救贖薑末。


    她可以重來無數次的。


    連姝含著淚:“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阿姐……”


    見一麵怎麽夠呢?


    她是個無比貪心之人。


    阿漣靜默一瞬。


    她喃喃道:“對不起……”


    “這一切對阿姝而言很殘酷,我們自作主張離你而去,還要你來追尋我們的身影。”


    “傷口會再次崩裂。”


    她隻是低低道:“……對不起。其實,我們隻想讓阿姝幸福一些的。”


    阿漣注視著連姝的淚水,心生不忍:“故事總要結束的……”


    “阿姝,對不起……”


    “是不是我們束縛了你啊……”


    阿漣眼眶盈滿淚水。


    “別難過了,不要掉眼淚了……我的心要碎了。”


    連姝在來到薑末那天,也許命運就種下了一顆悲傷的種子。


    薑末終結。


    那顆種子開始萌芽。


    ——還是她親手種下的。


    阿漣難過至極:“別難過了,阿姝。”


    “我們都希望你得到幸福。”


    隻是這份期望似乎變成了枷鎖。


    連姝抬手,試圖去觸碰阿漣。


    再次穿過一片虛無。


    連姝的手停滯在空中,維持著一個動作,兩人的手仿佛交握在一起。


    她的神情無比脆弱,蓄滿了淚:“阿姐,別再棄我而去了……我不想要什麽祝福,我隻想要你們在這個世界上,我想要你們也幸福,不要留我一個人好不好。”


    連姝壓低身子,喉間泛著鐵腥味。


    她極盡乞求奇跡降臨。


    哪怕一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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