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靜默了片刻。


    阿漣問:“你不是江城人吧。”


    習司點頭:“嗯。”


    阿漣笑笑:“你可以從一個城到另外一個城,這麽遠遠的路,你一個人就能走,真好。”


    習司:“有靈石,拿著身份牌就可以做到。”


    阿漣手指蜷縮。


    很簡單嗎?


    可對她而言,一點也不簡單。身份牌被餘棟藏起來了,因為她年齡小,每個月發的工錢也隻有一百多枚靈珠,合計一塊下品靈石,落不到她身上,都會被餘棟拿去吃酒。


    習司尷尬笑笑:“估計也快被發現了。”


    阿漣問:“是因為刷了身份牌,會有記錄嗎?”


    她之前拿著婆婆給她的靈石偷跑過,因為身份牌的緣故又被逮迴去了,餘棟就沒收了她的身份牌。


    修真界明明那麽大,但在封閉的安全區內,沒有靈石,沒有身份牌,她哪裏也不去了。


    習司胡亂點點頭:“所以我才準備住在這裏。”


    他攤開手,掌心有幾塊下品靈石,“可以幫我買些吃的嗎?他們估計在到處找我,出去了也許就會被發現。”


    阿漣問:“那你為什麽不迴去呢?”


    習司果斷搖頭:“太壓抑了,不想迴去。”


    阿漣彎眸:“真羨慕你。”


    不用挨打,也不用挨罵。可以穿著華麗舒適的衣服,有靈石也不用上交,還能拿著身份牌到處跑。


    習司歎口氣:“可是我並不想學習陣法,我想學習儒道,可他們不讓我學,趕走了我先生,還撕了我的書。”


    阿漣說,“那便偷偷學。你有那麽好的條件,為什麽不利用呢?無力反抗的時候,就需要努力成長,也許等成年了就好了。”


    習司問:“你說的是讓我韜光養晦嗎?”


    他耷拉著腦袋:“可我總忍不住反駁他們。他們的理念死板守舊,根本不在乎我的看法。”


    阿漣歪歪頭:“不用反駁,反駁迴去就會鬧得更加不愉快的,忍著就好了。”


    習司抿唇:“他們說的那些事我根本就不喜歡,也不想做。為什麽他們可以平白無故將那些東西施加給我……”


    阿漣不太明白。


    為什麽會有人有這樣的痛苦。


    世界上的痛苦千千萬萬種。


    她想,也許她的痛苦是最低等級的。


    少年的苦惱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他見到旁邊的少女沉默了下來,那雙眼眸就這樣靜悄悄地看著他。


    習司泄氣道:“你覺得我也很任性嗎?”


    阿漣搖搖頭:“不,你很厲害。”


    “能下定決心逃離痛苦之地的你,厲害極了。”


    習司眸光微亮:“你也覺得我這樣做很對嗎?”


    可阿漣下一瞬又說:“但我還是希望你迴去。”


    少年剛剛雀躍起來的心情又落了下去,他抿著唇,似乎對於沒有得到理解而感覺到有些鬱悶,連帶著聲音也悶悶的,“好吧,你不用哄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他像是喪氣的小企鵝一樣低著頭,同手同腳走出去,“我走了,你在這裏吧……”


    纖細的手隔著衣服揉著泛疼的手臂,阿漣眼中閃著光,嗓音輕柔:“沒有哄你,隻不過隻有你迴去了,你才能實現你的願望啊。在你還沒有獨當一麵前,一定要利用周圍所能利用的機會。”


    “而不是像現在,就算你離開了,無論天涯海角,他們也能找到你。盡管審判之神庇佑著這片土地,但隱藏於暗處的危險和不公還是太多了。”


    少女唇瓣帶起苦澀的笑容,“……不公太多了,如果你遇見心懷不軌之人,擺脫不了怎麽辦?”


    “到時候可能不僅僅見不到家人了,連帶著做人的權利也會被剝奪。”


    習司望向阿漣,發現她眼眸泛著水光。


    他舒了口氣。


    ……原來並不是感覺他很天真。


    “知道了,我會迴去的。”


    阿漣輕輕點頭:“嗯,早些迴去吧。”


    氣氛微微低沉,習司抬起頭,倏地問,“那你呢?你的誌向是什麽?”


    阿漣手指蜷縮起來,她沉思了很久,慢慢把目光移到窗外。


    月光浸入那雙黑眼眸,她緩緩揚起笑容,聲音很輕:“我想……”


    “開個餐館。”說到這裏的時候,少女逐漸堅定,聲音也提高了起來,潤著深深的期望。


    她慢慢鋪開細節,“……餐館名字的話,就叫幸福餐館。我想做出讓人吃了就感覺很幸福的飯菜。讓更多人吃到幸福的飯菜。”


    習司茫然眨眼,“吃了就感覺幸福的飯菜?那是什麽味道?”


    他又問:“幸福是一種味道嗎?”


    阿漣咬唇:“就是可以讓你記很久很久的味道,一想起來就淚流滿麵。”


    習司想了想,遺憾道:“我似乎沒有吃到過。”


    他問阿漣:“那幸福具體是什麽味道?”


    阿漣說:“對我而言說烤苞米的味道吧。”


    習司從未吃過烤苞米,他眼睛亮了起來,“那你能給我帶一個嗎?”


    他拿出靈石,準備塞給阿漣。


    阿漣說,“那種味道已經嚐不到了。”


    “為什麽?”


    阿漣眼眸中蕩起一層霧氣,聲音繞著無盡的低落,落在她臉上成片的陰影又濃鬱了些。


    “我婆婆烤的。可惜現在已經吃不著了。”


    習司呆滯了片刻,看見了阿漣的表情忽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有些慌亂,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個矜貴的小公子從小錦衣玉食,吃的最多的苦可能就是流浪的這半個月。


    離家出走的小少爺也不太懂怎麽安慰人,他結結巴巴道:“那、那我不吃了,你別難過,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提起來的……”


    “沒事的……”


    阿漣莞爾一笑,兀自迴憶起來。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來這裏嗎?是因為我婆婆生前經常帶我來這裏。山路長長,但是婆婆會牽著我一步步走上來。她帶我看晚上的月亮,坐在廟裏看向遠處,餓了的時候,婆婆會給我烤苞米……”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的婆婆總喜歡抱著她,指著對岸的白色地平線說:“等阿漣長大了一些,婆婆帶你去那邊看傾月湖的姒蓮花好不好?”


    “聽說,圍著湖繞一圈就能得到幸福。阿漣長大一些,我們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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