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路的鼴鼠和招財示意後,歡快地甩著小尾巴離開了。


    招財推推眼鏡,謙虛有禮:“歡迎你們的到來。”


    安淮看見了那道伏案完善方案細節的身影,目光瞬間柔和了幾分。


    幾日未見,甚是想念。


    連姝聽見了聲音,她緩緩抬頭,先是看見了那尤為耀眼的金發,她正欲開口打招唿。


    隻是在頃刻間,一道水藍色身影腳步急促地越過安淮,邁著大步子朝著她走過來,占據了她整個視線。


    隻是一瞬間,連姝腦子裏隻剩下那一抹水藍色。


    一位母親帶著封塵多年的思念與愛意而來,來時身上沾滿歲月的蒼茫,被愧疚塞滿的眼眸中淹了半片湖泊。


    那雙眼眸猶如夜晚的湖畔,此刻倒映出一片令人癡醉的月色,翻起來洶湧澎湃的浪潮,攪碎了心潮。


    步京韻每走一步,她的淚水便想要往外翻湧一分。


    一步又一步。


    夢境逐漸向現實靠攏。


    一步又一步。


    日夜祈禱的迴音越來越大。


    一步又一步。


    她離著日思夜想的女兒越來越近。


    腳步踉蹌,每走一步都在顫,如同走在雲間一般,毫無知覺,隻剩下看見連姝那瞬間的悸動。


    骨肉血脈的牽連遙遙指引著她,她從失去了女兒那一刻停滯的心髒又開始跳動起來。


    到了後麵,她不顧一切跑了起來。


    隔了二十多年的再見,步京韻想要再一次抱抱從她生命裏分離的出來的另外一個生命。


    步京韻毫不猶豫張開雙臂,動作卻放慢放緩,溫柔地用盡了全力擁住了連姝。


    連姝被擁了滿懷,她張張嘴,有些錯愕地開了口:“你……”


    步京韻唇瓣都在顫抖。


    她想說。


    姝姝啊,我的姝姝。


    娘終於找到你了。


    我們骨肉相連,血脈交融,二十三年前,你伴著我和景明的期待而降生。


    可是命運將我們一家人隔開了,景明到死都沒有見到你。


    娘真的好想你啊。


    娘也對不起你。


    隻養育你了一年,還沒有將你養大成人,就讓那群壞人奪走了你,還讓你在外漂泊了這麽多年。


    可是她現在走在滿是荊棘看不見光的路上,她隻能默默咽下那些不甘,脫口而出的是那句在腦子裏試演想了無數遍的開場白。


    “你是連姝……薑末連姝啊。”


    姝姝啊,那已經是過去了。


    薑末連姝才是你的新生啊。她不能用虛無的過往織成牢籠鎖住她的女兒。


    她尊重女兒這一路的經曆。


    但……


    絕對不會放過那些傷害過女兒的人。


    步京韻眼底翻湧著濃烈的情緒,聽到連姝心跳聲的那刻,又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連姝雙手無措地舉在半空,她看了眼安淮,對方衝她微微一笑,無聲地用著口型。


    ——伯母,想看看你。


    連姝看懂了,黑曜石般的雙眼凝視著麵前的女人,看見她滿頭白發的時候,心髒不知道怎麽迴事蜷縮了一下。


    連姝微微茫然睜大了眼睛,對於突然蔓延出來情緒有些不知所措。


    她穩了穩突然蔓延出的情緒,溫聲道,“伯母,你好,我是薑末連姝。”


    隻是一聲,將步京韻拉迴現實,她緩緩放下雙臂,有些不舍地退後一步,主動介紹自己:“我叫……薑韻,是安淮遠方的一個伯母。”


    她眼眸彎彎,眼中含著淚光:“我可喜歡你了,聽說了你的很多事跡,打心眼裏喜歡你,是你的擁躉,所以忍不住,有些激動,就抱了你。”


    她唇瓣闔動:“倒是有些失了分寸了……”


    現在她們還算是陌生人……


    “這不聽說了安淮認識你,所以就跟著他來了,特地來看看你。”


    步京韻抬頭去看向安淮。


    安淮扭過頭,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甜點上,他有些委屈地應了聲:“……是這樣的。”


    他實在是不想瞞著連姝,但是伯母一路上威逼利誘。他上了賊船,隻能暫時陪著伯母演下去。


    連姝看著安淮的反應有些奇怪,她正欲開口說什麽。


    步京韻有些不滿意,瞪了安淮一眼,揚長了聲音:“小安啊——”


    安淮閉了閉眼,聲音抬高了一些:“是這樣的,連姝,伯母特別崇拜你,特意跟著我來,就是想要來看看你。”


    他雙手攥緊了,心中泛著深深的無奈。


    ……他真沒辦法了,真的對不起。


    步京韻目光緊緊黏在連姝的臉上。


    她手顫巍巍伸出去,想要去觸碰麵前的少女,聲音忽然哽咽了一下,“見到了你,就像是做夢一樣,我特別特別高興……”


    她閨女還活著,一瞬間就長大了。


    比她還高一些,健健康康的。


    步京韻緩緩抬手,比劃著兩個人的身高,又仔仔細細看著麵前少女年輕昳麗的模樣。


    唇瓣闔動,她笑著:“真好,真好啊。”


    隻是這樣單薄的話重複了很多遍後,眼眶中蓄著的淚水便往下掉。


    終是久別重逢,再見便是泣不成聲。


    隻可惜物是人非,難言心中翻騰的思念。


    連姝目光觸及到了濕漉漉的淚水,心髒突然如針紮了一般疼痛。


    她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張手帕,指尖滑過那晶瑩的淚珠,蔓延出滋滋麻麻的感覺。


    連姝輕輕擦著女人眼角的淚珠,聲音放柔了一些,“謝謝伯母的喜歡,我感到很榮幸。”


    另一隻手緩緩握住那雙顫抖不止的手,她試圖安撫著對方,“真的很幸運能夠受到伯母如此的喜歡,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找我,路上顛簸,想必還沒有休息吧。”


    步京韻腦中一片空白,隻是呆呆地望著連姝的身影,少女說話聲音縈繞在她的心尖,讓她鼻尖又一酸。


    她出神地想。


    糟糕了,她預想的見麵不是這樣的。但是她似乎沒辦法壓製心中噴湧出來的情緒,理智在見到女兒的那刻已經潰不成軍。


    連姝身子一側,準備拉一把椅子,“伯母,不如現在休息一下,我給你倒杯水喝。”


    步京韻卻拉著連姝的衣袖,久久不肯放開,“不用,不用……”


    讓她多看看姝姝吧……


    放在視線裏,一刻也不想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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