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現在也算是江湖老道,陽河扮演過異域公主,飛天勇奪螽羽,對付過臨邱權宦,使計拿其性命,謀劃策反徭役,以弱淩強拿下武備司,以上總總,若說是有國士之風也不為過,可逍遙現在立於祠堂之前,四周均是古家仆從,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她的雙腳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好似之前的經曆都顯得蒼白了些,此時才是真正的如臨大敵。她又往身邊的兄長看去,任她目光再是渴望,那少年也隻是雙目直視,大氣不敢多出,好似一個木樁,紋絲不動。


    要麵對的總是逃不了,逍遙隻得硬著頭皮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她訕訕的從嘴裏擠出字來:


    “父親。”


    逍遙見對方依然隻是看著她,不言不語,而諾大的宅子裏也沒人敢發聲,她又清清嗓子,故作鎮定道:“父親沒什麽事女兒就先下去了。”


    “好。”氣正腔圓,那正中的長者隻迴了這麽一個字。可是聲音一出倒是滿堂更無敢吐氣一般。


    逍遙也倒吸了一口氣,腳上如定了釘子似的,一步都挪動不了,又壯著膽子躡聲道:“父親確定沒事?那女兒就真下去了?”口中雖是這樣說著,可是人還是一絲未動,逍遙深埋著頭卻也偷偷的向古守義瞄去。


    古守義雖早是對女兒的頑劣怒不可遏,作為大家閨秀做出離家出走這樣傷風敗俗的事,古守義已覺得顏上無光,還要編撰理由讓天平的貴族圈裏相信他這寶貝女兒染了疾無法出閣,最為過分的他還得賣上這老臉上找皇帝去要通牒和鄉君之賞,想到此處更是氣上心頭!但逍遙總歸是自己的女兒,而她正羞愧的站在自己跟前,那個四個月未見,以為已經死掉了的閨女,那個本是放下所以的希冀可還是出現在自己跟前的長女,最終還是迴來了。古守義舒展開那緊皺的眉頭,放軟了聲音向逍遙招了招手:“過來,讓為父看看你。”


    逍遙此時才緩慢的邁上了步子,依然是扭捏著,古守義見她這一步一伐走醜態百出,哪裏還有小姐模樣,這幾個月不知道在外麵瘋成何樣,又氣上心頭,於是往扶手上狠狠一拍:“讓你過來便過來,何故走的這番惺惺作態!”


    逍遙立刻小步上前,向古守仁走去,此時方見她這位年不過五詢的父親頭發竟白了大半,也這才區區四月未,除卻頭發不說,那額間眉目也是蒼老之態,比起之前也消瘦了些,逍遙此時心中一軟,這幾月來風風雨雨也想行遍天下,但在此時卻升起了悔意,父親本是意氣風發之人,這天平哪個俊傑不尊稱其一聲老師,哪個豪門大家不以他馬首是瞻,再見父親此番模樣,逍遙倒也心生躊躇,於是老老實實跪在了古守仁腳邊,低頭說道:“父親我迴來了,你別氣了,女兒知錯了。“


    逍遙垂首,那小身板跪的直直的,古守義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現在的一番模樣也正對女兒日思夜想所至,又見逍遙埋頭之處又有水滴濺落,知她已是誠心悔過,畢竟人完好迴來已是最好,他哪又忍心責備。


    古守義輕歎一聲,朝逍遙說道:“璞兒知錯就好,”又朝門外從書喚道:“書兒,撫你妹妹起來坐著。”這時一傍小廝也跟著抬了兩張椅子進來。從書將逍遙撫起,又遞了一張平綢手巾給她,待逍遙安穩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


    逍遙穩定了情緒,此時又向古守義說道:“父親這幾月可好。”


    古守義埋道撫了下衣衫,這才帶著責備道:“有你這不孝女在,我能好到哪裏去!”


    古從書立刻遞上一盞茶,輕聲說道:“父親息怒,妹妹也是受人蠱惑。”


    那茶水頗燙,古守義火氣又漲一分,將那茶杯往桌上啪的一放:“蠱惑?你真當我老了,外麵市井都傳著你古從璞跟著那比我還長的馬夫跑了,我看是你拐著人家走的吧!哪還有個女兒家樣子!”古守義咳嗽了一下,古從書忙上去為他理了下氣,他接著道:“從小讓你看女德,你要看什麽商誌!看了又有何用!女子本就是要出嫁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逍遙本就心誌與常人家女兒不同,如今出門有所曆練見識更比常人更廣,見過紹淩、塔琳娜那般的女子,古守義口中所說她又何以認同,此次迴家本就是形式所迫,隻是現在看到父親才又心軟了起來,若又真是讓她迴到以前的日子,她又怎麽受得了,不過看此情形逍遙也不再多言,隻先順著父親的意思行事。


    逍遙扯著衣角說道:“父親說的是,女兒知錯了。”


    古從書跟著說道:“父親,妹妹確實知錯了,這迴來路上一路都惦念著父親,也多次給我說到她心有悔意,這天下雖是斑斕多彩,可還是掛念著家裏。”


    古從書所言自然是他杜撰,這逍遙一我匿於馬車之中,何時會說惦念的言論,而古守義卻是吃得這一套,他肩膀一鬆,寬懷說道:“璞兒,你娘死的早,我就你一個女兒,你若出了什麽事,讓我百年後怎麽見你母親?”他輕搖頭道:“現在隻盼著你能老實在家裏呆著,跟著姑子們多學點女德,我也省心了。”


    逍遙又跟著說道:“父親說的是,自當聽父親安排。”


    古守義點點頭,欣慰說道:“希望你這次事情之後,能懂我對你的一番苦心。”不過突然他又話風一轉:“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這次是讓我與你哥哥、二叔操碎了心!不能不罰!”


    一聽這受罰逍遙的腦袋就大上了一圈,想想不是抄女德就是跪祠堂她情願再挨些批評,逍遙還是趕忙點頭道:“女兒甘願受罰,旦憑父親處分。”


    看逍遙如此順從,古守義還頗不習慣,生怕她又起了什麽鬼點子,倒是想了一個殺雞儆猴之法,於是向從書說道:“那馬夫在何處?“


    “羈押在城外。”古從書答道。


    逍遙沒聽到古守義要處罰自己,偏卻問烏恩在哪,猜測父親定是要找烏恩麻煩用來懲戒自己,心頭一緊上馬上說道:“父親也知我出去與那馬夫無關,何況他多次救我,請父親饒他。”


    古守義怒目看向逍遙,此時她越是求情便越要給予顏色,他向古從書命令道:“把他壓迴來,各剜去一人耳朵,讓他知道應該聽誰的!”


    逍遙一聽動此大刑,那還了得,烏恩在她眼中已是不可或缺的夥伴,於是關心則亂,也不再裝作剛才的順從姿態,從椅子上彈起說道:“爹!璞兒一人做事一人擔,我沒有聽父親的話,父親要不也剜去我一隻耳朵吧。”


    古守義將桌上的茶杯狠扔在地上,雖是清楚逍遙與那馬夫不像市井傳說,可是女兒竟然為了一個低賤外人這樣與自己說話,規矩亂成這樣是他不能所忍。


    古守義怒罵道:“你這個孽障。”接著又是一陣咳嗽,古從書想上前伺候,卻被他一下推開:“從今天起你就在這祠堂給我住下,什麽時候想通什麽時候再來找我!”說罷古守義佛袖而去,走到祠堂門口時又向四下之人說道:“沒我吩咐誰也不能放她出去,也不許誰進去看她。”又轉身對從書說道:


    “把這些上來日子提親的門戶都理一理,我是管不了這孽障了!”


    古從書忙作揖說是,又迴頭看了看逍遙,她已癱坐在椅上,掛著淚卻也是一臉怒色與委屈。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才迴家的妹妹,古從書也不知到底勸誰,最後還是走到逍遙身邊,溫柔說道:“璞兒,你別和爹鬧了,那馬夫也隻是父親嚇嚇你,我悄悄把他放了便是。”


    逍遙隻是嘟著嘴不理他。


    古從書為逍遙拭了眼角的淚,又說道:“父親說的是,女子早晚要嫁人的,我為你擇一戶好人家....“


    逍遙沒等古從書將話說完,便把他的手從臉上打掉,她心有所屬自然不能與他人成親,逍遙冷麵說道:“我不成親,哥哥不用多說些什麽。”


    古從書自知現在誰也勸不了,又對逍遙說了些關心勸說的話,便退出上祠堂,仆從們照著古守義的安排將門鎖死,古從書又再三吩咐對逍遙好吃好喝伺候著,有什麽盡量滿足,見仆從們諾諾說是,他才離開。


    皇土諸國明麵上尊皇和善,各國之間一團和氣之勢,可是私下哪國又不是派著細作們打探著別國的信息呢?當然諸國之間又屬符國國力最盛,自然這打探敵國信息也是最為專業,在天平南市之中便有一酒樓喚做燕吹花,凡事符國商人大員至辛國辦事,必是下榻於此,這酒樓明麵上由一符國商人經營,實則就是天平城裏信息輸送迴符國的中樞。


    塔淩娜倚在燕吹花三樓的憑欄上,看著樓下天平城中的英俊少年,這世間誰又說男色不是一道風景呢?阿其罕倒是沉默依舊,坐在角落打磨著彎刀,一邊柏鬆飲著酒,而馬刺全然不在意他是個啞巴,坐在他對麵與他大肆聊天,就算沒有迴應也擋不住他的話嘮。


    繁華落幕,夏天總算快結束了,紹淩站在另一邊的憑欄,直直的盯死著城中的一個朱門大戶那便是這城中的顯赫門楣——天平古氏,她的任務在那裏,她的愛人也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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