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日裏徭役齊叫的號子也沒有如此的聲勢,為了自由,人們從不會在意付出多大的代價,那武備司中的士兵們,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曾經那些被自己踩在腳下任意踐踏的徭役們如今盡然拿著武器挺著胸腔的站在他們麵前。


    那刀劍相接的聲音,那肌肉被切開快感,那慘絕倫寰的哀嚎,在武備司裏此起彼伏,化作一道哀樂奏響在靜湖之上。那年輕的族長已殺紅了眼,此時他揮動的每一刀都代表著自己的仇恨和憤怒,而另一旁的武備司的兵士們,他們以更熟練的戰鬥壓製著那根本沒辦法控製的局勢,那些徭役們發泄著自己心中的不滿,他們用火點燃可以燃燒的一切東西,那些工具,那肮髒的睡榻,還有他們曾經趨之若鶩的食堂,謝霽安引以為傲的那個井井有條的武備司,如今已經亂成了團。


    逍遙在烏恩的掩護下往刑台急去,他們的馬如同一把破軍之箭,將亂軍撕裂,烏恩在前揮動著馬刀開著路,而逍遙此時自己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也駕馬狂奔,她心裏的願望是如此的迫切,三天的時間,她順利的攻下了武備司,三天的時間,紹淩整整在那刑台上掛了三天!


    此時再見到懸掛在刑台上的紹淩,逍遙已不同於上一次那般極力的去抑製著自己的感情,她連滾帶爬的下了馬,那眼中湧出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甚至沒有來得急去擦,那狼狽的像一隻失魂的小獸,朝著紹淩的方向跑去,那是她唯一的期盼,讓她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的在意一個人。


    這時紹淩身邊已然不見衛兵,在這慌亂時刻沒有人會在意這樣的一個將死的囚犯。


    三天的饑餓,三天的疲憊,三天的鞭打。


    紹淩如同一具枯槁,那些疼痛已經麻木,她身邊的殺戮聲似乎是時有時無的幻聽,一切變得與自己無關,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沒有死去,那心中究竟對誰尚存著一絲留戀。


    “逍遙。”紹淩看著眼前的人低聲喚道,可是又垂下了雙目,這又是一場幻覺。


    “紹淩,堅持住。”逍遙緊緊摟著紹淩的腰身,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從她身上傳來,那冰冷的觸感讓逍遙的心猛的抽搐著。


    烏恩迅速的將紹淩雙手和脖子後的繩子斬斷,紹淩跌落進逍遙的懷裏,逍遙輕輕的將紹淩環住,此時的紹淩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孩子,唿吸也是那麽的微弱無力。


    “逍....逍遙”那身體的溫暖是如此真切,紹淩緩慢的睜開眼,再次確認這並不是一場幻覺。


    “我在,我在。”逍遙將紹淩抱的更緊,似乎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真的存在,她用手將紹淩的頭發理順,露出她的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看著她:“紹淩,我來帶你走了。”


    “想走,沒那麽容易!“


    “東家快逃!”


    兩個聲音同時從刑台後傳出,逍遙隨著聲音望去,謝霽安正提著樸刀一臉殺氣的向他們走來,烏恩提著彎刀守在她們跟前。


    “謝霽安!你就不想想你的武備司嗎?!“逍遙朝著謝霽安叫道,他相信謝霽安是能分輕重之人:“你不去救援你的手下殺了我們又有何用。”


    “屬下死了還能有!”謝霽安一刀砍向逍遙,但又被烏恩擋下:“但是榮譽沒了又怎能挽迴!”


    紹淩抬起手撫幹逍遙眼角上的淚,那手上腕處已被勒的血肉模糊:“我...會..保護..你的。”她慢慢支起身來,可是卻又被逍遙一把拉入懷裏。


    “不要,要死我們一起死!“


    “傻..瓜。”紹淩看著瑟瑟發抖還緊抱著自己的少女,低喃道。


    烏恩年紀已高,那刀又隻是一般的馬刀,怎麽能和正值壯年的謝霽安相抗衡,謝霽安樸刀甩出一個弧形,隻用了五分之力便將烏恩擊倒在地,可是他卻絲毫不戀戰,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毀了武備司,毀了自己的古逍遙!


    逍遙至始至終沒有鬆開抱著紹淩的手,即便那謝霽安已走到她的跟前,即便那樸刀已舉在了她的頭上。她一手抱住紹淩的頭,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擋在紹淩跟前,烏恩對著她大叫著,她似乎一切都聽不見,閉著眼等待著,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是那刀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一陣刺耳的撞擊聲讓逍遙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個黑衣男子持著彎刀擋在她們麵前,他高束著頭發,一身勁裝十分幹練。若說是玄刀可是卻沒有那標誌的鬥篷。


    男子似乎並沒有把謝霽安放在眼裏,他舉起彎刀對著謝霽安說道:“有我在,除了你誰也死不了。”


    逍遙還未迴過神,那男子便急速向謝霽安發起了攻擊,逍遙見過紹淩的一身功夫,此時這男子應該完全不在紹淩之下,他快速貼近謝霽安的身邊,迫使他的樸刀收迴到一尺之內,如此小的範圍完全不利於長柄武器的施展,謝霽安努力想往外拉鋸,可是始終被男子黏的死死的。


    “黑鳳!”謝霽安咬著開吐出兩個字。


    “那你應該為今天的死感到榮幸了吧。”男子譏諷道。


    這種羞辱讓謝霽安憤怒不已,他用盡全力使那樸刀將男子推開,借著拉開的距離他再次擺好姿勢。


    男子也將彎刀架好,貓著腰著腰死盯著謝霽安,他要等待的隻是一個破綻。


    謝霽安再次舞動樸刀,他提著刀尾快速的猛刺了過去,男子看準備時機擦著刀刃直直衝向謝霽安,那力量將謝霽安直推向他身後的十字架,男子強有力的手緊緊的卡住謝霽安的脖子,他麵帶傲色的說道:“早聽謝院卿自封軍神,可是若論軍人誰能與我黑鳳齊飛?”


    謝霽安漲紅了臉,可是被掐著的自己無法做任何的迴答。


    “在下有軍令在身,就不陪謝大人了。”男子微微鬆開手,就在謝霽安喘氣的那一刻,男子將彎刀準確的送入了他的心窩,一刀斃命,毫不費力。


    謝霽安被那彎刀釘在了十字架上,口中鮮血如柱,男子將那彎刀狠狠拔出,失去唯一支柱的謝霽安重重的摔倒在了十字架下。


    男子將刀上的血一甩而盡收入鞘中,他看了一下逍遙懷中的紹淩,不禁鎖緊了眉頭,他微微瞥開頭,可從懷裏拿出一袋藥丸扔給逍遙:“一日三粒,照顧好她。”


    逍遙拿起藥丸,又疑惑的看了看男子:“你是...?”


    “不重要。”男子輕輕答道,轉向離開。


    那不可一世的謝霽安,最終死在了自己的十字架下,榮耀這種東西總是歸了塵土。


    緩過來的逍遙將紹淩微微抱起,把那藥送入紹淩嘴中,多天未進水,那嘴純早已幹裂開來,逍遙摸著那龜裂的嘴純,那種觸感如刀割一般讓她疼痛。


    “沒事了。”逍遙撫過紹淩的臉頰,溫柔的說道。


    紹淩點點頭,她的身子已不能動彈,連睜眼都如此吃力,可她堅持著看著眼前的逍遙,那個嬌弱的少女此時滿臉掛著淚水,便正是這麽一個膽小的人兒,騎著馬在亂軍之中衝上刑台隻為與自己一見,而在那謝霽安刀下明知道是死路一條,卻又用血肉之軀抵擋在自己身前。


    “為...什麽?”紹淩說的有些吃力:“為什麽...對我這般好。”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對紹淩如此之好。


    逍遙知道因為那日山間齊飛她聽到了紹淩鮮活的心跳,因為那日夜縣受難她看到了紹淩的憤怒,因為那日同床共眠她感受紹淩給到的安全,因為那共乘一騎她明白了紹淩的溫暖,因為那些共同經曆生死歡樂才所孕育的不舍,因為對那殺盡天下人也隻願守護自己的紹淩的依賴。逍遙想著,不禁淚流滿麵,那火熱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低在了紹淩的臉上。


    “因為..”逍遙輕輕捧起紹淩的臉,她認真的看著那張讓她日思夜想寢食難安的麵孔,如今終於得償所願。逍遙俯下身去,親親的吻上紹淩的唇,那冰冷的感覺撕裂著逍遙的心,她再也不願意失去眼前的這個人了:“因為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紹淩有些眷戀,求生的*驚醒了她身上的痛楚,逍遙的臉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紹淩!紹淩!”


    在逍遙急切的唿喚中,紹淩昏昏的睡了過去。


    太陽逐漸往西山跌落,它做著最後的掙紮,直到雲被燒盡,靜湖之中映出星辰和月光,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熔爐處傳來,滾滾的濃煙湧向天空,像是生命最後的掙紮。而那些戰鬥著的人們並沒有為此而停止廝殺。


    皇土昭昭,權利總是不斷的更替迭代,財富也終將化為塵土,榮耀不過隻是死後青書上的一筆,可太多的人為此而生,又為此而死,隻有那孤獨的刑台之上,哭泣的女子和她懷中昏睡的人才明白,這世間真正不會被取代和消失的,便是那唇齒相觸的溫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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