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恩端著藥站在門外,都通報了一會,可是也沒人開門,畢竟屋內是女孩子,自己也不能貿然進入。今日從巷口見到逍遙和紹淩時,烏恩見到逍遙攙扶著紹淩緩慢走著,兩人身上盡然滿身是血,著實嚇了一跳。烏恩隻想著跟著逍遙這一路可以平靜些,走完大辛,最遠走完中原就結束這旅程,可是偏偏逍遙卻要帶上紹淩,這紹淩可是玄刀門的弟子,刀上還不定粘了多少血,這倒好,今天還折騰了逍遙一身血漬,烏恩現在倒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當時怎麽就給逍遙說了要帶紹淩這樣的高手同行呢?現在想想還不如十個鏢師來得安全些。


    逍遙推開門,接過烏恩手裏的藥,此時的她疲倦的很明顯,烏恩倒還有些心痛,畢竟拐賣自己時的逍遙還是個意氣風範的大小姐。


    “東家要不歇會?”烏恩遠遠的看了看床上的紹淩:“換老頭子來照顧。”


    逍遙走到床邊,紹淩也才躺下,已經收拾過傷口,若此時說照顧其實也不太費心,現在要做的無非就是喂個藥,畢竟男女有別,烏恩雖已在天命之年,可是抱著紹淩施藥也不妥當,逍遙搖頭否決了烏恩的意見,拿著藥坐到床頭邊。


    除了腹部的箭傷,紹淩並不像上次那般傷痕累累,隻是受了涼有些發燒,人沒有昏迷,可是也在昏昏沉沉的的邊際,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掛在額頭,眼神不再如平日湖水般平靜。逍遙看著她孱弱的樣子,確實不忍直視,微微顰眉歎了口氣。


    逍遙端著湯藥,把手伸到紹淩的背後將她撫起,而她的背上已經被汗水浸濕大片,逍遙力氣不夠,紹淩憑著模糊的知覺配合著慢慢起身靠有逍遙肩上,唿出來的熱氣傳到逍遙耳根,這發熱並不輕。


    逍遙將藥匙放到紹淩嘴邊,可是她卻無力咽下,倒進去的湯藥又流出了五分,順著紹淩的臉頰往鎖骨處流去,逍遙放下藥具,卻又發現沒有準備擦嘴的帕子,倒未有猶豫便撩起袖口幫紹淩擦拭,紹淩一身燒的滾燙,而逍遙冰涼的手往她身上劃過倒又增了幾分涼意,倒也覺得舒服許多,迷糊中便捉起逍遙的手往自己額上放去。


    “很熱嗎?”逍遙自喃道,那手摸著紹淩的額頭,此時的溫度都不像平日裏的青竹蛇了。凡事生過病的人都知道,若燒一直不降,那肯定是要出事的,逍遙想著當年婆子們伺候自己的樣子,轉頭讓烏恩去打盆熱水。


    烏恩看了看他的東家,應和了聲退出門去。他與逍遙相處快一月,還沒有見到她如此用心做過什麽,可是今日對紹淩的照顧,算是頭一次了。


    這次是第二次為紹淩擦身,客棧燈光足夠,借著這燭光逍遙沒有像上次那樣毛手毛腳,她先為紹淩拭去頭上的汗珠,她小心的擦拭又怕把紹淩驚醒,手帕輕輕的從紹淩的額頭到鼻尖,逍遙覺得那高高的鼻梁和長長的睫毛真的很好看,那種異域的美麗在紹淩的身上展現無疑,而她的修長的脖子深深的鎖骨,也讓逍遙心生羨慕,所謂尤物不過如此吧。


    她本以為紹淩身上的皮膚跟她的臉一般細膩,可是掀開衣服才看到,新傷加舊傷,身子沒個好的地方好,逍遙生在侯門,繡花針紮到手都能把自己痛個半死,而麵前女子一身的傷疤,那得是多大的痛楚啊,逍遙隻覺感同身受,眼淚控製不了滴了下來,可是手卻沒停,繼續擰著帕子為紹淩降溫。


    入夜,更聲已過兩次,烏恩的水不知換了幾盆,逍遙看著逐漸穩定的紹淩終於安心,可是今日已疲憊不堪,逍遙也不想多動,便趴在紹淩的床上閉目睡去。聽著逍遙逐漸平穩的唿吸聲,紹淩睜開眼睛,迷糊並不代表她不清楚,她隻是過於疲憊不想麵對那清醒,逍遙和烏恩做的每一件事她能感覺到。曾經紹淩的過往中,見識過不少善良的人,可是都不曾像今天這般與她的生命如此交錯。


    她自知自己時間不多,心中已有去意,此時要做的便是馬上離開,她側過頭,身邊沉睡著的逍遙頭上依然勞累而冒著滴滴汗水,紹淩想此刻應該是要說謝謝吧,可是話在口中卻說不出口,她一直以為些謝意隻是人與人之間的無用之語,直到很多年後紹淩才明白,她那時的不語隻是不願讓逍遙再麵臨一次別離。


    “你醒了?”


    看著被自己驚醒的逍遙,紹淩點點頭,本以為可以走的悄無聲息,但是紹淩卻發現逍遙壓著自己的袖角,持續的發燒讓她的觀察力都有些下降。


    “我去叫點粥?”見紹淩臉色蒼白,逍遙想習武之人身體可能與自己不同:“再給你加個雞腿。”此時客棧外更夫正敲響四更的錘聲,這個時間又不是在古府哪來的雞腿。反應過來的逍遙尷尬了兩秒,可是依然執著於紹淩的身體情況:“那你再睡會,天一亮我讓大叔去買些補品。”


    紹淩常常會受傷,門中有專門的醫倌為她調理,醫倌們行事有板有眼,以治為主,絕不多言,可是像逍遙這樣的照顧還是頭次,這種噓寒問暖反倒讓她極不習慣。


    見紹淩臉上依然是那副拒人千裏的樣子,不過現在逍遙也總算習慣了些,並不問她的意思,還是大方的伸出手又去摸摸紹淩的額頭,和自己睡下前無異,也算是穩定,心中便又安心許多,還不忘拿著紹淩開玩笑說:“再休息兩天你就又能蛇行江湖了,“逍遙又立起拇指比了比身後碩大的天字一號房:“其它事情不用擔心,本姑娘好吃好喝招待著你。”


    兩天,兩天對紹淩來說太長,若想活命,必須拚命。


    紹淩起身,推開身邊的逍遙:“我不用你管。”紹淩本意隻是自己的生活不需要逍遙操心,可是聽在逍遙耳中卻是冷冰冰的拒絕。


    逍遙被紹淩激的委屈不已,自己三番五次救她,她卻真上演了一場蛇與農夫的戲碼,於是拿著手帕狠狠扔到紹淩身上:“那你別讓我救啊。你以為本小姐那麽想見你嗎?”


    接過扔來的手絹,紹淩無語,出門令本就是自己的事,牽扯誰進來都是不妥,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偏偏每次都遇到這位大小姐,還那麽執著的參合進她的生活:“為何管我?”


    逍遙似乎也被問住了,在她看來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本就是平常之舉,想到第一次想留下紹淩,原本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來證明自己不是無用之人,若說對紹淩好她自己並不覺得,隻是在此之前她在家養尊處優,確實從來沒有對誰那麽上心,可是也不能保證未來她不會對其它的人如此用心。逍遙想,也許是頭次遇到的江湖人,難免有些想親近的心思。


    “因為你是我的同伴。”逍遙舉手一個手指:“雖然僅一程。”


    同伴,一個對紹淩來說陌生又熟悉的詞,她在玄刀門有很多的同支,她與他們出生入手卻又或者兵刃相接,也許昨日一桌行飯,今日便成她刀下亡魂。若說同伴,卻從來沒有逍遙這樣的。


    紹淩壓下逍遙立起的手指,認真的說:“這一程已經結束了。我有我的路,你有你的路。”


    “可是我們又遇見了啊。”逍遙並不管紹淩的拒絕,如果她想做的事,找一百個理由都要做,就像逃離天平那樣,隻要有一絲機會,就不會輕易放棄。


    紹淩看著逍遙的堅定的雙眼,沒有殺氣,沒有汙濁,燭光灰暗,可是那眼中依然閃爍著光芒。逍遙是一個執著的人,紹淩從認識她時便知曉,她執著於希望,而自己卻執著於懼怕死亡。


    可對方畢竟隻是一個世家小姐,如此執著也不能為自己的任務起到一絲幫助,於是不如坦誠直言讓她知難而退:“我有命在身,若不進縣府拿到螽羽,則命斃。”她看著逍遙逐漸垮下的臉,輕蔑問道:“你能幫我?”


    逍遙不語,紹淩起身,走過逍遙身邊去拿自己的衣衫與兵器,她一邊迅速穿著衣服一邊想著知難而退確實是對於這種大小姐的好招數,隻是確實辜負了對方一片心意,若自己能活著迴去,可能有幸再與這個蠻橫姑娘行一程。


    可是她遠遠的低估了逍遙的韌性,養尊處優不代表不能持之以恆,逍遙懷抱著自己的夢想已多年,古家人也好,烏恩也好,那些以為逍遙會被困難嚇退的人,最後都隻見證了逍遙的前進。


    逍遙衝到紹淩麵前,昂起下巴毫不示弱:“誰說本姑娘不能幫你?”


    紹淩看了看她弱不禁風的小身板,輕蔑一笑:“怎麽幫?就你那身高連牆都翻不過去。”


    逍遙自信的冷笑一聲,從懷裏拿出厚厚一打銀票,甩在身邊的桌上啪的一聲:“本姑娘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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