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在車裏靜坐了很久,才驅車迴去。迴到家發現屋裏一片漆黑。


    “楷哥不是說已經迴來了嗎?”沈漫心裏疑惑又有些擔心開了燈。


    “宗灝?”沈漫叫了一聲,不見有人應答。


    “宗灝?”沈漫納悶著準備給陳楷打電話卻發現衛生間的門縫裏透出光亮。


    沈漫心裏悶得發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一種後悔自己耽誤了時間的心情升起。於是上前敲了敲門,半晌也不聽見動靜。


    “宗灝?”


    “恩。”終於裏麵傳出來一聲低沉的迴聲,沈漫這才算稍微放下了心。


    “那個……你……”沈漫猶豫著該怎麽開口。


    忽然衛生間的門被拉開,宗灝拄著拐杖依靠在門上。薄薄的毛衫像是掛在身上般,透露著他竟然有些單薄。沈漫忙上前去扶他,“你怎麽了?”


    宗灝不語,隻是搖了搖頭。沈漫抬頭看他,剛拆了線的額頭上一道醒目的淺色傷疤被碎發隱隱約約遮擋了些。頭發上還有明顯的水跡。想到自打他出事後,就有不少粉絲每天在公司外麵守著想見他一麵,而今天他去給電影配音……


    沈漫不禁問道,“怎麽了?是聽到什麽了”


    宗灝看了看沈漫說,“沒有。”


    沈漫看著宗灝情緒不對,明顯是有什麽,但他也很明顯地不想說。沈漫想到方才手機跳出來的微博推送,了然於心也不再追問,隻擔心地望著宗灝。


    白天宗灝到公司,那裏聚集著不少人,有自己的粉絲也有別人的粉絲。有些聽著輕飄飄的話如針般紮在他心上。


    “都破相了還出來幹嘛?”


    “到底是耀星裏的大股東,毀了容該做的一樣不落!”


    “把機會給年輕人不好嗎?”


    “難道不是靠臉嗎?現在沒了顏值還拿什麽紅?一線男星是不是該換換人了?”


    可也有苦等他的人聽到大聲反駁道,“你眼瞎啊?像你們這種隻看臉的人知道什麽叫演技嗎?”


    “靠臉吃飯的是你們家的,我們家的宗皇是演員!”


    他們也著急地安慰著宗灝,“沒關係我們等你!”


    “宗皇什麽都會好的!不要擔心!”


    “身體最要緊,真的不用那麽拚!”


    其實,沒有人知道他對自己說了多少次沒關係,卻下意識地戴上帽子來遮蓋傷疤。也沒有人清楚他心理建設了多少次,才能讓別人看來他一如從前。更沒有人清楚,他想了多久才決定自己親自給電影配音。


    他日漸加重的黑眼圈,迴避所有反光物的眼神,甚至開始頻繁的噩夢和失眠。沈漫都知道。每天晚上沈漫都溫牛奶給宗灝,房間定時開香薰機,在枕頭被子上噴噴霧,隻為了讓他可以好眠,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幫助。挑有趣的事兒跟他分享,一起看看電影看看書來緩解他內心的焦慮。她比他更緊張更擔心他自己。


    如果說宗灝有什麽是不願意發生的,那大概就是不願意自己的粉絲和別人發生衝突。尤其是因為自己,有人挺他自然就有人罵他,可他不想喜歡自己的人因為自己被罵。而他的粉絲當著他的麵和其他人開始了異常激烈的指責和謾罵。每一句每一聲都清清楚楚落在他心裏,有人勸解有人怒火中燒也有人開始小聲哭泣。


    所有人都熬在這場時間的棋局裏,如果先崩潰的是宗灝,那麽其他人又該怎麽想怎麽做?宗灝在衛生間裏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良久,才編輯了那條微博。


    “很抱歉讓大家擔心了我這麽久,目前身體已經逐漸康複,希望大家都不要掛心。不管是愛我的還是罵我的,你們都有各自的生活要去努力,沒必要因為我而產生口舌之爭。尤其是我的粉絲們,你們也是自己家裏的掌中寶,希望你們在愛我之前要很愛很愛你們自己,不要因為我而承擔莫須有的指責和謾罵。在我們再次相遇之前,答應我,珍惜光陰好好生活。”


    沈漫看宗灝麵色不好,一雙眼睛似失去了光澤般也泛著紅。一種脆弱的感覺讓沈漫招架不住。


    “愛你的人不管你是怎樣都會一直挺你,而不喜歡你的人不管你怎樣都會故意中傷你。這些你都懂的,不用我來說,所以不需要把什麽不好聽的話放在心裏。”


    “我知道啊,可是……”宗灝微微歎了口氣,“我告訴自己順其自然就好了,我也知道隻靠人氣的演員不是個好演員,但我卻不得不承認我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宗灝的眼裏有著不甘。


    “沒有人要你完全不在意,隻要你不要想好不好?”沈漫看著宗灝,“不要把刻意把自己放在難熬的位置,你想啊你去配音耽誤不了電影的上映,陳楷哥說今天也談妥了電台的一檔主播,你的時間再次充裕了起來,身體也在慢慢康複,粉絲們還是在等著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沈漫看著宗灝的不語,腦子裏想到林初惜的質問心裏一陣絞痛,忽然上前抱住宗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來承擔起你這份隻在我麵前流露出的惶恐和脆弱……”


    宗灝身子有些顫抖,一隻手情不自禁撫上沈漫的秀發,“什麽意思”


    “緣分這個詞是用來解釋最後走散的人,對於你我想我們不是緣分,而是本來就在這裏,隻是許多個際遇讓我終於碰上了你。在你出事前我還以為我大概要很長一段時間學不會去愛了,可當你被人抬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才忽然覺得,什麽都比不過你。明明還沒有擁有,但是卻害怕失去的你。”


    宗灝心裏縱然有千迴百轉此刻也隻擁著沈漫靜靜地聽她說,“剛剛我碰到了林初惜,她說我輸了夏添贏了你一點也不虧。雖然不清楚我什麽時候贏了你,但是她說的對,我真的一點都不虧,因為我大概,是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人。我想,沒來得及愛你的時光讓我從今天開始慢慢補上好不好?”


    沈漫眼眶泛著淚花抬頭望著宗灝。


    “明明是我心情不好,怎麽哭的反而是你呢?”宗灝笑著抬手輕輕擦去沈漫掉落的淚滴,而自己卻也落了淚。


    長時間來的隱忍和壓抑,長時間來的擔憂和顧慮,因為沈漫語氣裏因為鼓勵而緊張的顫抖,因為沈漫動了情用了心而掉下來的淚水,就這麽瞬間分崩離析。執拗的人骨子裏都帶著天真。


    “上天一定是覺得把你生得太完美,給你一條疤讓你也嚐嚐別的滋味。”沈漫將頭埋在宗灝懷裏,“無論如何這些都沒那麽重要也沒有關係,你還是什麽都好什麽都值得被深愛。”


    宗灝不說話緊緊抱著沈漫。


    “所以你可以在我麵前不開心不高興有情緒有脾氣,不要躲起來故意不讓我知道,給我機會讓我知道你的喜怒哀樂,即便我真的不能做什麽但至少我可以陪著你。可不可以替我照顧好我愛的人?”


    “你愛的人?”


    “是啊。”沈漫抹掉眼淚踮腳飛快吻了吻宗灝的唇角。“你啊。”


    宗灝垂下眼瞼看著沈漫因為勇敢而羞怯的臉頰,聽到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瓦解掉。他控製著自己內心的震動,撫摸上沈漫的臉頰微微點了點頭。


    “還記得我說帶你去一個地方嗎?就是今天,現在。”


    “恩。”


    沈漫飛快地跑去拿了宗灝的大衣圍巾一一為他穿戴好,兩人一起出了家門。宗灝看著夜色將至的天空說捏了捏沈漫的小手說道,“已經不早了。”


    “現在剛剛好。”沈漫說著,帶著宗灝開車逐漸遠離了繁華了都市。


    忽然想起那一次,宗灝也是這麽帶著自己遠離了城市,而自己當時竟然也那麽放心地全聽他的。如果有一次全身心地放開自己,那麽大概是因為讓我交心的是你。原來有些變化真的很早就發生,即便在一切明了之前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情,可是因為是你,那些事情就更加應該被原諒過去。


    不知道車子開去了哪裏,沿著高速一直一直往前去。月光灑在路途上,沈漫一手開著車一手任由宗灝握著。高速上零星的車輛飛速閃過,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逐漸聽到遠方傳來一聲聲一陣陣巨響,好像是闖入仙境的愛麗絲,兩個人眼前呈現出一副令人驚豔的畫麵。


    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此起彼伏,聲音響亮卻也並不刺耳。而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煙花,在麵前幾乎像是排成了一排,一朵朵綻放在濃重夜色幕布上,漂亮地令人心顫。筆直的路上是兩個人往前,璀璨的煙花照亮的是這個悲喜人間。


    沈漫隨便下了一個高速路口,將車停在國道上,握著宗灝的手不言語,兩個人共同看著麵前的熱鬧盛況。沈漫忽然想到一句話,我曾想過最美好的愛情,是與你攜手一起看這落寞的人間。


    兩個人隱匿在寂靜的黑暗中,被溫暖而熾烈的煙火氣息籠罩,看著五彩繽紛的煙花在麵前炸裂。這或落寞或繁華或喧囂的世間,不管是什麽樣子,有個人都靜靜地陪在自己身邊。不管你是要走上人生高塔還是要散步迴家,這個人都在。


    美麗的東西太美麗,遙遠的東西太遙遠,愛的人就在麵前。


    煙花倒映在宗灝的瞳孔裏,他眨了眨睫毛,吻住沈漫有些微微暖意的雙唇。清冽而甜蜜的氣息在二人心中擴散開來,溫暖了被冬日浸上涼意的心。先動心的是他,可做了這麽多的卻是她。沈漫的委屈和難過從來不說,她不怪他,可他多想拚了命去彌補她承受的那些不公。如果過程算不上美麗,那至少要拚盡全力給你一個完美的結局。


    車裏放著楊千嬅的歌,她唱著,


    “……愛你不用合情理


    但願用直覺本能去抓住你


    一想到心怡的你


    從來沒有的力氣


    突然注入漸軟的雙臂


    ……


    旁人從不讚同


    而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傷都不覺痛


    如窮追一個夢


    誰人如何激進


    亦不及我為你那麽勇


    沿途紅燈再紅


    無人可擋我路


    望著是萬馬千軍向直衝


    我沒有溫柔唯獨有這點英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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