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姐姐放心,我嘴巴最是嚴實,”安錦雲點點頭,將耳朵湊近一些。


    寧沛兒想著永昌伯府兩個嫡女向來關係不親厚,安錦雲應當是不是在說謊。


    畢竟她現在除了選擇相信,似乎也沒什麽別的法子了。


    “嗯,殿下曾同我說,他喝的酒裏似乎有問題,”寧沛兒做出一副隱秘模樣,謹慎說道。


    安錦雲順著對方的意思麵上驚訝,以袖掩麵皺眉嗤道:“寧姐姐的意思是,我那嫡姐姐故意使了手段失身於殿下,並叫其他人看到,殿下這才不得不娶了四姐姐?”


    “正是這個意思,你心裏知道就行了,不可對外人說,”寧沛兒瞧著自己似乎是將人唬住了,她分享了這麽大一個秘密給對方,安錦雲應當是信任自己了。


    安錦雲忍著笑使勁點頭:“這是自然,多謝寧姐姐信任我。”


    兩個人對視一眼,眸子中俱是裝出來的凝重。


    躲過了一劫,寧沛兒鬆了口氣,偷眼看安錦雲,對方麵上卻並無異樣。


    這香因為難被人察覺所以發作的也慢,寧沛兒現在有些心急了,話說完後便有些無所適從,接著喝口茶的功夫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拖時間。


    安錦雲覺得實在好笑,這把戲雖是拙劣,歹毒心思卻不能饒過。


    她略一提腕子粉白的指甲指向殿內放著的一架琴,檀口輕啟:“驚鴻宴上未能與寧姐姐對上心中實在遺憾,進趟宮不容易,不如咱們撫琴聽音,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寧沛兒自然稱好,命人又搬了一架給安錦雲,卻是秦旭的那架。


    安錦雲略一皺眉頭,現下情況特殊,也隻能將就著用了。


    她信步走近香爐,從寬大的衣袖中抖出個紙包扔了進去。


    寧沛兒這主意真是妙,如今這香爐中兩樣香摻在一起,等之後香灰倒了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秦旭那架琴喚作“九霄環佩”,是古時流傳下來的一架名琴,雖然比之“瓊響”差了點,也是不可多得的琴中精品,其彈之聲音溫勁鬆透,安錦雲上一世也曾彈過。


    琴是好琴,隻是沒有跟對主人。


    安錦雲坐下來隨意撥了兩下,因為她彈慣了“瓊響”,如今再用“九霄環佩”,不論是出於心理上還是實際觸感,都覺得實在不盡人意。


    寧沛兒看著安錦雲臉上毫不加以掩飾的嫌色,皺了皺眉終究是沒有說什麽,做了個請的手勢:“安妹妹是客,安妹妹先來吧。”


    安錦雲提手起調,卻是比較悲涼的音調,淒淒切切似在訴說。


    以她的性子她甚少彈這樣的曲子,潤甫先生曲風開闊,陵山先生曲風雅致,安錦雲都學了個差不多,這樣的風格還是第一次彈。


    但是她在琴藝上有天分不說還常練習,故而這對於她來說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基調悲傷的曲子,更容易讓人共情。


    安錦雲深知這一點,漸漸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寧沛兒隻覺得周遭突然熱了起來,她的心情跟著這曲子也慢慢沉悶了下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浮在心頭上。


    琴音嫋嫋,那獸首香爐中的熏香也緩緩燃著,大殿之中彌漫著一股甜絲絲的花香。


    安錦雲抬手變調,琴音開始變得綿長婉轉,似是臨別訴說,句句帶情。


    寧沛兒無意識的撓了撓自己的後頸,領口被拉開了些。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勾著她的發絲,在她的耳畔輕輕呢喃。


    又聽得曲調漸漸低沉,安錦雲指尖撥過,沉沉悶悶的壓在人的心上,叫人無端多了兩分悵然若失之感。


    寧沛兒額上出了細汗,自己拿帕子擦了去,眼神逐漸迷離,用手撐著下巴望向虛空處。


    她的心緒不知不覺間已然跟著安錦雲的曲調在走,隻是自己尚沒有發現。


    遇到後麵琴音越發纏綿悱惻,叫寧沛兒有些難以自持的抿了下唇,覺得內裏有些燥熱。


    安錦雲抬眼看向對方,隻見寧沛兒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琴音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


    看著寧沛兒臉上已經出現渴求神情,安錦雲恰到好處的停下琴音,像是勾著人心的那隻手突然撤走,隻有被撓過的地方尚存著幾分不可言說的癢意。


    寧沛兒有些搞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硬生生忍下自己將要唿之欲出的難堪呻吟。


    “寧姐姐,你怎麽了?”安錦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氣定神閑的望著對麵的人,清澈的眸子中坦坦蕩蕩。


    “我,我有些不舒服……”寧沛兒後背紗衣已被香汗濕透,在那琴音停下之後更是覺得有萬千不適。


    “如今,那我便不打擾寧姐姐了,”安錦雲起身作勢要走,卻不料寧沛兒一把將人拉住。


    安錦雲居高臨下看向坐在琴凳上的人,寧沛兒臉上一片粉意,眼神不甚清明帶著勾人的媚意,貝齒微微咬著下唇留下一道白痕,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麽,又偏偏忍不住,反而弄得自己破綻百出。


    那香寧沛兒應當是提前吃了解藥的,安錦雲扔下去的東西不過是讓藥性更烈,所以現在寧沛兒才會擋不住。


    都這樣了,居然還是不肯放人啊?


    安錦雲眼中帶了兩三分不耐,輕輕一拂就將對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揮開:“寧姐姐還有什麽事兒嗎?”


    寧沛兒隻覺得自己周身越來越燥熱,眼神掠過離兩人很近的香爐,眸子中透出焦灼來。


    這香她是第一次用,按著方子上寫的劑量用的,怎麽會出現何種情況?


    安錦雲一直陪她坐著都沒事,她提前用了解藥反而有了反應?


    她不甘心就這麽放安錦雲走,又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已經錯失最佳良機,將人留著也沒什麽用。


    一番思想鬥爭下來,額上都掛了汗,且藥性越來越重,她真的扛不住了。


    正要說些什麽,卻聽門口唱禮道:“高陽公主到——”


    兩人俱是一愣,寧沛兒更多的是驚慌失措。


    高陽一襲印花蜀錦滾邊織金華貴長裙,身披煙藍色雙碟披帛,儀態萬方且許多威儀,眼神輕輕掃過就讓人覺得壓力萬鈞。


    兩人一起行禮,寧沛兒因著殿門被推開吹來的一陣風總算好受了些,隻是到底治標不治本,連頭都不敢抬氣來,生怕叫人看出異樣。


    她心中又驚又慌,一邊為自己的不適撐不了多久,一邊驚疑高陽公主為何會出現在此。


    高陽進來後先看安錦雲,看到對方完好這才淡淡鬆了口氣。


    方才她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聽說含章殿的三皇子妃請了永昌伯府的六小姐進宮來做客,她想著兩人並無交集,怎麽寧沛兒非要請安錦雲來。


    而且寧沛兒進宮來也沒幾日,如此急切的還要借著太後娘娘的旨意,就為了請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安錦雲,若說毫無圖謀她是不信的。


    她迴想自己去向葉氏說了這門親事的前前後後,思辨著其中玄妙,察覺出一絲不妥來,想來想去還是要來一趟,於是匆匆辭別了太後來了含章殿。


    薑茜隻有這一個好友,若是來宮中出了事,薑茜定然是不會原諒她這個做姑母的。


    “免禮罷,”高陽坐於上位,一條胳膊搭在扶手上,瑩白腕子上的翡翠鐲子晃晃悠悠搖動幾下。


    “不知公主突然來訪所為何事?”寧沛兒說得有些艱難,盡量維持著聲音不變。


    “本是想與三皇子妃說兩句話兒,沒想到正巧打擾了二位敘舊,”高陽麵上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繼續說道:“實在是緣分,本宮找安六小姐也有些事,若是你們兩個話說完了,三皇子妃這位姐妹還得先借與本宮,日後再請進宮來也不遲。”


    安錦雲心中有些感激,麵上神情稍稍鬆動:“小女正要離開,可隨公主一道。”


    高陽點點頭,清麗絕俗的麵容上神情自若。


    “那就好,看來本宮來的剛是時候。”


    寧沛兒坐在下麵當真坐立難安,想著這兩個人如何能有聯係了,心一橫便發問道:“敢問公主殿下是要同嬪妾說什麽事,正好一並說了吧。”


    高陽優雅的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遙遙的遞下去,見對方是真低著頭說話心中不免多了兩分不快,語氣也跟著冷硬了些。


    “說起來三皇子妃與三殿下的這門姻緣,其中還有本宮的一份功勞在。”


    寧沛兒心中一跳,差點就要抬起頭去。


    卻聽高陽繼續慢條斯理說道:“本宮念著寧氏一族書香門第,三皇子妃又是寧府嫡出大小姐,當今右相的嫡長孫女,行為端莊、德才兼備,這才向皇後娘娘舉薦,如此竟真的成了一門好親事,本宮心中甚慰。”


    “今日來本是想看你二人相處的如何,卻不料三殿下不在,”高陽站起身來,就要帶著安錦雲離開,“那便下次再來吧。”


    寧沛兒心中因著高陽寥寥幾句話翻起滔天駭浪。


    原是因為高陽公主,自己才會被突然指出去嫁給了三殿下!


    高陽此番前來,哪裏是來看自己與秦旭相處的如何,分明是猜出了什麽,特來敲打她一番,讓她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


    她之前未出閣時就曾聽過這位公主的故事,隻知道以前的靖安侯府是如何權柄滔天,榮極一時,尤其是這位高陽公主,機敏非常,常伴在太後身邊,深得太後喜歡。


    她還曾聽說,太後娘娘當年本是屬意高陽做皇後,不知後麵是因為靖安侯府地位已經足夠尊顯,亦或是別的什麽,當今皇後反而變成了葉氏。


    不論是哪一點,她都可以確定,高陽公主絕對是她惹不起的人。


    對方已在皇宮中浸染多年,其心計自然不是她一個剛入宮的小姑娘比得上的,再者靖安侯府威勢尚存,寧氏一族也就是堪堪與之抗衡而已。


    寧沛兒半晌又是因著藥性發作,又是因著高陽的話心緒難安,早就支撐不住了,此時高陽要帶走安錦雲她自然也攔不住,隻得軟綿綿道:“嬪妾恭送公主殿下。”


    待人都走了,寧沛兒再也站不穩,腿腳一軟就要倒下去,以蕊連忙上前將人扶住。


    寧沛兒將旁人摒退,抓著以蕊的手用了些力,吩咐道:“先去將裏麵的香灰連帶香爐一並毀了,毀的幹幹淨淨,再去給本宮將那解藥拿來些。”


    她怕高陽公主會暗中查她,故而還是想著最先撇清關係。


    以蕊聞言焦急道:“娘娘,這香已經十幾年沒製過,香爐裏那點是按照之前紀家流傳下的方子找人製的,解藥您之前怕出紕漏已經全用完了,這一時半會的,去哪兒再尋解藥?若是再製,也得需要時間啊!”


    寧沛兒仿佛已經有些聽不清以蕊在說什麽了,隻覺得對方皮膚冰涼自己與之貼近十分舒服,不由自主的更靠近了些。


    以蕊看見自家主子臉上紅暈濃重,哪裏還不知道是藥性發作,一時六神無主,慌道:“娘娘!娘娘您撐著些,奴婢這就去給您找那製香的人來!”


    “來不及了,”寧沛兒喟歎一聲,額前發絲被汗濕,緊緊貼在上麵。


    “你找人將東西處理完後就去找殿下來,要快。”


    以蕊得了吩咐連忙往外跑,去尋了寧沛兒從寧府中帶來的心腹將香爐處理掉,自己一邊去尋三殿下。


    不一會兒以蕊小跑著進來,寧沛兒躺在榻上已經起不了身,強留著腦中最後一絲清明,連忙問道:“殿下迴來了嗎?”


    以蕊撲通一聲跪下,膝蓋與地衣相接時發出沉悶一聲。


    “娘娘,”以蕊抹著淚哭道:“三殿下方才迴來過一次,見高陽公主帶著安六小姐走了,便又折走了,現在人在哪兒奴婢也不知啊!”


    寧沛兒腦中昏昏沉沉,努力辨別著以蕊話中意思,理解明白後不由得心中一陣冷笑,又有一種無力的悲涼。


    秦旭到底是為了安錦雲罷了,得不了手便一直惦記著,見她沒有成事連進來看一眼都沒有!


    二人本是夫妻,他卻也從不會擔心自己事情敗露會被高陽公主直接處置,隻是顧著保全他自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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