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的公寓是開放式廚房。裝修的時候,陳一凡說她不會有什麽時間做飯的,更不可能搞爆炒之類的高難度動作,所以劉念讓人按照美劇裏最經典的樣式做了長長的廚台兼餐桌,並且擺了漂亮的花束,把剩下的空間都做成了會客和休息的區域。隻不過,他們很少用到這塊地方,盡管鍾點工總是把廚具擦得鋥亮,但是他們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鼎力集團的楊總得了這個便宜,此刻能坐在平時陳一凡的位置上,品嚐劉念親手煎的牛排。


    “想不到,劉總不光是生意經了得,還是個好廚子!”老楊笑道。


    劉念端著酒杯笑了笑:“藝多不壓身嘛!如果三天內再接不到楊總你的電話,恐怕我真要去考慮開餐館了。”


    老楊笑而不語。


    劉念放下杯子:“咱們都開門見山吧。這四十億的地塊,建設到位後,起碼值三百億,整個地產界卻突然都變成了‘傻子’,隻有你一個‘正常人’來跟我談合作,咱們都明白四大集團在其中的作用和阻力。”


    老楊擦擦嘴:“我知道,你在疑心,我作為四大中的一員,這麽做就等於背叛,遲早會被群毆,為什麽還要找你?”他放下刀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物件,丟給劉念。


    劉念接過來:“這是……護身符?”


    老楊大笑:“是催命鬼!我帶了一千萬去拉斯維加斯,隻剩下它自己個兒陪我迴來……順便, 還輸掉了集團的兩塊地皮。你一定早有耳聞,別再跟我裝傻了。”


    “區區兩塊地……”劉念為他斟酒,“對四大集團來說算不上什麽吧?你們不是攻守同盟嗎?兄弟有難,總要幫的。”


    老楊哼了一聲:“真要是能周轉,我會冒著風險找你嗎?劉念,你說的,咱們開門見山,我就有話直說。四大看你,就跟大象看雞蛋一樣,你要做出一番事業,就不能總想著把大象啄倒,你得……你得用巧勁兒。”


    劉念眯起眼睛看著自己麵前的刀叉:“集團老總背著賭債斷了資金鏈,又不能向盟友求援,隻好和盟友的對手聯合起來……這個借口,我喜歡。”


    老楊舉起酒杯笑道:“是不是借口不重要,賺錢最重要!”


    劉念把這話說給陳一凡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前往老楊私人會所的路上了。陳一凡一路都皺著眉頭盯著手裏的合同審定件,一言不發。車載地圖播報還有五百米的時候,陳一凡突然要求停車:“你真的相信他會跟我們合作?”


    劉念歎了口氣:“我從來沒相信過他,但我信錢。在三百億麵前,四大集團的聯盟就像紙一樣薄。”


    陳一凡敲著合同:“我還是覺得……應該謹慎一點。”


    劉念笑著搖了搖頭,重新起步。陳一凡隻是張了張嘴,並沒有把話講出來。


    老楊的會所安靜到令人震驚,他說輸光了,把端茶倒水的小姑娘都辭退了,整個茶室隻剩一個保潔阿姨還在工作。劉念和他再次核定了方案:未來的三年中,鼎力集團會持續為中心街15號地塊項目輸血,直到占股達到百分之四十;同時,無論合作怎麽變化,雙方都遵守“明德始終是項目的唯一操盤者”的大前提。


    就在要簽合同的瞬間,陳一凡握住了劉念的手。


    劉念有些吃驚。陳一凡的手冰冷幹燥,指節十分有力,但她卻很久沒有握過劉念的手了,當著外麵的人,這個親昵的舉動真的嚇了劉念一跳。


    “關於條款的細節,我有一點不太明白。中心街15號由雙方共同合作開發過程中,不得有第三方加入。”陳一凡飛快地說,“如果貴集團的資金無法順利投入項目的話,楊總要怎麽保證我們進一步開發?”


    老楊哈哈大笑:“陳小姐——不,陳總,你還年輕,你們這一代人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我現在是個肚子很餓的人,這麽大一塊蛋糕放在嘴邊,你卻問我會不會不吃?”


    陳一凡還要說什麽,被劉念打斷:“一凡隻是謹慎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楊總,我們簽約吧?”秘書拿來了正式的合同和鍍金的簽字筆,劉念寫下自己的名字。他忽然覺得剛剛被陳一凡握過的地方很癢,他忍著,忍到寫完了好幾份合同才去輕輕地抓一下。


    一切塵埃落定,劉念說有約,陳一凡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和誰。劉念剛說出那個名字,陳一凡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這就去健身房了。”


    劉念苦笑。他本來想說,我也是去健身的,我們可以一起去——陳一凡大概是寧可當場死掉也不會願意跟自己父親鍛煉身體的吧,劉念望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劉念還是很喜歡劍道館的。盡管他的老師梅道遠現在在練推手,他的生活和生意夥伴陳一凡過去也練推手現在卻寧可舉鐵,明德集團讚助了城市馬拉鬆比賽甚至員工也都參加,但這些運動他都不感興趣。當陳秋風第一次約劉念去劍道館的時候,他便開始喜歡上這種對抗:所有無法在商場上施展的抱負,所有積壓的怨氣和負能量,都在汗水裏消弭了。


    劉念對陳秋風發起一次猛烈的攻擊,陳秋風不慌不忙地格擋了,卻突然反手對劉念麵部發起進攻。劉念舉起竹刀護住麵門,陳秋風立即改變攻擊位置,斜刺一刀,擊中了劉念胸前的有效位置。


    他們取下各自的頭盔,陳秋風笑道:“今天狀態很不錯,合同簽了?”


    劉念點點頭:“項目隨時可以啟動。”


    陳秋風一聲歎息:“之前你和四大集團還算是單方麵宣戰,現在,就是正式開戰了。希望你得償所願。隻是,事到如今,這恐怕已經到他們最大限度的隱忍了。我也不想給你潑冷水,隻是告訴你,小心。”


    劉念仔細擦掉臉上的汗水,露出微笑:“請老師放心,我心裏有數。”


    陳秋風拍拍他的肩膀:“不說這個了。你和一凡,怎麽樣了?”


    劉念勾勾嘴角:“還好。”


    陳秋風笑了:“那就是不好。我知道,那件事之後,她對你有心結,但你對她可以講究一點策略嘛。幾百億的事情都可以搞定,說不服我這個倔脾氣的女兒嗎?還是因為……她和梅道遠又走得近了?”


    “梅先生畢竟還是她的老師……”


    陳秋風冷笑著:“那也得看人家把不把她當弟子!梅道遠這家夥,向來是個怪脾氣,現在更是嚴重,連我都覺得很難溝通了。我時不時去看看他,總覺得他在那個陰影裏越陷越深。”


    劉念低下頭歎了口氣:“明德畢竟是他一手建立的,我和一凡都隻是他的學生,現在整個明德集團反倒在我們手裏,他對我們,還是有恨的……”


    陳秋風站了起來:“恨也是恨自己的命,沒有你們,明德五年前就被四大集團吃掉了。劉念,過去的事,不要想那麽多。來,我們再打一局。”


    要是事先知道,這一局會把他打得筋骨疼了兩天的話,劉念一定會求老師放過他的,畢竟新聞發布會的日子已經訂好了,春雨替他準備的新西裝也掛在辦公室好幾天了,劉念甚至給四大集團發了邀請函。最後一張請柬寄給了梅道遠,就連陳一凡都知道,梅道遠是不會來的。


    “至少讓老師知道,他做了那麽多年沒做到的事,我做到了。”劉念說著,側頭看了陳一凡一眼,“領帶有沒有歪?”


    陳一凡搖搖頭:“去吧,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劉念走上發布會的紅毯台,身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這個他愛過恨過的城市的高樓大廈組成的天際線。良久,閃光燈才停下,劉念也收迴目光,終於握起話筒:“感謝各位蒞臨。很抱歉,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我們的會場卻沒有彩帶,沒有氣球,沒有多媒體……”他的語氣很輕鬆,把玩笑拋給了台下的一個人,“我隻能把責任推給台下的鼎力集團的楊總,因為是他直到四十八小時前,才和我談起了合作意向。”


    觀眾席炸了鍋,一時間,各路媒體紛紛打起電話,通報消息。部分新媒體的記者甚至開始直播這個地產界的驚天新聞。


    劉念乘勝追擊:“請允許我代替各位記者給今天的新聞起一個標題——同時也是中心街15號地塊未來項目的正式命名。”他側過身子,示意大家看向自己背後落地窗外的城市,“理——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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