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安匆匆迴府時,便見自己屋中正廳裏座著一名身穿藍布衫子,麵目全非的青年。


    對於書生的出現他並不意外,畢竟剛才在下朝迴家的路上,街上熙熙攘攘的,他隻從屠夫的嘴裏很快聽說到了自家妹子差點被人糟蹋,所幸得一書生相救的事。


    如今一聽說自己妹妹遇上了這種糟心事,他心中自然著急焦慮。


    畢竟長兄如父,他們父母早逝,自己在成年後,便一直拉拔著這個妹子,確實也是養成了操心的性子。


    不想他一抬腳進了屋裏,先見到的卻不是靈薇,而是那救人的書生。


    他喚了一聲靈薇。


    反倒是那書生一見了他,立刻恭敬的起了身,他隻道了一句“崔大人好!”


    崔子安聞言隻淡淡點了點頭。


    那書生便又道了一句“靈薇跟嫂子在廚房做飯食。”


    一聽書生說了這話,崔子安才算是放心了些許,他淡淡看著那青年道了一句“今日便是你救下的靈薇?”


    “學生慚愧,本是想幫靈薇姑娘,不想沒幫成,反倒被人打了一頓,是靈薇姑娘聰慧,事後叫了人來幫忙。”溫明瑋隻低聲謙卑道。


    崔子安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書生是在謙虛呢,他低聲道“救了就是救了,我妹子今日若是沒有你,還不知往後要如何過呢。”


    說完這話,他又看了看溫明瑋的傷道“你這傷看起來傷的不輕,現在好些了嗎?”


    溫明瑋點了點頭。


    而在崔子安正與溫明瑋說話的空隙,卻見崔娘子正手持一菜碟出來了,這是時下常見的小菜清炒錦葵。


    她將菜放到擺開的飯桌上,隨後又對夫君崔子安道了一句“夫君,這位公子今日可是救下我家靈薇一命。”


    崔子安隻道“我知道了,靈薇呢?”


    問話間,靈薇隻也捧著一碟子青椒肉絲過來了。


    崔子安隻將她上下打量,隨後方才道了一句“你怎麽會遇上那些人的,出門身邊也不帶幾個婆子嗎?”


    聽到崔子安這劈頭蓋臉的問話,崔靈薇眼神一黯,隨後輕哼了一聲。


    倒是崔娘子拉住關心則亂的崔子安,隻朝他搖了搖頭,示意此刻有客人倒是不方便說。


    崔子安沒有再與自己妹妹問話,反倒是崔娘子笑吟吟對溫明瑋道了一句“溫公子,實在不好意思,今日不知會出這事,招待不周還請多原諒。”


    崔娘子嘴上雖然這樣說,但一桌八個菜,這在一般人家怕是過年也未必能湊上,更何況她丈夫也隻是個外地調來京城的京官。


    這銀子沒多少,他夫君又不是個貪墨之輩,故而說是京官,他這日子也未必過的比其他京裏普通人要好。


    京裏租房要錢,吃飯要錢,年節來往還是要錢,一個七品京官能有幾個錢。


    若非崔娘子家裏有些錢,崔娘子今日又典當了自己的最後一枝金簪子,今夜這八個菜哪裏這般容易湊出來。


    溫明瑋雖然不知崔娘子偷偷典當金簪的事,卻也知道這八個菜湊起來有多難。


    他在京城求學,還好是因為成績優異被舉薦進了太學院,太學院裏有學生宿舍,他方才能在這京城立足。


    但住宿問題能解決,吃飯問題卻仍舊是難題。雖然太學院每月會給成績優異的學生發五兩銀子,可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五兩銀子都隻夠他啃饅頭就鹹菜。


    而一個七品的學政官,每個月月俸也不過二十兩而已,故而溫明瑋連忙站起來道了一句“嫂子說的哪裏話,這實在是太客氣了。”


    見溫明瑋文縐縐的,崔靈薇不禁道了一句“行了,你們客氣什麽啊,咱們趕緊吃飯吧,不然一會什麽都涼了。”


    聽了崔靈薇的話,崔娘子隻也笑著道了一句“是啊,咱們吃飯吧。”


    說話的功夫裏,崔娘子隻又對崔子安道了一句“夫君,你可知明瑋正也是我們淮泰山城那邊的人呢?”


    聽了崔娘子的話,崔子安自然點了點頭。


    這學子確實有幾分本事。畢竟自己之前便看過這後生的策論,給他看這作品的人,是自己的一個同僚。


    隻是他與那書生到底政見不和,所以他並沒有怎麽深入去修改他的思想,隻批了一些詞義上的表達問題。


    不過這書生仍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


    故而他對這書生到底也多留了幾分心。


    隻是不想他今日居然見著了真人。


    而且對方還是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


    故而縱然是意見不合,崔子安還是決心在這書生入仕之前幫這書生一把。


    他轉頭看向溫明瑋道“我之前便看過你的一篇策論,我曾為你修改過一些地方,不知你可還記得。”


    溫明瑋連忙激動道“學生怎麽敢望,能得先生指教是明瑋幸事。”


    溫明瑋這話不是浮誇,崔子安本就是以才學聞名,時人常說能得崔子安指導便是千金也難換。


    崔子安卻是淡淡道“其實你那篇策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我卻是沒有同你說。你若願意,明日你可來崔家找我。”


    溫明瑋哪有不願意的道理,他隻連忙道“學生那裏有不願意的道理,隻要先生肯教便好。”


    見他們這般崔娘子隻笑著打趣道“真是吃飯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此後待溫明瑋吃過飯後,天色將暮,溫明瑋也顧不上與崔子安多說什麽了,他隻匆匆便告辭離去。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得到了崔小妹贈送的藥膏,還得到了溫明瑋出借的一部分世麵上難以尋到的書籍。


    迴到宿舍後,溫明瑋自然是欣喜若狂,求知若渴。


    而另一邊崔娘子在與崔靈薇打理完家中事務之後,她便也催著崔靈薇去睡。


    因著夜晚蠟燭也費燈火錢,故而崔家裏不管主仆都是夜裏早早熄燈上床。


    而崔娘子在與崔子安上了床後,便也不禁說起了如今府裏的一些事務。


    “崔郎,你說今日那對小妹動手的人會是誰啊?他們都說是衝著你來的。”


    聽到崔娘子的話,崔子安隻小聲道了一句“最近我在忙著查清楚這一屆科舉士子們的籍貫信息,你要說得罪人,我確實得罪了人,而且得罪的人還不少。這一屆士子錄取的幾乎都是世家子弟,或者與世家有淵源的,反而是寒門學子進學者寥寥無幾。”


    “陛下廣開科舉,本就是為了引入寒門學子,以此慢慢瓦解這些大家族的勢力。故而對於這一屆科舉的結果,陛下對此十分不滿。故而他讓我們先自查此事。我如今已查到了些眉目。”


    聽到這裏,崔娘子也不免驚出了一聲冷汗“你一個七品學政官,陛下讓你們查這個?”


    崔子安點了點頭。


    “你可知你這一舉將得罪多少人,這可不是一個世家的問題。這是全天下的世家啊,他們世代掌握著資源與上升的門路,如今開科舉本就是在奪他們的命脈,你覺得他們能善罷甘休?”說到此處,崔娘子重重歎息了一聲。


    “我自然知道,可是若不查,我如何還其他人一個交代?”崔子安低聲道。


    “你還了他們交代,那你怎麽辦?靈薇怎麽辦?我怎麽辦?”


    說到此處,崔娘子低聲道了一句“夫君,要不咱們還是別管這事了吧?”


    崔子安卻是搖了搖頭道“慧娘對不起,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但獨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我能走上今日這條路,少不了許許多多的人的幫助,我不能自己走上這條路,便又將從前予我施恩之人,以及後來者的路都給堵死。這樣的榮華富貴,這樣的官位我坐著也不安穩。”


    聽到崔子安這話,崔娘子心下更為難過,她隻帶著一絲希望問道“難道我們不能就這樣嗎?咱們不要當什麽官了,咱們迴淮泰山城好不好?到時候你開私塾,我紡織,我們再為靈薇尋一門淮泰那邊的好親事。”


    聽到崔娘子的話,崔子安卻隻道了一句“若我那樣做了,無異於懦夫。”


    聽到這話崔娘子隻覺自己所有的希望都被打破,她翻了個身,隻背對著崔子安。


    明明是相愛的兩人此時卻像是隔著一條銀河一般。


    崔子安怎麽可能不知道崔娘子是生氣了。


    他見崔娘子這般,隻能轉身對崔娘子道了一句“過幾日,你便帶著靈薇迴淮泰山城吧,那裏有你的父親,有我的兄弟,他們縱然要動手,應當也不會動到淮泰那邊。”


    崔娘子聞言許久才道了一句“我真恨自己當初選了你。”


    可她心裏也明白,若非愛著他這股擰勁,她又怎麽可能與他在一起呢?


    說到底也不過是自己在咎由自取罷了。


    而聽到崔娘子的話,崔子安隻覺萬分愧疚,可再如何愧疚又如何,他隻能對崔娘子道上一句“對不起。”


    崔娘子並沒有接他這話,卻隻是低聲道“我過幾日可以帶靈薇迴淮泰山城,不過在這之前靈薇與杜家的那門婚事咱們也得去提前說一聲,並且將之退掉。”


    聽到崔娘子的話,杜澤遲隻低聲道了一句“那是自然。”


    此後夜色靜默,二人雖同床共枕,卻再無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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