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是不管相隔萬水千山,心還緊緊相連的人。


    天天一起擼串泡吧的不一定是真朋友,兄弟一定是那些一起打過架放過血,砸過鍋賣過鐵,撒過野丟過鞋,討過錢稱過爺,馬路牙子歇過夜的主兒。


    卻說鄭恩鄭子明自打和柴榮分開後,也失了賣油的營生,就想著去尋二哥趙匡胤。天地之大,二哥又在哪裏呢鄭恩覺得自己先去找苗道長,說不定道長知道二哥在哪裏。


    鄭恩饑餐渴飲,風餐露宿,一路摸索,來到陝西蒲城。這黑廝把個潞城,記成蒲城,一個在山西,一個在陝西,這裏哪有什麽苗道長


    打聽了好久,也沒尋到苗道長,無奈之下,隻能重操舊日營生,賣油。他找到西門外老香油鋪子,店老板上了年紀,見鄭恩前來找活幹,隻為填飽肚子,工錢隨便給,兩個一拍即合。鄭恩總算是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每日磨油賣油,隔三差五的也給附近村鎮的店鋪送油,如此過了數月。


    郭威平定了河中府,接下來就要對付陝西永興(今西安附近)的趙思綰、鳳翔的王景崇。大軍向西渡過黃河,來到蒲城。郭威命大軍在此休整,同時派出使臣,送信給趙思綰和王景崇,讓二人早日迷途知返,繳械投降,否則李守貞就是他們的下場。


    這天,軍中無事,柴榮約了趙匡胤到蒲城街上喝酒。柴榮讓小校備了輛馬車,到了城裏,柴榮吩咐小校在城外等。小哥倆進到城裏,見有座杏花村酒樓,上下三層,頗有氣勢,酒幌子迎風招展,酒保站在門口正口若懸河,熱情地招攬客人,柴榮用手指了指招牌,“就這裏了!”


    趙匡胤跟著柴榮往裏走,無巧不成書,酒樓裏,一漢子手提兩隻油桶從裏往外走,肩膀頭子正撞在柴榮身上。柴榮正要發作,趙匡胤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給這酒樓送油的鄭恩。


    三人一見,鄭恩的眼淚先下來了,“二哥、大哥,你們可想死樂子了……”匡胤一把上前,抱住鄭恩,“三弟,二哥也想你啊!”


    柴榮一見是鄭恩,氣也全消了,他上前拉起鄭恩的手,道:“三弟,在蒲城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跟你二哥現在都在郭大帥帳下效命,你來的正好,從今往後,我們三兄弟再也不要分開了。”


    鄭恩這個開心哪,他是做夢也不會想到,會在蒲城這個地方遇到趙匡胤和柴榮,頓時破涕為笑,幾個月的委屈和焦躁,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匡胤道:“今天我們三兄弟能在此重逢,這真是老天眷顧啊,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三人一直喝到太陽下山,身為將官,柴榮要迴軍營公幹,坐車先迴去了。當晚,匡胤和鄭恩兄弟二人找了間客棧,相約一早,帶鄭恩去軍營報到。


    第二天一早,二人用過早餐,匡胤陪著鄭恩,先到西門外老香油鋪,還了油簍,謝過油坊老板,就一齊前往軍營。


    軍營在蒲州城外的堯山腳下,眼看快到中午,二人走得口渴,鄭恩道:“二哥,剛才我們好像經過一片瓜地,樂子去弄兩個瓜來解解渴,如何”


    匡胤點頭道:“速去速迴,我在這邊大樹下等你。”


    “好嘞!”鄭恩三步並作兩步,向那田間窩棚處走去,很快就發現一塊瓜田。大大小小的打瓜,掩映在葉子下麵,滿地都是。


    這打瓜的得名全在這個“打”字,“拍一拍,就裂開,打一打,就見瓤”。要想吃瓜,一手舉著瓜,另一手在瓜上簡單劃個印兒,輕輕在瓜上拍打幾下,圓圓的打瓜順勢從劃印的地方裂開,分成兩半,露出瓜瓤。瓜瓤有白的、黃的、紅的,顏色不同,味道也有差異,有的甘甜,有的甜中帶酸。這打瓜吃起來清爽可口,堪稱瓜中一絕。


    看到一地的打瓜,鄭恩心中歡喜,也不管有人沒人,闖將進去,挑了個大一點的,一拳頭就將打瓜拍成三四瓣,嘁哩喀嚓,一陣的狼吞虎咽,頃刻間,就剩下一地的瓜皮。


    鄭恩吃得正開心,猛聽得有人大喊:“哪裏來的黑賊,膽敢擅闖瓜田,偷瓜吃”鄭恩抬起頭,見是一位妙齡女子,向這邊走來,頓時來了精神,他把打瓜放下,爬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泥,笑嘻嘻地答道:“樂子走得口渴,見你家瓜田打瓜,個大溜圓的,忍不住摘了一個吃了,這也值不得幾個錢,何必這麽小氣嗎”


    原來這裏是陶家莊,陶員外為人忠厚,頗有田宅,育有兩子一女,長子喚作陶龍,次子陶虎,女兒行二,因為出生在季春時節,取名三春,這女子正是陶三春。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從來大戶人家的小姐都生得如花似玉,性格溫柔,喜歡擦香抹粉,描龍畫鳳的。唯獨這三春,與眾不同,從小好武,愛看兵書,生得力大身粗,十八般兵刃,件件皆能;跑馬射箭,樣樣精通,人送外號母大蟲。


    前世修來的姻緣,今生注定的冤家。


    看到鄭恩嬉皮笑臉不肯認錯,三春勃然大怒,不由得杏眼圓睜,罵道:“你這黑賊,偷吃了東西還不肯認錯,想是皮子緊了,姑奶奶幫你鬆一鬆!”


    看瓜田的是一位老家丁,他也走過來打圓場道:“你這漢子,偷瓜是不對,若肯付了瓜錢,我家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你一馬,也就算了。”


    鄭恩道:“這就難了,樂子出來匆忙,忘記帶錢了,哪裏有錢給你。你就算做善事,請客做東一迴,樂子會感您的恩的。”


    陶三春道:“這廝真是個偷奸耍滑的賊人,姑奶奶怎肯饒你。”奔著鄭恩,說著飛起一腳。


    鄭恩自恃膀寬力大,看三春是個女子,未作提防。三春一腳踢來,把這個鄭恩踢了個狗啃泥,背朝天,臉著地。


    鄭恩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三春過去又是一腳,這迴,鄭恩被弄了個王八看天,肚皮朝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這黑漢,躺在地上,還是嘴硬,“小娘子,你這打的可是‘教夫拳’,專門對付夫君的拳”他自恃有二哥趙匡胤撐腰,根本沒把陶三春放在眼裏。


    陶三春道:“你想知道姑奶奶這是什麽功夫,你站起來,我告訴你!”


    鄭恩很聽話,他一個鯉魚打挺,身子還沒站穩,陶三春飛起又是一腳,鄭恩被踹的踉蹌著奔出好幾步,一頭栽倒在瓜秧裏。


    鄭恩趴在地上,嘴裏還是不三不四的,沒個正經,“你這小娘子,還沒過門,就如此對待夫君,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陶三春一個箭步,跨了過去,一腳踩在鄭恩的後背上,掄起拳頭,照著鄭恩的脊梁骨,砰砰砰就是幾下子,打得鄭恩心好像要掉了出來。


    有兩個丫鬟過來,抹肩頭攏二背,就把鄭恩給捆上了。


    鄭恩這迴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這小娘子功夫實在了得。忍不住扯開嗓子喊了起來:“二哥啊,快來救救兄弟吧,兄弟在這裏給人欺負了……!”


    陶三春的弟弟陶虎聽聞有人偷瓜,怕姐姐吃虧,帶了幾個村民匆匆趕至瓜園,見陶三春已經將鄭恩,綁了個結結實實。


    陶虎問三春如何處置,三春道:“將他帶迴家去,關到驢棚裏,明日送官,讓這黑賊吃點苦頭。”


    陶虎道:“好嘞!姐,把這黑賊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伺候伺候他,讓他長點記性,你就擎好吧。”說完,將鄭恩推推搡搡,帶出瓜園,往莊裏走。鄭恩被綁得結實,空有一身力氣使不出來,隻能認栽了,心裏這個氣啊。


    陶三春和丫鬟在後麵跟著迴了莊,他想請父親發落鄭恩,其父出遊訪友未歸,陶三春命人把鄭恩綁在廊簷下曬太陽。


    為兄弟做媒


    趙匡胤在樹根下歇了一會,見鄭恩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就朝著鄭恩走的方向,慢慢尋了過來。看到有塊田裏搭著窩棚,有人在走動,就快步走了過去。


    看守瓜田的老漢告訴趙匡胤,有位黑臉的漢子,偷瓜被抓,已經帶到莊子上去了。趙匡胤問清了緣由,徑直來到陶家莊。在村口,恰巧遇到訪友歸來的陶洪陶員外,陶洪也是武將出身,趙匡胤報上家門和姓名,陶洪別提多高興了,原來,他和趙匡胤的爹趙弘殷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後來受了腿傷,卸甲迴歸鄉裏,閑暇時刻就是教授三個孩子和村民習武,習武既可以強身健體,也可以保境安民,關鍵時刻還可以上陣殺敵,報效朝廷。今日在此見到故人之子,陶洪別提多高興了,他熱情邀請世侄趙匡胤到莊上做客。


    鄭恩被綁在廊下曬太陽,嘴裏都快冒出火來,一見趙匡胤來了,頓時來了精神,“二哥,快來救我,你再晚來一會兒,我就給曬死了,你就見不到兄弟我了!”


    趙匡胤一看此景,很是吃驚,問及三弟何以至此鄭恩告之原委叫苦不迭。陶員外見二人稱兄道弟,即命陶虎和三春出來給鄭恩鬆綁。


    陶三春見趙匡胤是一位相貌俊朗的紅臉漢子,一身英武之氣,便說道:“你這兄弟,好沒道理,偷吃瓜也就算了,嘴上還不三不四的亂講一通,我這裏就要把他送到官府,給他點顏色瞧瞧!”


    匡胤拱手施禮道:“在下趙匡胤,在郭元帥帳下聽令,都怪我管教不嚴,我兄弟得罪了姑娘,在下給姑娘賠罪了!”說著深施一禮。


    陶三春道:“原來是趙將軍,在下陶三春,如果我也是男兒身,我也會上陣殺敵,報效朝廷。”


    匡胤道:“我兄弟也是正趕著去投軍,走路口渴難耐,到您這瓜田,想著買兩個瓜吃,沒想到得罪了姑娘,萬望姑娘海涵。”


    陶員外告訴三春,“趙將軍是自己在禁軍時的好兄弟,你趙弘殷叔叔家的公子,若論起來,你應該叫他一聲‘兄長’。”


    陶三春笑道:“看在趙世兄的麵上,那就算了,偷瓜的事我也不追究了。”說著,吩咐丫鬟給鄭恩鬆綁。


    陶洪當即命人準備酒宴,大家要一起盡興暢飲。


    匡胤心裏尋思道:“我這兄弟也有萬夫不當之勇,今天竟被一個女子降服,可見陶三春也是相當了得!古語雲‘素緣天定,不打不成交,’二人如能聯姻,一則可以得到了一員巾幗女將,二則三弟這莽漢也有了管製約束,豈不是兩全其美”


    主意已定,趙匡胤遂向陶員外提出願為媒妁之意,陶洪十分高興,詢問女兒。


    三春看了鄭恩一眼,覺得這廝實在是太黑了,忍不住用手擋住一邊眼睛,用半邊眼睛去看,還好,更黑了,一臉的猙獰樣子看起來也不那麽難看了。


    後來蒲城流傳著一句歇後語:“陶三春看鄭子明——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就是打這兒開始的。


    當麵被提親,陶三春有些架不住,她背過臉去,害羞地說道:“但憑爹爹做主,”一聽這話,陶員外開懷大笑。


    匡胤拍了一下鄭恩的肩膀,道:“三弟,給你說門親事,人家姑娘都願意了,你可願意”鄭恩想了一迴,道:“好是好,我就怕她打我。”他這大嗓門,把大家都逗樂了。


    雙方論了生辰八字,鄭恩十九,三春比鄭恩大三歲,古語有言:“女大三抱金磚”。


    趙匡胤道:“三弟可有什麽信物,交與陶小姐”


    鄭恩在行李裏翻來找去,隻有賣油的油梆子,就拿出來,道:“俺出來匆忙,沒帶什麽信物,隻有這油梆子,是俺賺錢的營生,交與小姐好生保管。”


    三春掏出一塊絲帕,趙匡胤交與鄭恩,雙方算是互換了信物。


    臨別之時,鄭恩上前拉住三春的手,三春想掙,一時無法掙脫。鄭恩道:“娘子在家等俺三年兩載,待俺博取個功名,定會八抬大轎娶你進門。”


    陶三春默默點頭,道:“但願公子不要食言,你不負我,我必定不會負你。”


    後來,陶三春被柴榮封為“天下無敵第一勇猛夫人”。大宋建立後,陶三春為保大宋江山屢建奇功,官居水軍大都督。有道是:


    武藝超群,村女看瓜擒猛虎;


    忠心保國,王妃上陣任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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