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運四年(947)二月,劉知遠在太原稱帝。


    三月,契丹主耶律德光率遼兵北撤,中原無主。


    五月,劉知遠出兵占領洛陽、開封,收複後晉末失陷的河南、河北諸州。


    六月,劉知遠改國號為漢,史稱後漢。


    從此,中原一帶又迎來了一段難得的安定時光。


    一天,趙匡胤腰間又別了雙節棍,和張光遠、羅彥威兄弟三人在街上遊玩。路過上土橋一卦攤,擺攤算卦的是位小道長,一見趙匡胤的麵相和走路的氣勢,隨即開口說道:“這位公子,請留步!貧道有話要講。”


    趙匡胤停下腳步,朝小道長擺了擺手,“道長,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算不算。”直接拿話堵住了小道長的嘴巴。


    小道長拱手道:“我不要你們算卦,我送公子一卦。”


    趙匡胤嗬嗬笑道:“你們這些易老岐黃,總愛故弄玄虛,你這麽小就學會騙人錢財了。”


    你道這小道長是哪一位


    此人可是華山陳摶老祖的高徒,姓苗名訓,字廣義,河中(今山西永濟)人,雖然年齡比趙匡胤還小兩歲,可他從小就跟隨陳摶老祖山中修道,深得老祖真傳,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才華橫溢,滿腹經綸。


    陳摶老祖曾言:“我門下弟子,將來成大器者,非廣義莫屬。”


    這小道長見四下並無閑雜之人,急忙從卦攤後出來,來到在趙匡胤麵前,撩袍跪倒:“小道苗廣義見過萬歲爺,接駕來遲,望乞恕罪。”


    趙匡胤一聽此言,頓時火冒三丈:“你這瘋道,胡亂說什麽!被人聽了去,你可知,這可是砍頭的大罪。”


    苗廣義道:“主公,小道我並不瘋癲,我看主公實乃應運興隆之主,用不了幾年,定會榮登九五,一統萬方。”


    趙匡胤手指著苗廣義,道:“你……你少妖言惑眾,若再胡說,我定打你個不能自理。”


    苗廣義起身,撣了撣袍子上的泥,拱手道:“小道苗廣義,並非什麽江湖術士,我也是拜的名山,尋的仙祖,雖不能撒豆成兵,但也能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前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能夠斷人福禍,知人未來。”


    前些日子,苗廣義聽師父陳摶老祖說,真龍天子現在東京,如今已長大成人。為了考驗自己的眼力和學識,他便辭別師父,到了這東京城中,擺攤算卦,目的就是為了能親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真龍,今日果然如願。


    此時的趙匡胤,也還是個後街大男孩,對於未來,他還沒想那麽多,對於算命打卦的,更沒有興趣。他和張光遠、羅彥威一樣,還是想著到哪兒找點樂子。


    如果苗廣義的話被趙匡胤的娘杜氏聽到了,她肯定會相信,當初,那位老道長說的“今日天子一肩挑”的話,她可是記得真真的,她不但相信趙匡胤將來能當皇帝,也相信老三趙匡義將來也當上皇帝,這可真是不一般的娘,宇宙無敵超強第一大可愛的母親。


    可是現在麵對的小道長的是趙匡胤,他有點不屑一顧,說道:“道長,您說的那個真龍天子,肯定不是我,我叫趙匡胤,你去打聽打聽,別人頂多叫我東京小霸王,叫我萬歲爺的,你是頭一個。”


    小道苗廣義也不分辨,把卦攤的幌子一卷,說道:“小道我周遊天下,如今已尋找到真龍,這就撤去卦攤,迴山交差去了。他日,我們自會相見。”


    接著,苗廣義又囑咐道:“我這裏有一句話,你要聽好:‘無事休要入廟堂,運限驛馬惹災殃。遇鬼休把錢來賭,華山隻換一盤棋。’”


    趙匡胤看著張光遠和羅彥威,笑道:“你們聽聽,這瘋道不知又在說什麽!”張光遠和羅彥威二人拉住趙匡胤,“我們去玩我們的,別聽他瞎嘮叨。”三人說著笑著轉身離開。


    小道苗廣義望著遠去的趙匡胤,信口吟唱道:“說時義氣淩千古,話到英風透九霄。八百郡州真帝主,堯舜新開他姓趙。”


    雖說趙匡胤三人已經離開了,但是最後一句,他還是聽清了,“真帝主……他姓趙。”說不定自己還真有天子命,這未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騎泥馬


    趙匡胤和張光遠、羅彥威三人往前走,前麵就是城隍廟,以前這裏總是冷冷清清的,今天裏麵卻傳出了鍾鼓之聲,像是在做法事,三人就想進去看看熱鬧。


    這是一座破廟,年久失修,雜草叢生,裏麵竟空無一人,哪裏有什麽法事


    趙匡胤道:“真是怪了,外麵聽得真真的,怎麽進來了,鼓也不響了,鍾也不敲了,真是見鬼了。”


    張光遠道:“都說‘鬼打鼓’,想必是那些小鬼在此耍諢作樂,看到我們進來,就迴避了呢。”


    羅彥威道:“俺常聽老人說,‘鼓不打自響,鍾不撞自鳴,那是有真命天子在此經過’,看來,算命的小老道說得對,大哥說不定還真是真命天子。”


    趙匡胤環顧了一下這破廟,發現院門裏麵有一匹泥馬,塑得惟妙惟肖。趙匡胤指著泥馬說道:“這裏有一匹泥馬,我們輪流騎一迴,誰能讓泥馬走幾步,誰就是真命天子,要不要試試”


    張光遠覺得這事新鮮,心想,這泥馬如果能走,早就不在廟裏呆著了。


    羅彥威二話沒說,搶先跑到馬前,道:“好,好,那就我先來。”說著,撩起袍子,飛身上馬。兩腳死磕馬的肚子,泥馬紋絲不動,折騰了好一陣子,泥馬還是泥馬,就是肚子上的泥屑掉了一地,馬一點反應都沒有。


    張光遠指著羅彥威,笑道:“三弟,看來你是沒有當皇帝的命了,趕緊的麻溜地下來,看二哥我的吧。”


    羅彥威心有不甘地從馬背上出溜下來,張光遠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跨上馬背,用樹枝使勁地抽打馬屁股,接著又用巴掌一個勁兒地猛拍,那泥馬依舊安然不動,沒有挪動分毫。


    張光遠趕緊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看來,你我兄弟都不是真龍天子,這皇帝就讓大哥做吧。”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是一百個不服氣。


    匡胤道:“二位賢弟都騎過了,愚兄我上去試試。”心裏暗自禱告:“蒼天在上,我弟子趙匡胤如果有天子的福分,就讓這匹馬走上幾步。”禱告完畢,雙手按住馬背,向上一縱,燕子戳水般,身子已經來到馬上,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取出腰間的雙節棍,朝馬屁股上連拍三下子。


    舉頭三尺有神明、聖天子百靈嗬護。再說廟裏的那些當值的鬼使神差,看到有個神光護體的後生進到廟裏,早就稟明了城隍、土地,城隍爺趕緊命人查了一下花名冊,三個人的名字都登記在冊,確實是真龍天子駕臨,自然不敢造次,都遠遠的在一邊靜靜地候著。


    趙匡胤跨上馬,雙節棍一拍馬的屁股,城隍爺土地公趕緊招唿四個小鬼,將馬腿抬起來,兩位判官牽著馬,城隍爺走在前麵,土地公跟在後麵。這泥馬真的鬃尾一顫,四蹄邁開,動了起來。


    趙匡胤覺得這真是太好玩了,笑道:“二位賢弟,待愚兄讓它走上幾步,讓你們看看。”說著又是三棍子,這匹馬一聲暴叫,翻蹄亮掌,馱著趙匡胤出了廟門,向街上跑去。


    張光遠和羅彥威二人在後麵緊跟慢跑,街上的行人,一看到有人把泥馬騎出來了,覺得太刺激,太狗血了,從前沒見過,亙古奇聞,開封城一下子就炸鍋了。


    騎泥馬,對於老趙家來說這事不新鮮。“泥馬渡康王”的故事,辛棄疾《南渡錄》裏寫得明明白白。趙構從金國逃迴南方,就是騎泥馬渡的江。真命天子,那可是玉皇大帝的人,騎泥馬算不上什麽大事,但是對小老百姓,就是傳奇,茶餘飯後的奇聞談資。


    趙匡胤這邊一鬧騰,五城兵馬司很快得到了報告,護聖都指揮使趙弘殷縱子為非,戲騎泥馬,作此怪異不經之事,蠱惑民心。五城兵馬司覺得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一定要奏明皇上,否則,掉腦袋的肯定是自己。


    趙匡胤騎著泥馬,走到街口,才想著調轉馬頭。張光遠和羅彥威二人氣喘籲籲的趕上來,“大哥,快點把馬送迴去吧,你沒聽街上的人說啥,咱們好像闖禍了!”


    趙匡胤這時才發現,那些圍上來的人群,詫異的表情,指指點點的口水,看稀奇看古怪的眼神,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趕緊快馬加鞭,奔迴廟裏。


    泥馬又自動迴歸到原位,渾身上下冒著汗滴,趙匡胤沒作多想,就和張光遠快步跑出了廟門,羅彥威離開時,還沒忘了向廟裏神像來個三鞠躬。


    趙匡胤騎泥馬這事,基本上都是在民間流傳,正史上肯定不會記載的。現在也有很多小孩子,包括成年人,到了旅遊景點,也會爬上石馬石牛的背上拍照留影,沒什麽稀奇的。趙匡胤這事奇就奇在泥馬自己能跑,或許是張光遠和羅彥威一人抬著泥馬一條腿,讓趙匡胤坐在上麵到街上晃了一圈,這也未可知也,總之,趙匡胤騎泥馬這事,被添油加醋地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小事就不再是小事了,而是變成了妖言惑眾的大事了。


    現在的遊人到旅遊景點,騎在石馬石牛上玩耍,頂多被管理人員訓斥幾句,也不會遭到罰款,更不會蹲小號,趙匡胤就沒這麽幸運了。


    第二天早朝,五城兵馬司就上了一本,說趙弘殷教子無方,趙匡胤騎泥馬遊街,妖言惑眾,後漢高祖劉知遠大怒,將趙弘殷罰俸三個月,趙匡胤發配大名府。


    五城兵馬司得到旨意,當即派人到趙府將趙匡胤押了。


    趙弘殷連夜給大名府的朋友寫信,讓他們幫忙照顧好匡胤,賀金嬋哭紅了眼,杜氏也很難過,但是她更堅信自己的兒子不是常人。同樣的騎泥馬,偏偏他能把馬騎到街上走一圈,若不是真龍天子還有誰能辦得到呢


    未出門房,先進班房,未報效朝廷,先被朝廷給報複了。一個秋風乍起,黃葉飄飄的早上,趙匡胤踩著露水,踏上了發配大名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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