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他看來,無論怎麽樣,葉副城主也沒理由放過他,隻能解釋為太自信且不夠小心。


    念及此,褚春秋很下意識的感知了一下井三三的黃庭。


    接著便是一愣。


    他難以置信道:“你與柳翩一樣,居然也不曾鑄就黃庭?!”


    如果副城主一係皆是如此,那這件事就不屬於個例,而是已經很成熟的修行方式。


    褚春秋很難不震驚。


    眾所周知的常識,修士須百日築基,鑄就黃庭,方才是真正意義上踏入修行路。


    反則便是毫無資質。


    但不論是柳翩,還是井三三,都是澡雪巔峰修士。


    他們到底算資質高還是資質差?


    常識來說,當然是資質很差。


    可資質極差的他們卻入了澡雪巔峰,而且是在還算年輕的年紀。


    正常的說,三四十歲入澡雪境,依舊還處在天才的範疇。


    像薑望弱冠澡雪,已是前無古人。


    四五十歲甚至六十歲入澡雪境,都不能說資質差,隻能算平庸,雖然某種意義上,平庸也是差,但真差的多大歲數你也入不了澡雪。


    除非你有很大的背景,用無數資源硬堆,但此法也就止步澡雪了。


    若隻知柳翩,確實難保證能效仿,畢竟柳翩可能是個異類。


    但有好幾個柳翩出現就不同了。


    原想直接殺了井三三的褚春秋,又把提起的劍放下。


    “告訴我,你與柳翩未鑄黃庭,不僅能踏上修行路,還入了澡雪巔峰,究竟是什麽原因?為免搜魂攝憶之苦,我奉勸你老老實實道出。”


    井三三咧嘴笑著,說道:“你當我傻啊,我說了你就信?最後還不是得讀取我的記憶來證實,可若我死了,更將神魂徹底崩碎,你便才是真正沒招。”


    人剛死,記憶仍可讀取,但把神魂徹底絞殺,縱然出手及時,得到些碎片,也於事無補。


    除非你運氣好到一把就正好將想知道的記憶碎片給抓住。


    褚春秋沒這個自信。


    所以他也不說什麽廢話。


    雷霆出手。


    隻要讓井三三想死也難,自能得到想知道的。


    薑望正在暗中看著。


    雖然基本已得知葉副城主的計劃,但眼前的畫麵仍讓他不禁有些微猶豫。


    萬一出問題,那可就迴天乏術了。


    便在此時。


    井三三身上忽有氣焰升騰。


    在褚春秋開口詢問的時候,他顯然就已經準備崩滅神魂了。


    因而哪怕褚春秋很果斷出手,井三三仍舊先行一步。


    那在褚春秋眼裏無疑是頗為震驚的。


    他沒想到井三三是真的說到做到,不帶半點猶豫的。


    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啊。


    他反而成了要救對方的人。


    但想法隻是一瞬。


    他必須得更快撤走。


    如能在井三三出手前阻攔,怎麽都好說。


    而神魂已然崩潰,不僅自身的炁四濺,周圍的天地之炁也會紊亂,以他傷勢隻比井三三好一些的情況,離得近了,怕是容易隨著井三三一塊殞命。


    褚春秋來襲有多迅捷,逃離時就有多狼狽。


    伴著轟隆巨響。


    直接呈現出方圓數百丈的坑。


    褚春秋很不堪的爬起身,迴眸就看到寂滅的井三三,落地成灰。


    真是死得渣都沒剩。


    褚春秋臉色難看。


    但很快就冷聲說道:“我是該誇你無畏,也該誇你對副城主的忠心,而死了你一個,還有別人,我不信爾等皆有此覺悟。”


    話雖如此,他還是多檢查了一番才轉身步履蹣跚地離開。


    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亦得確保沒有別的問題。


    畢竟副城主一係的手段詭譎。


    薑望沒有理會褚春秋,而是凝視著落地成灰的井三三。


    崩滅神魂是否落地成灰,薑望不懂。


    畢竟少見此般場麵。


    隻從褚春秋的反應來看,這件事本身應該沒什麽問題。


    哪怕葉副城主很大概率是盜走了兇神斧刻的圖紋石頭,但葉副城主再怎麽樣也沒可能將其作用發揮到最大,換句話說,兇神斧刻的石頭是作為某種媒介,或者基石而存在。


    更關鍵是葉副城主在此基礎上做了什麽。


    薑望還在盯著看。


    想找出些蛛絲馬跡。


    但落地成灰的井三三沒有給他什麽多的線索。


    忽然。


    像是有所察覺。


    薑望轉頭看向別處。


    在某個拐角。


    又出現了井三三的身影。


    井三三笑著朝他揮手。


    從其旁邊走出李神鳶。


    就在薑望的眼皮底下。


    李神鳶喃喃低語。


    井三三轉瞬消失不見。


    李神鳶衝著他又無聲說了句什麽,眨眼也不見了蹤影。


    薑望神情古怪。


    縱使猜到真相,此時親眼見到,他仍不免驚異。


    隻覺得葉副城主還真是玩了一出相當精彩的金蟬脫殼。


    至於為何搞這麽複雜。


    薑望也大概能猜得到。


    烏啼城主一係與副城主一係決裂,的確是假的。


    副城主一係要脫身。


    烏啼城也要脫身。


    前麵城主一係的人被殺,想來也是用了此般妙計。


    正是因為要先保障城主一係的安全,許有計劃生變,籌備不足的緣故,所以井三三他們隻能暫且擱置,在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前,井三三他們如果死了,就真的死了。


    棋盤落子的聲音響起,就是萬事俱備。


    井三三他們便能無畏赴死。


    因為這個時候死了也隻是假死脫身。


    準確地說,在棋盤落子的聲音響起後,柳翩就不再是柳翩,井三三也不再是井三三,出現在他以及褚春秋等所有外人眼裏的是虛非實。


    真正的他們,在李神鳶的言出法隨下,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烏啼城。


    怪不得剛才的井三三無懼被褚春秋讀取記憶的可能性,因為根本也沒有能讀取的東西。


    這件事說來簡單,想也知道其實很複雜。


    非兇神斧刻親自出手,單憑石頭,是做不到的。


    何況葉副城主的以虛化實,做到了幾乎無虛僅實,讓薑望都看不出問題。


    隻是再無問題,也難避免惹人生疑。


    但這不妨礙葉副城主的目的達到。


    城主一係與副城主一係決裂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副城主一係與山澤勾結,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城主一係是負隅頑抗的,是站在神都這一邊的,亦為事實。


    你心裏再怎麽懷疑有問題,也沒有證據能推翻眼前的事實,甚至都沒法解釋。


    神都對付烏啼城,是打著勾結山澤的由頭,且確有事實存在。


    而已證明了此事在副城主一係身上,烏啼城並無問題,事後若再抓著烏啼城主一係的人不放,就好說不好聽了,畢竟陳景淮最大的名聲就是仁德。


    副城主有罪,那如何行事都是正常的。


    反過來就不行了。


    起碼不能明著來。


    隋覃間縱有百年契,但誰都清楚,撕毀契約,隻是一個時機,一句話的事。


    若無端歸罪宗門,挑明了神都是覬覦烏啼城的秘密,那別的宗門也將人人自危。


    他們或許的確沒有副城主一係的秘密這麽誇張,但誰家不藏著點底牌?


    誰又能肯定自家底牌不會被神都覬覦?


    有一有二必有三。


    開了先例,此事就很難當沒有發生。


    那對隋天下的穩定有害無益。


    所以副城主一係的人都死了,烏啼城的事就必定告一段落。


    但這裏麵也並非毫無隱患。


    薑望皺眉想著這些。


    身後忽有急促腳步聲響起。


    他迴眸。


    映入眼簾的是張祈年,旁邊跟著麵無表情極其冷淡的暮夏姑娘。


    “薑......薑兄。”


    張祈年喘了口氣,沒敢直唿其名,或者說並非不敢,而是畢竟有求於人,無論怎麽說,他是首輔長孫,別談什麽大物,國師與張首輔對談,那也是處在同層麵,甚至還得禮敬一二。


    隻說修為,張首輔的確夠不上大物,但三朝首輔的身份,以及極重的威望,都不可小覷,張祈年不說眼高於頂,該尊敬尊敬,卻也不至於畏懼這些大物。


    薑望縱是新晉的大物,終究年齡在這兒擺著,若非有求於人,張祈年甚至連尊敬都欠奉。


    畢竟兩人相識就不愉快。


    準確地說,是張祈年不愉快。


    事實也是薑望僅瞧了一眼,暮夏姑娘就有莫名的殺意,且在潛龍殿上,薑望原本就存著搞事的想法,使得他當時正好借機會故意針對了一下。


    薑望後來自己是沒怎麽當迴事。


    雖然張祈年的心裏也沒到與薑望結仇的地步,但不愉快的事實還是存在的。


    “張兄,有事?”


    “烏啼城裏的局勢頗顯危急,而且在萬裏高空上與我祖父一戰的人,極大可能是山澤的首領,此人莫說神龍見首不見尾,以往是首也未見,相當神秘,此時節,需得薑兄盡快出手!”


    張祈年沒有提陳符荼揣測薑望的話。


    雖然拋開別的,薑望與烏啼城副城主之女李神鳶相識,的確會存在扯不清的問題,張祈年也不能確保說薑望就沒有暗自幫襯副城主一係,可有些事不好直接擺在明麵上。


    他話落,注意薑望的反應。


    卻見薑望隻是微微蹙眉,隨即便點頭說道:“我會出手,張兄修為低,縱有暮夏姑娘在保護,但此戰牽扯的澡雪境修士很多,僅憑暮夏姑娘,若遇強敵,怕也自身難保,且找地兒躲著吧。”


    暮夏姑娘聞言,似有不服。


    張祈年趕忙拽住她,看向薑望說道:“薑兄要出手?”


    薑望不解道:“有什麽問題?”


    張祈年訕笑道:“沒......沒問題,那就拜托薑兄了。”


    薑望嗯了一聲。


    平地起風。


    身影已瞬間掠上高空。


    張祈年抬手遮蔽風沙,眯眼喃喃道:“這麽簡單?看來太子之言,乃無實揣測啊。”


    暮夏姑娘冷著臉說道:“薄情人罷了。”


    張祈年一臉懵道:“你在說啥?”


    暮夏姑娘不吱聲。


    張祈年醒悟過來,說道:“他與李神鳶相識,也不代表有那種關係啊,怎麽就扯上薄情了?”


    暮夏姑娘淡淡哦了一聲。


    張祈年無奈說道:“我雖也對他不爽,但祖父好像挺看得起他,我更知你看他更不爽,可別的不說,這家夥成了世間最年輕的神闕,你想報複,毫無希望,不如放棄的好。”


    暮夏姑娘麵無表情道:“我以前是想著報複迴來,隻是我不傻,何況又非不共戴天之仇,不過是被他揍了一頓而已。”


    聽見這話,看著暮夏的神情,張祈年心想,你語氣可不像嘴上說得這麽無所謂啊。


    ......


    烏啼城上,萬裏高空。


    風雪交加,雷電交錯。


    浩然紫氣化雲,絢爛無比。


    山澤的首領身影疾退。


    他低眸瞧了一眼,又看向對麵有些氣喘的張首輔,說道:“此次便不分勝負吧。”


    張首輔喘著氣擺手道:“別來這套,你小子都沒認真,什麽不分勝負,若真是生死戰,我怕是已經沒命了。”


    山澤的首領笑道:“張首輔,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話落,他轉身遁走。


    但並未直接離開。


    而是砸落烏啼城某處。


    瞬間讓得驍菓軍的甲士以及鎮妖使死了一片。


    問為何沒有神都鱗衛?


    因為打了這麽久,以神都鱗衛的能耐,早已所剩無幾了。


    魏先生他們則趁機突圍。


    有山澤的首領開路,沒有能與之抗衡的強者,自是暢通無阻。


    元歸領命求援而走,負責阻攔山澤的是寧十四。


    陳錦瑟等人趕來時,山澤已出城。


    顧老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程顏,攔住他們!”


    就在城頭站著的程顏,深深皺眉。


    但斜刺裏又殺出一批,是副城主一係的人。


    準確地說,除了柳翩、井三三、張瑤他們,剩下多出來的副城主一係,其實皆為虛假。


    真正的副城主一係,可實實在在沒幾個人。


    隻是因為前期要拖時間,自然需要人手。


    也多虧了兇神斧刻的圖紋石頭,雖虛但實,哪怕是憑空幻化出來的人,若是死在它們手上,亦會真的死,當然,不包括城主一係的人。


    兇神畢竟是兇神,以虛化實的能力,是斧刻最強的手段。


    除非擁有比斧刻更強的力量,直接擊潰虛實空間,否則就很難破解。


    而葉副城主能將之運用至此,更顯手段滔天。


    在浩浩蕩蕩比最開始還要多的副城主一係的幫助下,山澤的人也頃刻突出重圍。


    但仍有部分人沒能跑出去,遭遇圍困。


    顧老氣急敗壞的吼聲響徹天際。


    陳符荼與梅宗際的身影也隨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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