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澗欒沉默。


    漠章複蘇一事的確影響太大。


    那非開疆擴土滅隋之計能比擬的。


    畢竟事有輕重緩急。


    柳謫仙說道:“麻煩熊院長去劍宗找一趟劍聖。”


    “若以大局著想,便不可糾結誰出力更大,如能探明漠章沉眠的具體位置,且劍聖願意出山,最好是以雷霆之勢消滅漠章身軀,許能阻止祂複生。”


    熊院長聞言一愣,隨即皺眉說道:“跑一趟劍宗而已,沒什麽。”


    “但當年戰役,雖然的確因篤定漠章已死,並未徹底再將其身軀徹底泯滅,而且確實沒有了餘力,可也是大半身軀被摧毀,僅剩殘肢。”


    “如此都能複生,想永久殺死漠章,難度頗大。”


    熊院長麵色凝重。


    “關鍵是,漠章死在人間,卻沉眠於涇渭之地,透著些古怪。涇渭之地裏的妖怪可非人間之妖能比,若沒有絕對把握,恐劍聖親自出劍,也會付出很大代價。”


    陸司首額頭隱現冷汗,連忙接話道:“有情報言,當初隋境壟蟬妖患,兇神蚩睨降臨滿棠山,唐棠出手,遁入虛空,具體發生了什麽,無人知曉,但唐棠極大可能入了涇渭之地。”


    “確認漠章就在涇渭之地,是隋國公諸與天下的。”


    “隋境暗子傳信說,其中亦有黃小巢的身影。”


    “如果唐棠和黃小巢都入了涇渭之地,要麽並未明確漠章在涇渭之地的具體位置,要麽以他們二人之力,做不到摧毀漠章身軀。”


    “因而我們要這麽做的話,付出的代價確實會是難以想象的。”


    要竭力阻止漠章複蘇,將麵對的不僅隻是涇渭之地裏的妖怪,這絕非小事。


    呂澗欒沉聲說道:“唐棠敢自詡劍仙,確是當世第一之勇,然而隋青玄署把兇神蚩睨定為第九位,我朝對其定位亦相差不大,但事實是,兇神蚩睨降臨滿棠山後,至今還活著。”


    “除了極少露麵甚至了解淺薄的第十兇神斧刻,蚩睨其實便等於是兇神裏最弱的。”


    “凡入守矩神闕的修士,哪個不能拿捏兇神蚩睨?無非是花多少功夫的區別。”


    “要不是兇神蚩睨直接被妖怪當成工具搬來搬去,不讓其真正身陷險境,早就被殺幾百遍了,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兇神蚩睨又被搬走,唐棠才沒能殺得了祂。”


    “可若唐棠能擠入人間巔峰前列,一個照麵,兇神蚩睨就得死,妖怪根本沒機會再將其搬走,蚩睨固然是哪裏需要哪裏搬,但必死的局麵,妖怪也不傻,哪會搬動蚩睨來送死?”


    柳謫仙凝眉不語。


    陸司首揖手表示認同。


    呂澗欒接著說道:“但唐棠的真正本事,的確摸不透,所以兇神蚩睨降臨滿棠山,必有賭的成分,換句話說,兇神蚩睨活了下來,那便是妖怪一方賭贏了。”


    “唐棠縱能殺死兇神蚩睨,亦需要時間,其修為處在哪個層麵,也就可見一斑了。”


    “黃小巢同理,比唐棠更強是必然的,唐棠就算天賦異稟,被譽為隋國三十年前第一天才,可至今才多大歲數?黃小巢畢竟是漠章戰役時期的人,再怎麽樣,也很難低估他。”


    熊院長頷首釋意,說道:“唐棠的確不用太高估,他僅是氣魄非凡,不代表實力也非凡。”


    “世人知黃小巢者,也就少數的老家夥,雖然不一定為真,但黃小巢當年慘敗漠章,便銷聲匿跡,都想他是被打怕了,怕是道心已崩。”


    “如若這般,哪怕過了這麽些年,他修為不退步都是好的,哪可能有很大進境?”


    “隻是世事無絕對,誰能確信黃小巢真是道心崩了才消失的?而且真是前者的話,萬一這些年又得了什麽奇遇,確實比漠章戰役時期更強呢?”


    “因而考慮全麵的話,黃小巢的確不能說威脅小,如果隋境壟蟬妖患確有黃小巢的身影出沒,且入了涇渭之地,必有實力不濟的原因,不敢在涇渭之地不顧一切抹殺漠章身軀。”


    “那同樣證明著,涇渭之地的危險極高,不能猜測說黃小巢不如很多人,就覺得我們一家之力,足以在付出可以接受的代價下抹殺漠章身軀,畢竟猜測並非事實。”


    “想當初。”


    “能以一己之力打傷兇神漠章的並非沒有,但把漠章傷得最重的確實隻有黃小巢。”


    “雖然是因為比他更強的人沒有誇大非得單打獨鬥才致使這種結果,不代表別的,卻仍可見黃小巢的實力。”


    “哪怕黃小巢這些年裏未有絲毫進境,也是不可小覷,除非能證實,他更弱了。”


    “縱使僅有一絲的可能性,黃小巢比以前更強,卻依舊隻能從涇渭之地敗退,我等若貿然前往,而且是必除漠章的決心下,誰敢保證所有人都能活著迴來?”


    “涇渭之地的妖眾何止百萬?最弱的都是妖王啊,殺漠章是必行之事,可也不能完全給隋人做嫁衣,要麽兩家一起行事,隻我們一家,就不是糾結誰出力最大的問題了。”


    陸司首不住點頭。


    柳謫仙歎氣道:“熊院長和陸司首之言確有道理,但找出漠章具體位置也是刻不容緩,相信隋國那邊,因為漠章意誌降臨,亦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兩朝合力商議對策的確更好。”


    呂澗欒說道:“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要針對涇渭之地,便必需掌控人間之妖,妖眾不會讓我們如願阻止漠章複蘇,屆時就會是更大的災禍,非仙人出麵不可。”


    他們若有能力解決全部的妖怪,又何必尋仙?


    而漠章複蘇便牽扯著涇渭人間所有的妖怪,如果仙人不露麵,誰都不敢保證,事情一旦超出掌控,人間是否再麵臨煉獄般的景象。


    人間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隋覃加起來尚且不敢說必贏。


    何況他們西覃自己行事?


    倒不是柳謫仙想法簡單,純是漠章複蘇事關重大。


    在複蘇之前解決漠章,肯定比等漠章複蘇後再解決容易很多,畢竟後者要直接麵對漠章的力量,哪怕兩者本身都是巨難的。


    找到漠章沉眠的具體位置確是目前必行之事。


    柳謫仙道:“我先去找一趟劍聖吧,免得真出事了,劍聖閉關,有所不及。”


    熊院長道:“咱們一起?”


    柳謫仙說道:“我一人即可。”


    ......


    西覃,瑤池境,劍宗山門。


    某座山頭上。


    隋侍月閉目養劍。


    忽而眉頭微挑。


    她睜開眼睛。


    抬手揮了揮。


    山門前劍意消散。


    柳謫仙很快便出現在隋侍月麵前,揖手為禮道:“宗主大行方便路,想是知我來意?”


    隋侍月平靜說道:“漠章意誌的壓力傳遍世間每個角落,國師出現,唯因這件事。”


    柳謫仙點頭道:“修為越高者,麵對漠章意誌的力量越是體會深刻,反而是尋常百姓會對此毫無所覺,如若真正的漠章降臨,怕是半個人間的百姓都要非死即殘。”


    他再次揖手道:“我此來想見劍聖一麵。”


    隋侍月說道:“老師已閉關四十年,天下第一的頭銜也戴了四十年,雖偶爾出關,卻從未踏出劍宗,距離上次出關又過了數年,現今漠章複蘇一事,老師的確未知。”


    “但漠章意誌降臨的第一時刻,我便已通知老師,若國師不急,可以耐心等待。”


    柳謫仙頷首道:“那我便等等。”


    隋侍月沉默。


    柳謫仙看了她兩眼,還是沒忍住說道:“隨便聊兩句吧。”


    隋侍月問道:“聊什麽?”


    柳謫仙一時還真不知道聊什麽。


    隋侍月卻突然說道:“漠章意誌降臨,其實未必等若漠章複蘇在即,沒必要自己嚇自己,事實證明,漠章有沉眠複蘇的能力,但距離那場戰役已經過了多久?”


    柳謫仙皺眉。


    隋侍月說道:“以往掠奪真性的事情肯定存在,隻是妖怪在暗地裏行動,或許曾經每一次妖患,無論大小,都在掠奪真性,隋境壟蟬妖患是完全擺在明麵上的大規模行動。”


    “這可以理解為漠章複蘇的確處在關鍵時刻,妖怪想一鼓作氣得到足夠的養分。”


    “但為以防萬一,仍是多番謀劃,不願曝露真實目的。”


    “漠章複蘇是一迴事,如何幫助漠章複蘇是另一迴事,有了防備,妖怪再想行事,難度無疑就會增高,雖不知隋境發生了什麽,可隨便想想也能明白,定是又有很大的妖患出現。”


    柳謫仙不解道:“你這番話說的不更表示漠章複蘇一事確實迫在眉睫了麽?”


    隋侍月說道:“把隋境壟蟬妖患當做是漠章複蘇的關鍵,或者解釋為嚐試能否一次取得足夠的養分,滿足喚醒漠章的條件。”


    “但它們失敗後,更確定複蘇漠章的難度,且再想慢慢掠奪真性已是不可能了。”


    “所以再次展開大規模行動,必是孤注一擲的時候,那波及的範圍不會隻有隋國,甚至奈何海都有可能全麵掀覆兩朝之地,沒有這麽做,隻能代表漠章複蘇的條件還差得遠。”


    “最大的問題,就是漠章意誌為何降臨?意誌的來源又是何地?可以說撞了大運,真就加快了漠章複蘇的速度,但也有可能隻是巧合,漠章意誌的降臨和漠章複蘇並無幹係。”


    柳謫仙一臉詫異看著隋侍月。


    他沒想到沉默寡言且很沒禮貌又日日養劍不出宗門半步的隋侍月,居然這麽會看問題?


    其實這些事隻要想,很多人能想到。


    但無論柳謫仙還是旁人,漠章意誌降臨至今並未多久,這件事本身就讓人震驚,哪來得及完全冷靜仔細思考其中問題,尤其身在朝堂的,他們考慮的事情就更多了。


    “你那是什麽眼神?”


    隋侍月有些不悅。


    柳謫仙訕笑一聲,說道:“隋宗主所言甚有道理,歸根結底是漠章複蘇的時間長短,早晚會複蘇是必然的,能晚一些自然最好。”


    “但就算漠章意誌降臨,也不會加快到三五日就複蘇的地步,先弄清楚隋國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更好防備,何況漠章意誌已經開始衰弱,的確是我有些亂方寸了。”


    隋侍月淡淡說道:“看你這國師當的也不咋地。”


    “不得無禮!”


    突兀一道聲音響起。


    柳謫仙和隋侍月皆是神色微變。


    後者更是忙起身,恭敬見禮。


    柳謫仙同樣作揖道:“見過裴劍聖。”


    山頭空地處,忽現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看著僅有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麵容硬朗,氣質不俗,尤其一雙眼眸更如利劍,令人難以直視,這便是劍宗老祖,人間劍聖,裴靜石。


    他渾身滿溢的劍勢盡數收斂,轉眼便像尋常人,朝著柳謫仙迴禮道:“不敢當國師之禮,畢竟修行路上,在下僅是晚輩,侍月自幼沒大沒小,望國師勿怪。”


    隋侍月不敢吭聲。


    柳謫仙笑道:“但在修行造詣上,裴劍聖勝我許多,我也就仗著年長些罷了,劍聖更無需客氣,何況我也已習慣隋宗主沒大沒小的樣子。”


    裴靜石說道:“漠章戰役時,我年紀尚輕,直至結束,我亦未曾有能力真正幫到什麽,而那時,國師便已是守矩境,為人間而戰,付出甚多,當得最高敬意。”


    柳謫仙心裏難免有些咂舌。


    不提不想的時候,真沒覺得有什麽。


    或者說,明明心裏清楚,卻又很容易忽略掉。


    事實上,劍聖裴靜石對比真正老一輩,確實算得上是年輕一輩。


    這更代表裴靜石的資質之高,修為之高。


    這些年裏,柳謫仙潛意識把裴靜石當做同一輩人,現在忽然醒悟,原來自己才是真老家夥。


    正因柳謫仙歲數高,更是經曆了漠章戰役幾乎所有的事,才更明白漠章有多恐怖。


    有些事不是想不到,而是思考方向不同,暫時沒去想別的。


    就像讓螞蟻思考天有多高,哪怕天上雄鷹亦不會知曉天有多高,但身處位置就是不一樣的,首要的著重點也就不同。


    柳謫仙看了眼似有不服的隋侍月,搖頭輕笑,“裴劍聖對漠章意誌降臨一事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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