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照著小鎮,日落而息的百姓扛著鋤頭迴家,各處嫋嫋炊煙,時有犬吠響起。


    燕瞰駐足觀望。


    他身後是十數名鎮妖使。


    青玄署裏記載的朝泗巷十分簡單,雖有明確地址,但等真到了這裏,燕瞰仍是無法相信。


    他甚至會懷疑是不是走錯了。


    有鎮妖使攔住一位扛著鋤頭的農夫,客氣問道:“老丈,請問朝泗巷在哪裏?”


    農夫打量他們幾眼,撓頭自語道:“外麵的人也來找老神仙求學了?”


    燕瞰上前幾步,好奇問道:“您口中的老神仙是何人?”


    農夫忽有警惕道:“不知道老神仙,你們找朝泗巷幹嘛?”


    燕瞰沒太懂農夫此時的反應。


    有鎮妖使直言道:“我們是青玄署的,要找朝泗巷的趙熄焰。”


    農夫茫然道:“什麽青薯?我這裏有紅薯你吃不吃?”


    鎮妖使滿腦袋黑線,一字一句糾正道:“是青玄署,負責降妖除魔,管轄像朝泗巷這樣宗門的青玄署。”


    農夫震驚道:“降妖除魔?我們鎮裏有妖怪?”


    鎮妖使極為努力穩著情緒,說道:“麻煩老丈抓住重點,你隻需告訴我們朝泗巷在哪兒就行。”


    農夫撓頭說道:“沒有妖怪啊,嚇我一跳,我就說有老神仙在,鎮裏怎麽可能冒出妖怪呢。”


    鎮妖使實在壓不住火氣,剛要上前卻被燕瞰伸手攔住,此地不僅偏僻,鎮裏百姓連青玄署都沒聽過,而且看樣子是對那什麽老神仙很是敬重,燕瞰稍作思忖,很是客氣的拱手道:“我們的確是來找老神仙求學的,麻煩老丈指個路。”


    農夫挑眉說道:“你當我傻?剛還不認識老神仙,現在又說來求學的,我看是別有居心,趕緊走,不然給你一鋤頭。”


    先前說話的鎮妖使猛地一揮手,場間便陡然掀起一陣狂風,他橫眉看著好像被嚇傻的農夫,威脅道:“你再囉裏吧嗦,我就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燕瞰扭頭叱責道:“你這說的什麽話!給老丈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不如把命留下。”


    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燕瞰聞聲望去,便見邁著六親不認步伐的趙姑娘提劍而至。


    燕瞰忙揖手說道:“趙姑娘,剛才隻是誤會,純是手下鎮妖使問路心急了些,並無惡意。”


    趙熄焰冷眼說道:“既是問路,便要端正好態度。”


    那名鎮妖使卻很不服氣,想當初跟著劉行令的時候,除了麵對林劍神,何時有低聲下氣過?何況趙熄焰隻是小輩,他同樣冷眼說道:“我們問路的態度已經夠好了,是這家夥總說些有的沒的,趙姑娘想要我的命,看來是不把青玄署放在眼裏,若是如此,朝泗巷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趙熄焰微微眯眼,笑嗬嗬說道:“好小子,真有膽魄啊,不知能接下我一劍否?”


    她話落,便直接拔劍出鞘。


    燕瞰反應過來,連忙要阻止,但以他的修為甚至沒能接觸到,就被趙熄焰拔劍的氣息給轟飛出去。


    剩下鎮妖使見此一幕也顧不得其他,有去攙扶燕瞰的,有去圍攻趙熄焰的,場麵一時亂作一團。


    農夫這迴是真被嚇傻了。


    他趕忙拽住趙熄焰,著急道:“不至於不至於!”


    而先前那名鎮妖使雖畏懼趙熄焰的修為,可仗著高於宗門的身份,沒有半步退讓,厲聲說道:“趙熄焰,你襲擊青玄署燕行令,如同謀逆,整個苦檀人人得而誅之,若不束手就擒,這座小鎮都得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趙熄焰眸子裏閃著冷光,她當然可以一鼓作氣把這些人全殺了,但就像鎮妖使說得那樣,燕瞰的身份在苦檀是億萬人之上,若是罪名牽扯到小鎮每個人身上,她是可以瀟灑離去,這些人該怎麽辦?


    真要說起來,她其實沒占什麽理。


    雖然她從來也不講什麽道理。


    但現在畢竟不是在外麵。


    束手束腳的感覺她很不喜歡,可在這小鎮裏,她很難無所顧忌。


    這時燕瞰被兩名鎮妖使扶著一瘸一拐走來,仍是和氣說道:“都是誤會,我手下鎮妖使對老丈態度不好,趙姑娘也變相懲罰了我,這件事就此了結,大家都好好說話。”


    趙熄焰意外看著燕瞰,說他軟弱倒不至於,在她沒出現之前,燕瞰的確第一時間叱責那名鎮妖使,且並非裝樣子,隻是身為青玄署行令,此般作風,確實很罕見。


    她擺手讓農夫迴家去,抱劍盯著燕瞰問道:“燕行令萬裏迢迢找來這裏,意欲何為啊?”


    見趙熄焰態度也緩和了些,燕瞰這才笑著說道:“磐門一見,便知趙姑娘頗具性格,也為大隋贏得勝利出了很大的力氣,一換一拿下了呂青雉,趙姑娘確是大隋出類拔萃的巾幗英才,今日再見,更有深刻了解。”


    趙熄焰不耐煩道:“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燕瞰當即正色道:“趙姑娘可否引路,讓我等一觀朝泗巷?”


    趙熄焰很是擲地有聲說道:“不可。”


    燕瞰搖頭失笑道:“其實我此來並無他意,趙姑娘或許清楚,我擔任青玄署代行令一職不久,對於過往很多事情都沒那麽了解,無意間看到朝泗巷的信息,卻發現隻記錄了趙姑娘一人,便很好奇,朝泗巷究竟是怎樣一座宗門?”


    趙熄焰說道:“既然很多事情不懂,便好好學,哪這麽多好奇心,苦檀現在妖患雖然較比之前減少了些,但跟再往前鮮少起妖患的時候相比仍是十分誇張,身為青玄署行令,不想盡辦法降妖除魔,來這兒瞎轉悠什麽。”


    燕瞰一時語塞,他頓了頓說道:“苦檀妖患迭起的情況確實減少了些,目前應付起來尚有餘力,我才能安心造訪朝泗巷,雖然這麽說有以勢壓人的意思,但我畢竟是青玄署代行令,趙姑娘不能拒絕讓我參觀朝泗巷。”


    趙熄焰毫不在意說道:“我就要拒絕,你又能咋地?”


    燕瞰皺眉說道:“我已將姿態放得足夠低,趙姑娘怎能如此不講理?僅是一觀而已,難不成朝泗巷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物,趙姑娘才極力拒絕?若是這樣,那我就不再是拜訪,而是調查了。”


    趙熄焰又把劍攥在手裏,笑嗬嗬說道:“劉玄命生前有言,朝泗巷隻要沒有做出危害整個苦檀或者更嚴重的事情,青玄署便不會隨意造訪,也不會管朝泗巷的事,雖然現在你才是青玄署的行令,但也沒理由打破劉玄命定下的規矩。”


    燕瞰麵色一怔,他迴頭看向鎮妖使們,後者皆是一頭霧水,顯然對此毫不知情。


    趙熄焰說道:“別看他們,正因劉玄命有定下這件事,尋常鎮妖使別說知情,恐怕很多都不知道朝泗巷,如果燕行令也對此一無所知,便迴去好好問問,我就不遠送了。”


    燕瞰一臉肅然。


    劉玄命有沒有說這樣的話他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首尊褚春秋並不知道有這迴事,那隻能代表劉玄命沒有將朝泗巷的事情上報給神都,這裏麵是否有什麽問題,燕瞰難以知曉,可他更確信了朝泗巷非比尋常。


    因為就算趙熄焰在撒謊,也無法改變朝泗巷有問題的事實。


    燕瞰此行目的雖是調查,實際上的確隻是打著拜訪的由頭,沒想直接就跟朝泗巷交惡,莫說朝泗巷裏還有個老神仙,單是趙熄焰,就絕非他們這些人能打得過的,一旦撕破臉皮,燕瞰毫不懷疑趙熄焰真的會殺了他們。


    念及此,燕瞰卻並未陷入兩難,因為此行的目的其實已經完成了,他很幹脆拱手說道:“既如此,那我等便先告辭了。”


    看著燕瞰率領鎮妖使果然毫不猶豫離開,趙熄焰輕蹙眉頭,隻覺相當莫名其妙。


    而她還沒等返迴朝泗巷,便聽身後忽然響起多個腳步聲。


    趙熄焰臉色驟然一寒,這是借口離開其實是想跟蹤?


    她沒有半點遲疑,驀然轉身,直接出劍。


    薑望倉惶伸手攔截趙熄焰的劍,滿臉懵說道:“趙姑娘這是做什麽?”


    趙熄焰詫異打量一眼四周,沒見燕瞰的蹤跡,隻有李神鳶等人,她看向薑望,茫然道:“怎麽是你?”


    薑望拍著胸口說道:“聽聞燕瞰似乎想調查朝泗巷,我便來瞧瞧,看你剛才的反應,是已經見過燕瞰了?”


    趙熄焰簡單說了下剛才的情況,緊跟著皺眉說道:“如果是刻意來調查的,原因是什麽?僅僅是因為青玄署裏隻記錄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薑望好奇道:“說起這個,劉玄命給予朝泗巷如此特權,但又沒有告知青玄署其他人,怎麽想這件事都很奇怪,除非劉玄命不想讓這件事人盡皆知,換句話說,可能是趙姑娘的老師和劉玄命有什麽約定。”


    趙熄焰若有所思道:“老師有提及不能讓外人進入朝泗巷,尤其是青玄署的人,但具體為什麽,我始終不清楚,此般看來,老師的確是有什麽秘密啊。”


    “而且他曾給過我一張名單,讓我根據名單上的人修為高低排序,等有了足夠的實力,便一一殺死他們,我目前已經差不多殺完了,因為有些人沒等我殺,就已經死了。”


    薑望驚詫道:“你也沒問是怎麽迴事,就執行了?”


    趙熄焰抬眸看著他說道:“老師的決定,我向來不問,隻需照做就好,雖然有懷疑可能是老師以前的仇家,但有些人修為確實很弱,怎麽也不夠格成為老師的仇家。”


    薑望倒是沒資格說什麽。


    他分析目前的情況,說道:“但你拒絕燕瞰一觀朝泗巷,想來已經讓他起疑,此時退走,無非是能力不夠,怕是後麵會被他死盯著,如果朝泗巷的情況隻有劉玄命一人清楚,雖然沒確定燕瞰是不是褚春秋的私生子,可這件事若被褚春秋知曉,朝泗巷恐怕會麵臨很大的麻煩。”


    趙熄焰咧嘴一笑,“天大的麻煩我也不怕。”


    李神鳶終是沒忍住上前問道:“趙姑娘,朝泗巷這個名字是誰取的?”


    趙熄焰隨口說道:“我老師唄,還能有誰。”


    李神鳶又問道:“你老師多大年紀,長什麽樣?”


    趙熄焰不解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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