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山君很難維持他翩翩君子的形象,更也顧不得狼狽模樣,隻是難以置信看著對麵張止境,“你明明中了毒,打了這麽久,武力早已衰弱很多,怎麽又好像沒什麽變化!”


    張止境的拳頭依然那麽狠,讓堰山君差點以為他根本沒中毒。


    這當然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張止境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說道:“怎麽沒變化,我可的確弱了很多,否則這會兒功夫,早打死你了。”


    堰山君略顯錯愕,隨即搖頭失笑道:“我還是小覷了張武神啊,說實話,我的確沒怎麽跟武夫打過架,何況是像張武神這般強大的武夫,想來張武神的氣血強盛到極大抑製毒血,可我不信會沒有代價。”


    張止境倒也幹脆,直言道:“我受到的影響比表麵上大多了,氣血越是翻騰,中毒也就越深,等此間事了,我可能得休養很長時間,甚至實力倒退都有可能,但這絲毫不妨礙我現在宰了你。”


    堰山君沉默良久,由衷說道:“張武神真是值得讓人敬佩。”


    張止境說道:“敬佩我的人多了,不缺你一個。”


    堰山君淡然一笑,說道:“可惜張武神魄力再高,武力衰弱都是真的,我自己耗不贏你,但多個幫手又如何?”


    張止境瞥向失去戰鬥能力的朱諭雪等人,又看著往這邊疾掠而來的判官,無所謂道:“雙拳雖難敵四手,但我一拳便抵四拳,打一個堰山君是打,打兩個堰山君也是打,與我而言,沒什麽區別。”


    判官的攻勢先一步來到,既有神輝又有妖氣的力量伴著其間鬼哭狼嚎轟向張止境。


    而張止境的確沒有說大話,不管在別人耳中聽起來有多麽狂妄,都是基於事實,因為他反手一拳便崩碎判官的攻勢,那個動作當真是瀟灑至極,好像隻是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判官並不覺得驚訝,第一時間看向堰山君,祂們似有心意相通,齊齊出手。


    張止境一拳轟退判官,又揮拳接下堰山君的攻擊,應對起來竟仍顯得遊刃有餘。


    但前麵接觸那麽久,堰山君早已看出,不管飽受怎樣的煎熬,張止境都會表現出無所謂的姿態,這並不能代表其他什麽,張止境武力衰弱不是假的,因此便發起更猛烈的進攻。


    判官猛吸一口氣,再吐出,便是極為磅礴的神輝化作尖銳之器刺向張止境,張止境直接以體魄硬抗,崩碎利器,緊跟著一拳砸出,將判官錘飛數百丈距離,反手又再抓住堰山君的手腕。


    拳頭上有電弧閃爍,可沒等落在堰山君臉上,便被其掙脫,張止境卻仍是將拳頭揮了出去,瞬間毀了數條街道。


    堰山君狼狽遁逃,張止境緊追不舍。


    判官再次襲上,三者糾纏在一塊。


    從身處劣勢到漸漸呈現打平的征兆,便向堰山君和判官證明著張止境武力衰弱的程度,祂們對視一眼,判官抬手引動天雷,伴著轟隆巨響,無數雷電落入霽城,紛紛砸在張止境身上。


    因褚春秋等人傷重的緣故,炁牆已無新力維持,在此刻更是直接被轟擊的支離破碎,有妖怪順勢要跑出霽城,想把戰場範圍擴大,渾城棲霞街裏的李神鳶見此,沒有半點猶豫,喝道:“留下部分人,剩下有能力殺妖的都跟我來!”


    童伯剛破境澡雪,倒也手癢,聞言立即集結黑焰軍,除了沈澹雅和汝鄢青他們,包括趙熄焰小魚等人紛紛拔劍出鞘,李神鳶言出法隨的一句話,便讓眾人直接出現在霽城城門外。


    眼見著衝出城門的妖怪烏泱泱來襲,童伯接過單琦玉遞來的劍,高喝道:“黑焰聽令,列陣衝殺!”


    “殺!”


    ......


    看著雷聲咆哮,整座霽城宛若煉獄般的景象,薑望沒再旁觀,趁著判官引來天雷注意力都在張止境身上,他取用一滴神性加持,毫無保留斬出最強的一刀。


    在籠罩範圍內,神國力量是自然湧現的,最開始解救林溪知的一刀便給予薑望頗多養分,此次將力量耗至臨界點,便又是一股龐大的養分湧入神國。


    在力量耗盡短暫間歇便又能補充迴來的神國籠罩範圍內,持續消耗最大力量,便也意味著可以一直汲取養分,所以薑望是毫無顧慮的出刀。


    這就造成了薑望一刀更比一刀的威勢強。


    被打斷施法的判官更能清楚感受到這一點,祂的想法自然是覺得薑望尚未認真,力量是遞進增漲,仍是有很大保留,可祂以為薑望會針對堰山君,沒想到卻是揪著祂不放。


    從雷幕裏衝出的張止境,狠狠一拳懟在判官臉上,但緊跟著又被堰山君撞飛。


    判官手撐街麵跪倒在地,眸子裏卻隻有薑望。


    終究是活了很多年,若是拿命試探薑望的道行,試贏了好說,一旦試輸了,祂甘願墮落為妖求存的意義又在哪兒?


    而且一樁樁事都在證明薑望仙人的身份,摸不清的無非是道行尚存多少的問題,更何況,祂就算已經成了妖怪,仙人對於神隻的壓製與生俱來,可以說是未戰便先弱三分,哪怕說薑望的道行與自己相等,也不會有絲毫勝算。


    對於判官來說,薑望的威脅不弱於曹崇凜,甚至可能猶有勝之。


    祂沒敢輕舉妄動,看著步步逼近的薑望,判官低聲說道:“咱們打個商量。”


    薑望頓足,他無比怪異看著此時畏畏縮縮的判官,雖然早察覺到問題,但這畢竟是判官,薑望心裏的緊張是無法言說的,隻是強裝鎮定罷了,他汲取再多養分,斬出再強的一刀,也沒有給予判官實質性的傷害,怎麽就好像把判官打怕了似的?


    可真要猜想,似乎也很容易得到答案。


    判官是戰力堪比兇神的巨妖,但也曾經是舊神,而且是很強大的一尊神隻,夜遊神在磐門現世,好像因為果位大成被認定為正神,那麽比常人更了解仙人之事的判官反而最容易陷入牛角尖。


    不論判官心裏想了什麽,祂貌似已認定自己仙人的身份。


    否則不至於有此般接二連三的忌憚畏縮表現。


    而薑望有幾斤幾兩,他自己最清楚,因此倒也順勢問道:“你想商量什麽?”


    雖是如此,但薑望的神情卻是表露出一副很不耐的樣子。


    判官看了眼麵對武力值大跌的張止境依舊隻能艱難抵擋的堰山君,勝在挨揍的情況較比之前好了許多,便又迴眸看著薑望,認真說道:“漠章戰役期間無有仙人臨世,但漠章曾跟隨燭神征戰,閣下未必沒有殺祂的理由。”


    “可我想說的是,閣下應當不止是想殺漠章一妖,今次放過我們,我也會暫時幫閣下拖住其餘兇神,至少不讓祂們有機會對閣下出手。”


    在判官的想法裏,薑望的道行雖然恢複很多,但不一定有輕鬆碾殺所有兇神的實力,否則早就踏平奈何海,前往涇渭之地,而一旦兇神們都洞悉薑望仙人的身份,自會想方設法除掉薑望,所以祂認為這個條件對於目前的薑望來說,很值得考慮。


    薑望聞聽此言,則更確定,判官是把他當成仙人了,而且似乎把他想得很厲害。


    他心裏哭笑不得,表麵上卻一副思忖模樣。


    如果判官真能誇大其詞或者用別的辦法,堵住知情妖的嘴,瞞過不知情兇神的眼,自然是很好的事情,否則別說兇神齊聚,隨便哪個一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可判官未必心口如一,仙人身份這件事的確是巨大的麻煩。


    莫說他沒辦法除掉判官,就算能做到,奈何妖王極大可能也會有像判官這樣猜測,隻殺判官根本攔不住麻煩。


    反而若是能讓兇神們知情也不敢貿然行動才更穩妥,拋開涇渭之地裏暫時出不來的兇神,自己表現的越強大,剩下的兇神沒有足夠的幫手才會生出顧慮。


    可單就表現出讓人間兇神忌憚的實力就已經是難如登天的事了。


    他當然可以拖著判官,等來曹崇凜或者張止境解決堰山君,可既要不否認仙人身份來擋陳景淮,又得麵對兇神來殺他的風險,這麽做依舊是沒有半點好處。


    似乎無論怎麽選,各種難題都擺在眼前。


    總不能事後躲入滿棠山不出來。


    沒有養分汲取,無法變得更強大,純粹躲著,隻有壽元耗盡死路一條。


    因此再認為很難,薑望還是思考如何才能震懾人間兇神。


    他想到磐門外將拂魈君拖入神國的場景,對判官有用與否,試一試便知。


    哪怕隻是鎮住判官,隻要表現的很輕鬆,讓妖怪們無法看穿他的深淺,人間兇神都得忌憚三分。


    想到便做,而且薑望是直接把可用神性一股腦全用上,然後極力維持平靜的神色,可那般神色終究很快就險些維持不住,果然是他太妄想了,對付拂魈君都隻能拽出其元神,何況是比一千一萬個拂魈君都更強大的判官。


    雖是竭盡全力,卻連判官一道元神都沒拖拽出來。


    看著等待答複的判官,臉色陡然一變,薑望也隻道是判官察覺到那股拖拽之力,為了不曝露什麽,薑望唯有冷眼唬道:“墮落為妖,背棄神位的神隻,也配與我談條件?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你該能感覺出來,我隻需動動手指,你就將魂飛魄散。”


    判官滿臉驚懼看著薑望。


    薑望不由得眉頭一挑,真唬住了?


    他沒時間細究其中就裏,便想趁熱打鐵爭取唬傻判官,哪怕隻是減弱一丁點麻煩,也好過於無。


    但沒等他再說什麽,卻見判官臉色變得很是蒼白,身子更在瑟瑟發抖,那顯然並非感受到元神拖拽之力及他一句話就能唬出來的效果,薑望當即意識到有問題。


    自薑望入得霽城,便在神國裏顯得謹小慎微的夜遊神,此時好像變得大膽了許多,祂傲立群山之巔,背負著翅膀說道:“我大概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薑望表示好奇。


    而判官身子顫抖的更厲害。


    祂的元神在顫粟。


    祂感受到難以置信的威壓,就像曾經身為神隻的時候,麵對侍奉仙人的那種情況。


    祂侍奉的仙人,是無比強大的存在,卻從薑望身上體會到相等的感覺,這意味著什麽,判官再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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