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畫麵的呈現,讓得慕容等人無法再安然觀戰,紛紛攀越奈何海壁壘,除了大隋國師曹崇凜設下的屏障,不知多少萬裏的壁壘無疑是最堅固的事物。


    趙熄焰叼著狗尾巴草同樣掠身飛至壁壘之上,她眯眼看著那場戰鬥,波及四十裏範圍隻是剛開始,想來很快就能蔓延荒野百裏,將此處橫掃一空。


    薑望這一刀聲勢浩大。


    冰刺鋪就天際,正下方的三師姐微微抬頭凝視著,雖是攥緊了劍柄,但仍是沒有半點想出鞘的意思。


    她隻是輕輕舉劍,雪白的劍鞘映照出極為亮眼的光芒,有無形劍氣激蕩而出,瘋狂砸落的冰刺凝滯一霎,接二連三破碎,最終掀起一場冰霧,隨風揚散。


    而隱藏在冰刺裏的一刀,自然無所遁形。


    三師姐依舊是想用劍鞘迎擊,她也是那麽做了,可在接觸的瞬間,似是意識到什麽,霎時劍鳴聲大振,鏗鏘一聲,劍已出鞘,浩然劍氣猛地與薑望一刀相撞,風波席卷荒野百裏,摧枯拉朽般破壞著沿途一切。


    奈何海壁壘劈啪作響,那是極其強勁的風勢拍打所致,哪怕壁壘很高,最上麵也有能躲避的凸角,此物除了偶爾所需能在這裏觀海,也有作戰隱蔽之用,在簽訂百年契之後,也僅有判官毀壞過壁壘。


    其堅固程度可見一斑。


    所以薑望發揮到極致的一刀與三師姐一劍碰撞的威力,亦是沒能撼動壁壘,隻是留下了些劃痕。


    可饒是如此,有傷在身的秦雪陽也有點承受不住,若非慕容及時拽住他,眼看著就要跌落壁壘。


    慕容僅是順手為之,他凝眸注視著那般畫麵,心裏的駭然無以複加。


    薑望能讓鋒林書院首席掌諭的劍出鞘也就算了,此時的交鋒竟有些勢均力敵的味道,他心裏怎能不震驚。


    他想要找誰訴說,以解震驚之情,可看了看驚魂未定的秦雪陽,又看了看啥也不懂的青梧殿下,剩下的可都是敵人了,哪怕話語即將出口,還是讓他硬生生憋了迴去。


    但有人替他說了出來。


    趙熄焰叼著狗尾巴草,不像其餘人掩避著,直接大大咧咧坐在壁壘邊沿,搖晃著懸空的雙腳,任由狂烈的風勁吹拂,眯眼嘟嘟囔囔說道:“原來薑望已是澡雪巔峰,怪不得敢豪言壯語,這家夥的天資是真嚇人啊。”


    九姑娘隱約聽清後,心下微微一驚。


    莫說大隋,整個人間的澡雪境巔峰修士都不足百位,其中多得是走至盡頭停滯不前者,有希望繼續破境的能有四十人都是誇大的說法。


    好比同是澡雪巔峰,劍神林溪知和滿棠山執劍者這樣的存在,便是立於大隋前十,天下的前二十,而上廬三千煙雨掌教燕驚堂已是站在極高的位置,卻也隻能勉強擠入天下澡雪巔峰前四十位。


    再加上像韓偃這般雖是澡雪境但能與澡雪境巔峰修士有一戰之力的天才人物,說是直追燕驚堂也不為過,如果沒有誇大其詞的話,鋒林書院首席掌諭比燕驚堂更強都說不定,那同樣天賦異稟的薑望在人間所處的位置也就顯而易見。


    問題是薑望很年輕,比韓偃他們任何人都年輕。


    隻是破境澡雪巔峰便已足夠誇張,若再踩著一些老輩,薑望攀登真正的巔峰,又需要多久,幾年?十幾年?哪怕是二三十年都是很驚世駭俗的事情,隻以弱冠澡雪為基礎來看,薑望顯然用不了那麽久。


    生活在長公主府,見慣了神都天才,九姑娘更能清楚認識到薑望此般年紀便入澡雪巔峰意味著什麽。


    就算把薑望當作最弱的澡雪巔峰,但因實則不足百位,再算上至強武夫,也依舊稱得上躋身整個世間最強的百人之一。


    九姑娘和慕容的震驚如出一轍,可裴皆然的注意力卻在別處。


    夜遊神的虛影若隱若現,在聲勢浩大的場麵下反而不容易被察覺,但胸有溝壑的裴皆然心思細膩,觀察入微。


    無論是誰,看到那般詭異虛影,要麽認為是妖怪,要麽認為是神明,認為是前者的概率會更高。


    裴皆然第一反應自然也以為是妖怪,可又想到在薑望和鋒林書院首席掌諭角力的過程中,什麽級別的妖怪才能安然無恙闖進去?


    全神貫注在戰鬥裏的薑望,心裏同樣驚訝無比。


    他眼看著就要把所有力量消耗一空,卻也沒能占據絲毫上風,三師姐雖然拔了劍,但神情依舊平淡,不說施展全力,有沒有認真起來都未可知。


    再次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打敗韓偃的鋒林書院首席掌諭。


    兩次感慨的情緒是截然不同的。


    薑望一手持刀一手抵住刀柄,迎著極大的壓迫力,往前踏出一步,身後若隱若現的夜遊神虛影也逐漸變得清晰,緊跟著有另一道殘影像被拖拽一般從薑望身上脫離,顯現出第二類真性紅衣薑望的身姿。


    在此般級別的戰鬥裏,第一類真性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儼然做不到一加二等於三,反而若是第一類真性崩散會導致薑望虛弱一時,所以比薑望修為更高一籌的第二類真性才是重中之重。


    紅衣薑望宛若風雷,奇襲三師姐,兩隻手猛地按住她的肩頭。


    舉劍與薑望相互推拉著的三師姐微微側目看了一眼,紅衣薑望高冷至極,麵無表情,眼神裏也是冰寒刺骨,兩人對視,皆是毫無情緒可言。


    紅衣薑望試圖抓著三師姐將其甩飛出去,但用了用力卻沒能做到,然後他便揮起了拳頭,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直擂三師姐麵門。


    沒有躲避的三師姐被一拳打個正著。


    舉刀抗衡著三師姐劍氣的薑望都不由得眼眉抽搐,紅衣薑望是有自己的意識的,但也並未擺脫薑望的掌控,自始至終第二心魔劫也沒有出現,薑望懷疑是第二類真性出了問題,隻是目前也不曾察覺是什麽壞事。


    相比第一類真性擁有自我意識後試圖顛覆薑望取而代之,第二類真性更像是獨立的人,卻又未對薑望做些什麽,在需要的時候,依舊是全力以赴的幫忙。


    隻從第二類真性的性格來看,便是高冷而且出手狠辣,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某種意義上也是十分純粹,薑望一直沒想出第二類真性究竟代表著他哪一麵。


    第一類真性是相對幼稚的一麵,自詡聰慧,而真正的關鍵點是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血的恐懼,也是第一次觸摸到雪的喜悅,是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第一次心思最複雜的時刻。


    可以說是薑望幼年平穩日子裏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情緒起伏的節點,換算來看,第二類真性也該是代表著某個節點,是什麽樣的事情會讓他內心裏湧現出毫無情感唯有殺意之相?


    薑望認為那可能是潛意識裏的變化,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問題,自然也就無從憶起。


    雖然第二類真性的修為要比薑望更高一籌,但薑望本身手段更多,前者比後者強大的隻是力量方麵而已。


    然而紅衣薑望的一拳,卻沒能給予三師姐實質的傷害。


    她隻是微微側了下腦袋,臉頰抵著紅衣薑望的拳頭,硬生生又轉頭迴來,緊跟著猛地往前一撞,額頭相碰,紅衣薑望便倒飛出去。


    身在半空的紅衣薑望轉瞬穩住身形,雙腳落地微微弓著身子,卻又往後滑出一段距離,期間沒有半點停頓,轟然一聲炸響,紅衣薑望疾掠而迴,手中也多了一把長夜刀。


    薑望則趁此機會,推刀向前,磅礴的氣息使得三師姐的劍偏移方位,得以讓薑望再揮出一刀,兩個薑望一前一後,發起猛攻。


    三師姐持劍格擋,雖是接連後退,卻仍是未露敗相,更像是在陪著兩個孩子玩耍。


    見此一幕,薑望暗暗咬牙。


    夜遊神的虛影徹底張牙舞爪顯現,振聾發聵的嘶吼聲響徹天際。


    除了神性這個底牌,薑望此時已經施展渾身解數。


    神明的光輝普照四野。


    讓得觀戰眾人皆驚立當場。


    “哪裏來的神?!”


    神明的氣息是特殊的,尋常之輩或許難以判別,但褚春秋他們一眼就能看穿夜遊神神明的身份。


    壟蟬妖患雖涉及漠章,可有國師曹崇凜把控著,神都之人也未曾刻意觀望,依舊是該幹嘛幹嘛,再加上曹崇凜和黃小巢都沒有提及詳細經過,哪怕也有些大物清楚細節,可顯然不包括褚春秋他們。


    田玄靜才是最震驚的,兩朝會裏怎麽會冒出來一尊神明?


    若是普通的神隻當然不值得在意,可這明顯是一尊正神!


    當世正神,最弱都擁有著澡雪之上的強大力量,因為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夜遊神道行的問題,還是朱諭雪最先發現,皺眉說道:“這尊真神的力量似乎有些弱。”


    沒等他們想明白其中關鍵。


    便瞧見何郎將的身影出現在場間。


    褚春秋視線轉移,看到溫暮白和呂青雉已經同韓偃相遇的場景。


    奈何海壁壘這邊的動靜貌似沒能讓溫暮白放棄與韓偃一戰的機會。


    靜立溪畔的韓偃轉眸看著荒野之外,任憑餘威拂身,麵無表情。


    荒野此刻隻剩荒之一字,三師姐和薑望的戰鬥把荒野百裏都橫掃一空,除了土便隻剩水。


    呂青雉也在注意那邊,唯獨溫暮白一直盯著韓偃,輕聲說道:“許是你們那位何郎將碰見了掌諭,他們要分勝負,我們也得有個結果。”


    距離太遠,感知受限的情況下,就算是韓偃他們也無法看得見,溫暮白的推算本質上沒什麽問題,但呂青雉卻從傳遞至此的氣息裏隱隱察覺到某股氣息相當熟悉,可又與他所知的強大太多,根本就是兩個人。


    韓偃收迴目光,看了一眼溫暮白,說道:“我更想把鞘中所養一劍留給書院掌諭。”


    溫暮白平靜看著他,說道:“其實我也沒有想到你會輸,但又不得不承認,你我跟掌諭相比,都差著一層樓,你如果能打贏我,自然仍有機會朝她出劍,否則說再多都沒用。”


    韓偃問道:“你每年都要和我打一架,不膩麽?”


    溫暮白說道:“但今年還沒打過,而且在徹底擊潰你之前,怎麽都不會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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