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血色鋪空,朝著南玉壓蓋而來。


    南玉鎮守麵露一絲惶恐,他顧不得披上外袍,便匆匆掠出府衙。


    正要徑直往城門去的南玉鎮守霎時止步。


    他看著府衙前的兩隻石獅子,指了指天上血色,“你們沒看見?”


    門神鋪首淡定說道:“看見了啊。”


    南玉鎮守費解道:“那為何你們還在這裏?”


    門神鋪首反問道:“那我們應該在哪裏?”


    既然那位強大神隻不想讓南玉鎮守知道祂詢問滿棠山的事情,兩尊門神鋪首幹脆連那位強大神隻一塊隱瞞,故意在南玉鎮守麵前裝傻充愣。


    郝寒等府衙修士著急忙慌衝出來,看著愣在門口的鎮守,郝寒不假思索說道:“鎮守大人您被嚇傻了麽?愣在這裏做什麽?”


    南玉鎮守瞪了郝寒一眼。


    然後看著兩尊淡然自若的門神鋪首,陷入沉思。


    這很沒有道理。


    眼前的兩尊門神是非同一般的,因為祂們與鎮守府衙同生同死,是他未上任南玉鎮守一職的時候就存在的,兩尊門神可謂恪盡職守,是整個南玉的守護神,怎麽也不可能置南玉生死於不顧。


    何況那覆蓋而來的血氣異常可怖,讓南玉鎮守感到身心俱顫,並非是輕易能解決的問題,他無法理解門神鋪首的作為,也實在沒時間細思。


    “此妖來勢洶洶,許是澡雪境大妖,我們恐來不及向青玄署求援,但為了南玉百姓,諸位應當全力以赴,做好犧牲的準備。”


    府衙修士們皆麵色凝重,有些人意誌堅定,有些人萌生退意。


    郝寒則一馬當先,“別說這些廢話,我手裏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


    南玉鎮守微笑著摸了摸郝寒的腦袋,說道:“別犯傻,若有機會便逃,說不得日後府衙真需要你來照顧了。”


    郝寒愣了一下。


    她心裏竟有些發涼。


    雖然她素來莽撞,沒大沒小,但南玉鎮守說出這番話,她是能聽明白什麽意思的。


    是在變相的說遺言。


    剛剛沒有多想,隻想著降妖除魔,現在意識到問題,她情緒來得也很快,頓時哽咽道:“別說這種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南玉鎮守嘴角抽搐道:“你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郝寒猛然反應過來,南玉鎮守看著僅是不惑,其實已經年齡很高了,長命百歲對鎮守而言,在某種意義上,不算好話。


    因為南玉鎮守的資質並不是太好,能成為南玉最強的修士,自然很大是年齡優勢,修為更深厚些。


    郝寒是南玉鎮守府裏資質最高的,目前也是四大捕頭裏最厲害的,不出意外,幾年裏就能追上南玉鎮守的修為,甚至能超越他。


    府衙修士們倍感傷懷。


    剛剛才解決肆虐兩年的妖怪,該是值得慶賀的喜事,沒想到當夜就遇到更大的危機,很可能他們要全軍覆沒。


    有些人搖擺不定,想要臨陣脫逃,但看著已明死誌的鎮守大人,他們到嘴邊的話又難以啟齒。


    南玉鎮守則是明白他們的想法,說道:“不想戰者,可以退出,但我最後以鎮守的身份,懇請你們盡可能把百姓救出南玉,隻需量力而行,能救多少是多少,我會拚盡全力,為你們爭取時間。”


    “鎮守大人......”一眾府衙修士盡皆哽咽。


    見此畫麵的兩尊門神鋪首欲言又止。


    南玉鎮守拔劍出鞘。


    頗有一去兮不複還的壯烈。


    “願戰者聽我號令!”


    “死戰!”


    有大部分府衙修士往前邁出一步,齊聲高喝,“降妖除魔!死戰不退!”


    南玉鎮守衝陣在前。


    府衙修士們整齊飛掠,氣勢如虹。


    然後南玉上空便是一道悶雷般的炸響。


    覆蓋而來的血氣霎時崩散。


    “......”


    郝寒眨巴眨巴眼,猶豫說道:“是我們氣勢太高昂,直接把妖怪嚇死了?”


    “何止是嚇死,都炸了!”


    府衙修士們滿臉懵。


    他們都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結果妖怪沒了?


    有人直接給了自己一嘴巴,接著痛唿道:“沒在做夢!”


    他是懷疑其實根本沒有妖怪出現,是前麵降妖除魔太累,做夢都在殺妖。


    夢裏麵有妖怪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像他曾經做個春夢,正美滋滋,轉眼就在茅房裏拉屎,夢裏的劇情總是莫名其妙,各種場景轉換。


    南玉鎮守第一時間看向兩尊門神鋪首。


    門神鋪首攤手道:“我們啥也不道啊。”


    南玉鎮守覺得很有問題。


    他以最快速度掠向城門處,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郝寒緊跟其後。


    薑望在城門一側的了望樓裏,默默看著下方聚集的府衙修士。


    念頭微動,便已來到鎮守府衙前。


    這裏空無一人。


    兩尊門神鋪首滿是敬畏道:“澡雪境大妖被您一擊斬殺,當真神威。”


    薑望狐疑看著祂們,原來神明也會拍馬屁?


    “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們很清楚吧?”


    門神鋪首連連點頭,“我們啥也不道!”


    薑望轉身迴了酒肆。


    城前那隻大妖確實有點能耐,雖然沒有抗住他一拳,但汲取到的養分卻比他事先想的要多些。


    至於讓前麵那隻當馬前卒的妖怪到府衙裏送死,其實就是因為那隻妖怪畢竟在南玉肆虐了兩年,一朝被解決,南玉修士們自然會長鬆一口氣,徹底放鬆了警惕。


    雖然澡雪境大妖無需搞這些,甚至欺騙前麵那隻妖怪,但歸根結底,是壟蟬的情況與苦檀截然不同,要想毫無威脅的吞噬南玉,就要避免青玄署的鎮妖使介入。


    若是讓南玉修士提前察覺,有時間通知青玄署,涉及澡雪境大妖,那位崔行令必然親自到場,縱然距離甚遠,也能轉瞬即至,殺祂就如殺雞。


    壟蟬各郡各城府衙都有聯絡青玄署的特殊法器,但並非直接就能接通,仍需要些時間,危機就在當頭,哪怕時間再短,他們也會來不及通知,澡雪境大妖打得就是這個時間差。


    隻是萬萬沒想到,身為大妖,為此謀劃良久,到頭來,卻啥也沒幹成,直接就被一拳轟死了。


    祂臨死前悲憤大唿,“我好恨啊!”


    郝寒此時也在驚唿,“我的娘嘞!”


    城頭守衛都已殞命,死得是悄無聲息,但城牆上有著十分明顯的劃痕,或者說像是犁地犁出的溝壑,越往城頭越深刻,顯然是有人站在街上,朝著城外出招,餘波劃破城牆,夜空裏的烏雲因此被轟出的大洞,良久沒有複合。


    “這倒像是武夫出拳?”


    南玉鎮守眉頭緊皺。


    但能一拳轟殺澡雪境大妖,怕是第五境宗師巔峰的武夫才能做到。


    除了神都張止境,宗師巔峰便也是普遍武夫的巔峰,各境武神祠尊者多數也僅是宗師境,雖然戰力弱於澡雪境巔峰修士,但在地位上,儼然是同等的。


    整個壟蟬,宗師巔峰的武夫是很少的,其中之最,便是武神祠尊者薛先生。


    難道是薛先生恰巧路過?


    可眼前的景象明顯是從城內往城外出拳。


    想到此前兩尊門神鋪首的異常,南玉鎮守讓府衙修士們收拾城頭戰場,並讓郝寒和另兩位捕頭帶著一部分修士巡視整座城,以免再有別的情況,他則迴返府衙。


    “二位尊上必須告訴我,在大妖來臨時,你們為何那般平靜?”


    南玉鎮守敬神隻,卻也能鎮神,畢竟他的修為要比這兩尊門神鋪首更高,又有著鎮守之職,自有氣運傍身,他此時稱唿上有敬意,話語裏卻沒有什麽敬意。


    “你們是否知曉南玉城裏來了什麽人?自知不會出問題,才那般淡然?斬殺大妖的究竟是何人?”


    兩尊門神鋪首麵麵相覷。


    想到薑望說的話。


    徹底隱瞞也沒必要,便撿能說的說。


    “南玉的確來了位強者,但其名諱及身份,我們無法細說,你也無需調查,免得惹人不喜。”


    南玉鎮守聞聽此言,深深皺眉。


    縱是什麽強大修士或武夫,作為神隻,也不需要此般諱莫如深,他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除非是像國師那般的大物,能讓神隻三緘其口的,便也該是神隻,而且不是一般的神隻。


    他意識到,南玉城裏來了位道行難以想象的大神。


    南玉鎮守遵照門神鋪首的意思,沒有再多詢問,而是打了個哈欠,喃喃說道:“睡得正香,被突然驚醒,現在更顯困乏了,真是年紀大了啊,睡了睡了。”


    ......


    翌日清晨。


    南玉依舊是往常的南玉。


    百姓們該做什麽做什麽,毫無所覺昨夜裏發生的事情。


    至於城牆上的痕跡,隻當是府衙修士們降妖除魔造成的,沒人對此有什麽議論。


    外出降妖除魔的兩位長吏和一位捕頭也迴到了南玉。


    但他們三人並肩入城,皆顯狼狽。


    其中一人更是有些精神恍惚。


    “寧長吏,你無礙吧?”


    捕頭打扮的中年男人頗為擔憂的看向那位精神恍惚的寧長吏。


    寧長吏麵色蒼白,搖頭說道:“有些累罷了。”


    另一位長吏說道:“此次南玉治下妖怪橫行,可是以往數年都不曾發生的大規模事件,我們帶去的人皆因此喪命,好在還了百姓安寧,但事出反常,我們需盡快稟明鎮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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