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渡客棧門前,擺著一張藤椅,薑望靜靜躺著,輕聲笑道:“終於來了。”


    暮色籠罩著梁城,身處偏僻地的巷落更是最昏暗所在,唯有客棧門前掛著燈籠,但燈火微弱,讓得申屠烯烯的身影稍顯模糊,看著藤椅上的薑望,她難以避免的露出癡迷的神色。


    站在她身側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很有貴公子的氣派,長得和申屠煌頗為相像,相當於年輕版的申屠煌,但事實上,兩人是兄弟,相差近二十歲的兄弟。


    他們是同一個母親,卻是不同的父親。


    申屠煊隻是隨意瞥了一眼薑望,便把目光放在客棧裏麵的鬱惜朝身上,冷聲說道:“我姑姑瞧得上你,你便該感恩戴德,不僅拒絕,還敢逃跑,若不給些懲罰,怎麽都說不過去。”


    鬱惜朝保持沉默。


    倚著門框,喝著小酒,實則心裏極為緊張。


    申屠煊皺眉,徑直走向鬱惜朝。


    薑望輕咳一聲,說道:“想帶他走,先打贏我再說,但隻來了兩個小年輕,其實我很失望,看來申屠一族沒把我放在眼裏。”


    申屠煊平靜說道:“底下的人說你在藏拙,可我看得很清楚,你僅僅是初入洞冥的境界,能無視烯烯的氣場,隻能說明修習著高深法門,但再是高深的法門,也要有足夠的修為支撐。”


    他側目看向薑望,說道:“因得了某些奇遇,便自視甚高,膽敢挑釁申屠一族,若非烯烯看上了你,在我踏足此地的瞬間,你便已經死了。”


    薑望認真看著申屠煊,頗有意外,“洞冥境巔峰?”


    申屠煊挑眉,神色變得有些嚴肅,“你居然能看出我的境界?”


    薑望笑道:“猜的。”


    表麵在笑,心裏卻沒笑。


    申屠煌在洞冥境巔峰修士裏已算得上名列前茅,但對比裴皆然和有玄,後兩人是很年輕的,申屠煌自然便稱不上有資質,隻能說是在稍差的人裏麵拔尖。


    申屠煊同樣年輕,哪怕修為距離申屠煌尚遠,追趕上去也是早晚的事情,薑望不用想也清楚,申屠煊該是目前申屠一族年輕人裏的佼佼者。


    真正讓薑望心裏笑不出來的原因是,他剛剛擁有了堪比洞冥境的力量,結果來個洞冥巔峰,如果是申屠煌那個層麵的,勉強夠格讓神國力量湧現,可申屠煊顯然不夠格,那麽反而會是比較麻煩的事情。


    偏偏卡在中間,最是讓人難受。


    薑望隨即又笑著說道:“都是誤會,快把鬱惜朝帶走吧。”


    鬱惜朝傻眼。


    你怎麽話鋒突變?


    不是說要打服整個申屠一族麽?


    結果隻來兩個年輕人就讓你服軟了?


    申屠煊也愣了一下,譏諷道:“倒是很識時務。”


    申屠烯烯失望道:“原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也罷,總歸長得好看。”


    申屠煊說道:“他便交給你了。”


    話落,繼續走向鬱惜朝,“別想著負隅頑抗,要跟那個人學學,他身為洞冥修士都如此,遑論你一個築基未圓滿的家夥。”


    鬱惜朝麵色無比難看。


    他盯著淡然自若的薑望,無法相信自己被耍了。


    哪怕毫無勝算,他當然依舊要反抗。


    但麵對洞冥境巔峰的申屠煊,鬱惜朝施展渾身解數也難逃被一指鎮壓的結局。


    他被申屠煊踩在腳下,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我姑姑很喜歡強的人,你可以繼續保持。”


    申屠煊說著看向客棧裏正偷摸觀望的老板娘,後者第一時間便低下腦袋,甚至慌亂的手肘磕到櫃台沿上,疼得輕唿一聲。


    緊跟著老板娘又匆匆離開櫃台,想躲到後院去。


    但申屠煊卻忽然抬手,一堵炁牆攔住老板娘的去路。


    老板娘腦袋磕在炁牆上,露出一臉懵的表情。


    “你慌什麽?又跑什麽?”


    申屠煊麵色微冷說道。


    老板娘想解釋,但張了張嘴,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申屠煊以為是此人心虛,想是跟鬱惜朝一夥的,否則入城後怎會直接來了這裏?


    他冷冷說道:“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老板娘搖頭。


    申屠煊皺眉,說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老板娘低眸不語。


    申屠煊眯起眼睛,嘖了一聲,說道:“真是麻煩。”


    他直接把鬱惜朝踢到一邊,邁步走向老板娘,同時說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便成全你。”


    老板娘下意識往後躲。


    申屠煊伸手抓了上去。


    在即將接觸到老板娘肩膀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力道襲上胸膛,申屠煊悶哼一聲,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嗖的飛出了客棧,將得巷落牆壁砸出一道坑。


    薑望略有興致的看向正保持著揮拳動作的老板娘。


    那個動作很簡單。


    是純粹因為緊張害怕而揮拳的動作,沒有任何章法。


    甚至老板娘現在都是一副恐慌的表情。


    薑望忽然想到,如果把老板娘和裴皆然放在一塊,會是什麽場麵?


    兩者的問題其實有本質上的區別,遇事表現也不同,而且老板娘不單隻是恐懼陌生人,沒有極其熟絡的話,都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更有一點,老板娘怕到極致會打人,裴皆然則會殺人,當然,因為極力克製著,在精神壓迫下,反而容易先虛脫昏厥。


    哪怕有聽鬱惜朝說起過,老板娘曾一拳把人捶出二裏地的事跡,但親眼見到,且能隨意一拳把申屠煊打飛,薑望才算有了清楚的認識。


    以他目前的狀態,能一眼看穿修士,武夫卻需要動手時才能看穿,因此,在此刻的他眼裏,老板娘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


    縱然具備著一拳轟殺洞冥修士的力量,但絕不會是隨意揮出的一拳,何況申屠煊是洞冥巔峰。


    所以申屠煊隻是氣血一陣翻湧,麵色微微發白,終究是猝不及防,又是相對很近的距離,沒有黃庭炁的防護,老板娘如果是全力以赴出拳的話,申屠煊也難免重傷,更可能喪命。


    也有想到這般後果的申屠煊,既驚且怒。


    他屬實沒想到,梁城極為偏僻破舊的巷落裏,一家很不顯眼的客棧,取著春風一渡這種名字,客棧老板娘更是個厲害的武夫,而且是裝作很柔弱,看似獵物,實則獵人的家夥。


    “你究竟是何人?”


    申屠煊覺得老板娘的身份應該不簡單。


    能在梁城隱藏這麽深,實在有些細思極恐。


    老板娘依舊是我好怕怕的樣子,重新躲迴櫃台裏麵。


    薑望嘴角微微抽搐。


    然後看著注意力全在老板娘那裏的申屠煊,薑望準備搞偷襲。


    申屠煊沒有資格讓神國力量湧現,薑望又沒有能正麵打贏申屠煊的力量,自然就要像鬱惜朝前麵說的,謀而後動,隻是有些苦了鬱惜朝,被申屠煊打得很慘。


    偷襲的目的是能重創申屠煊,所以薑望是毫無保留,行炁禦刀,當著申屠烯烯的麵,在她震驚的目光裏以及慢了一步的驚唿聲中,長夜刀在暮色下無影無形,直襲申屠煊要害!


    申屠煊側目,除了躺在藤椅上的薑望和站在一旁的申屠烯烯,他沒有看到別的事物,但凜冽寒意撲麵而至,依舊讓他很快反應過來,卻隻來得及往斜側踏出半步,緊跟著腰腹位置便是劇痛。


    他淒厲慘叫一聲,徑直飛了出去,直達巷落盡頭。


    薑望麵色隨之一白,動作極為迅捷地給自己貼上甘露符,熟練的讓人心疼。


    他沒有絲毫猶豫,起身入得客棧,同時向趴在地上的鬱惜朝說道:“進來。”


    鬱惜朝掙紮著起身,沒有說之前的事情,而是問道:“怎麽做?”


    薑望看向櫃台,說道:“躲著。”


    鬱惜朝微微一愣。


    剛剛從櫃台後麵露出腦袋的老板娘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事實上,她預感的很對。


    直接被薑望抓著肩膀推在前麵的老板娘都快要哭了。


    同樣躲在老板娘身後的鬱惜朝,很別扭的說道:“這有點太那啥了吧?”


    薑望淡然自若說道:“我那一刀雖能重傷他,但也僅此而已,我沒辦法再出第二刀,有老板娘在,受了重傷的敵人,也就不足為慮。”


    鬱惜朝很頭疼的說道:“你虛弱成這樣,到底哪來的自信說打服申屠一族的,還非要在這等著人來,結果玩了這麽一出?這跟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好嘛!”


    薑望平靜說道:“跟我想得也不太一樣,但事事哪能盡如人意,等打退這個人,相信申屠一族會更重視,派出更強的人出現。”


    鬱惜朝驚恐道:“然後我們等死?”


    薑望說道:“不,是輪到我真正開始表演的時候。”


    鬱惜朝很難再相信他了,這個人一點都不靠譜。


    然後他發現了更嚴峻的問題。


    老板娘在顫抖。


    “等一下,這情況不太對!”


    薑望皺眉,說道:“是有點不對。”


    他果斷撒開老板娘的肩膀,說道:“跑!”


    原想著怎麽也有相處一日,老板娘不至於打他,看來又想錯了。


    出師不利啊。


    薑望很虛。


    鬱惜朝傷得很重。


    所以他們沒跑兩步,就被老板娘一手一個拽住。


    鬱惜朝迴頭露出尷尬一笑,說道:“麻煩輕一點,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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