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是北闃郡裏比較大的一座城池。


    也正因為相近梁城,崇山裏的妖怪才始終待在腹地,除了梁城有頗多修士外,也有申屠一族存在的緣故。


    從鬱惜朝口中聽聞申屠兩個字,薑望下意識挑起眉尖。


    申屠有至是申屠一族輩分最高的,經曆過諸國之亂,礙於帶領家族存活且培養年輕子弟,導致申屠有至的修行荒廢了很長時間,所以臨死前都隻是洞冥境巔峰的修為。


    但這不能代表申屠一族裏沒有更強大的人物,申屠有至布局頗大,除了青玄署裏的申屠煌,神都也有申屠一族的人,甚至有人在驍菓軍裏職位僅在郎將之下,這都是申屠一族比較出彩的子弟。


    而身處北闃郡梁城的主家,或許皆是剩下的庸碌之輩,但更年輕一代,說不得也有欲要展翅高飛的人物,長輩裏有洞冥境巔峰修士是必然的,卻仍然沒能力擊殺崇山裏的妖怪,說明妖怪的道行不低。


    那四個黑衣人便受雇於梁城申屠一族。


    想要抓獲鬱惜朝的目的,更是讓薑望瞠目結舌。


    “雖然很清楚申屠一族隻招婿,不嫁女,卻沒想到這般霸道。”


    鬱惜朝嘴角微微抽搐,說道:“因為我拒絕,所以惹上大禍,雖說不至於被拒絕就殺人,但在梁城,甚至整個北闃郡,得罪申屠一族,便等於再沒有棲身之地,除非自尋短見,否則最終都會讓申屠一族得償所願。”


    能暫時逃脫便是極限,想在申屠一族眼皮子底下離開北闃郡,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薑望好奇問道:“申屠一族為何看得上你?”


    鬱惜朝長得不醜,但也尋常,薑望目前看不出他的資質怎麽樣,申屠一族要招婿,總不至於毫無條件,怎麽都得在某方麵出類拔萃。


    鬱惜朝說道:“隻因在街上被瞧了一眼。”


    薑望下意識接道:“然後就再沒忘掉你容顏?”


    鬱惜朝沉默片刻,說道:“顯然看上的並非是我的臉。”


    他看著薑望,認真說道:“但如果你被申屠一族的人看見,就必然無法逃脫。”


    薑望摸了摸自己的臉,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他隨即又好奇問道:“既然你老師的死與申屠一族無關,那為何要拒絕?若是傍上申屠一族,不就能更好幫你老師報仇了麽?”


    鬱惜朝麵露難色,說道:“因為看上我的是申屠一族的二代女,比我年齡大太多。”


    薑望目露驚色,自戾王朝覆滅,申屠有至率領族群向隋軍投誠,便自封新的一代,二代該是申屠有至的女兒或者曾與她同輩的老家夥誕下的子嗣,那年齡確實不低。


    現如今和申屠有至同輩的人都已身死,申屠有至也死在了過雪小鎮,二代便成了目前申屠一族最高輩分。


    二代也分嫡係和旁係,能在北闃梁城的自然都是嫡係。


    鬱惜朝若是迴到梁城,怕是難逃申屠一族的魔掌。


    雖然被抓到隻是早晚的問題,但現在就重返梁城,便等於自投羅網。


    所以鬱惜朝給薑望指了路,沿著道路一直往前走,期間隻需拐一個彎,倒也不複雜。


    薑望暫時沒說什麽,他在默默思考問題。


    真要說起來,他和申屠一族沒有太大的仇怨,跟小魚有仇的是申屠煌,跟蘇長絡有仇的是申屠有至,後者是牽扯整個申屠一族,他沒必要提前幫徒弟複仇。


    但要讓神國力量湧現,能盡快迴到青玄署,沒有比找申屠一族麻煩來得更快了。


    薑望看著鬱惜朝,笑眯眯說道:“你幫我引路,我便也幫你點忙。”


    ......


    戌時的梁城,晚霞普照,顯得巍峨又綺麗。


    薑望和鬱惜朝仿若兩個乞兒,身上衣著破爛,臉上也有汙垢,頭發亂糟糟的,一個很虛,一個有傷,十數裏路花了不少時間,更是累得不輕。


    他們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往前走。


    理所當然被城衛阻攔。


    鬱惜朝有能證明自己是梁城人的物件,薑望也有路引,倒是沒有被過多刁難。


    入城的第一目標自然是吃飯。


    鬱惜朝生長於這裏,此前沒有被申屠一族瞧上,當然是因為年紀小,現在則長成了大人模樣。


    他帶著薑望來到比較偏僻的巷落,在這裏吃飯花費低一些。


    雖然薑望很有財氣,但也沒有勸阻鬱惜朝的選擇。


    破巷落裏有家名為春風一渡的客棧。


    聽著有些不太正經,但其實很正經。


    客棧掌櫃是個美婦人。


    也是個正經人。


    穿著很普通的衣裳,也沒有濃妝豔抹,更沒有說些調笑的話。


    甚至招待的時候,都不敢抬眼瞧客人,等到點了菜,老板娘才慌裏慌張跑向後廚。


    薑望驚奇問道:“她是怎麽在這裏開客棧的?”


    鬱惜朝說道:“這裏平常沒什麽人來,老板娘也不曾招攬客人,實則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有人搭茬的話,更是嚇得抱頭就跑,但其實老板娘是個武夫,曾有人覬覦老板娘美色,被她一拳頭捶出二裏地,然後就沒人敢亂說話,更別說找麻煩這種事了。”


    薑望撫掌,想說什麽,卻一時沒想出什麽詞。


    鬱惜朝又說道:“雖然蓬頭垢麵,但應該很快就會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曉,你究竟想怎麽做?”


    薑望說道:“且走且看。”


    他的確沒什麽計劃,有鬱惜朝在,申屠一族自會露麵,也無需什麽計劃。


    沒多大會兒,老板娘便端著飯食出現,她低著頭走路,但因武夫的身份,沒有不慎摔倒這種事發生。


    薑望嗅到油煙味,好奇問道:“老板娘親自下廚,沒有雇廚子?”


    老板娘嚇了一跳,險些把菜掀翻在桌上。


    薑望默默無言。


    隻是說了一句話,至於嚇成這樣麽?


    老板娘聲音很小的迴了一句沒有,然後又說了一句還有兩個菜,便慌裏慌張跑走。


    鬱惜朝解釋說道:“依照老板娘的性格,你沒瞧見連夥計都沒有麽?別看我就是梁城人,甚至住的不遠,至今也沒和老板娘正經說過幾句話。”


    薑望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客棧裏隻有他們兩位客人,老板娘雖然長得俊,但是個隨隨便便就能把人捶出二裏地的武夫,住在破巷落的本來也沒多少人,老板娘不出去,外麵的人也很少會注意到,所以客棧生意相當凋敝。


    薑望卻想著,客棧生意不好,對於老板娘來說反而是很好的事情吧?


    因為不用見太多人,也不用緊張的說太多話。


    老板娘親自下廚,做得都是些家常小菜。


    有肉絲炒韭菜,酸辣土豆絲,鴨血燒豆腐,萵筍炒雞蛋,剩下兩個沒上的菜,是紅燒排骨和清蒸黃魚。


    且不說味道怎麽樣,賣相是相當不錯,讓人看一眼,便胃口大開。


    薑望確實餓了,沒再客氣,先吃為敬。


    事實證明,味道也是一絕。


    看來老板娘是有獨家配方。


    鬱惜朝倒是沒什麽胃口,畢竟他還受著傷,隻是喝了口酒,便說道:“你先吃著,我找巷落東側的老郎中瞧瞧,免得到時成累贅。”


    有關薑望想幫他解決申屠一族招婿的麻煩,鬱惜朝是沒有太大信心的,之所以答應,是想著薑望該是位很強大的修士,縱然現在很虛弱,但說不定是有辦法很快恢複。


    單是要幫老師複仇這件事,就讓鬱惜朝很難真的遠走他鄉。


    鬱惜朝走了有一會兒,老板娘才端著剩下的兩盤菜從廚房裏出來。


    薑望此刻模樣是有些狼狽的,也不知是老板娘並不在意,還是因為躲著視線,根本沒有看客人,才會招待兩個乞兒。


    所以老板娘也沒問鬱惜朝為何不見了這件事。


    她躲進櫃台,低著頭,整個客棧隻有薑望呲溜呲溜吃飯的聲音。


    待得酒足飯飽,鬱惜朝仍未迴來,薑望向巷落東側瞧一眼,能看到那裏很小的醫館,目睹到正被老郎中包紮手臂的鬱惜朝。


    沒有別的異常,薑望便看向櫃台裏的老板娘,猶豫了一下,問道:“哪裏能讓我洗把臉麽?”


    其實他更想洗個澡。


    奔襲六千裏路,雖然在崇山裏洗了一次臉,但又步行來到梁城,身上真的很不舒服。


    若以行炁滌身,怕是有點受不住,也沒有儲備此類符籙,隻能用正常的方式解決問題。


    老板娘朝著掛簾子的小門指了一下,那也是廚房所在的位置,她聲音依舊很輕的說道:“有井。”


    薑望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簾後有院子,左側便是廚房,牆邊堆著幹柴,還有著許多雜物,院子正中有一口井,旁邊放著木桶。


    薑望認真思索,放棄了親自打水這件事,而是行炁控製木桶,入井取水,後者相比前者反而沒那麽累。


    等到收拾幹淨,薑望迴到客棧大堂。


    無所事事下,閉目小憩。


    因為客棧裏陷入了極致安靜,老板娘出於好奇,偷摸瞧了一眼。


    那是長得極其好看,卻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子。


    老板娘看得出神。


    薑望有察覺到,但沒有在意,畢竟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快,他眉頭輕皺,抬眸看向客棧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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