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緩緩吐出口氣。


    盞茶便已是極限,也是時候決勝負了。


    灼熱氣息在沸騰,縷縷白煙纏繞著薑望。


    他麵色十分平靜。


    但棲霞街在劇烈震顫,大麵積的塌陷。


    大半個棲霞街呈現出萬丈深淵,將得兩側房屋隔開,仿若建在懸崖峭壁之上。


    那是相當震撼的景觀。


    薑望和李浮生腳下是僅有的兩道聳立土柱,他們擺著架勢,相互凝視。


    謝吾行和有玄站在邊沿,已然說不出任何話。


    前者想著事後必須刻苦修行,誰也攔不住我!


    後者想著等破境澡雪再挑戰薑先生這件事可以徹底放棄了吧?


    有玄覺得真等自己入了澡雪,怕也並非薑先生一合之敵。


    他再是刻苦,終究存在很大距離,薑先生又是弱冠澡雪,天賦異稟,想要追上談何容易?


    澄澈的白雲浮於上空,明媚陽光照耀著深淵,得到片刻寧靜的棲霞街,再被狂烈氣息掀動。


    薑望和李浮生的身影同時騰空,然後撞擊在一起。


    ......


    城外十裏坡。


    魏先生略顯緊張。


    他並未注視棲霞街的戰鬥,而是看著此刻摘掉朱雀麵具,麵色有些發白的李神鳶。


    “劉玄命縱是老一輩的澡雪境,但你能扼製褚春秋,言出法隨又已變得更強,怎麽對自身還會有這麽大的影響?”


    李神鳶皺眉說道:“劉玄命的記憶有問題。”


    魏先生詫異道:“有何問題?”


    李神鳶說道:“準確地說,是他的神魂有著一層枷鎖,我用言出法隨,就需要先破開枷鎖,因此多了意料之外的損耗。”


    魏先生沉聲說道:“是他早有防備,所以提前用某種辦法封鎖了記憶,甚至自信別人讀取時也難以察覺?”


    “若是沒了那段記憶,他理所當然會覺得很無辜,也就沒有什麽演技好壞之分,畢竟都是真實反應。”


    魏先生暗想自己運氣是真好,劉玄命這一手便已經徹底證明了他有問題。


    李神鳶虛弱道:“我隻是讓枷鎖鬆動,沒能破開,但足夠讓傅南竹發現問題,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魏先生思忖道:“你能影響澡雪境巔峰的大物,尚且無法破開枷鎖,看來劉玄命封閉記憶的方式非比尋常。”


    李神鳶艱難起身說道:“我要迴趟棲霞街。”


    魏先生驚訝道:“這個時候迴去?”


    他看向棲霞街,怔然片刻,搖頭笑道:“看來計劃已經成功大半,我也要收尾了。”


    魏先生伸手招來白鶴,看著李神鳶說道:“你迴去好好歇著,我往青玄署走一趟。”


    李神鳶沒有多詢問,隨著一聲鶴唳,她也低喃一句,十裏坡便再無人跡。


    ......


    潯陽候府門前僅剩一丈落腳之地,薑望在藤椅上躺著,李浮生跨坐門檻,他們皆是微微喘著氣。


    “我其實一開始沒打算來,想著什麽弱冠澡雪,天賦再高,終究是破境沒多久,能有多厲害,是魏先生好說歹說,我才勉強答應。”


    李浮生笑著說道:“但沒想到,你竟能讓我使出全力,是真正意義上打了個平手,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薑望感歎道:“我也沒想到你修為如此深厚。”


    若非汲取到大量養分,他自知會敗得很慘。


    李浮生說道:“日後有機會再打過,咱倆必須要分出勝負。”


    薑望笑道:“下一次肯定是我贏。”


    李浮生挑眉說道:“你挺有自信嘛。”


    薑望當然有自信,李浮生縱使天賦異稟,也快不過他汲取養分變強的速度。


    除非很倒黴的,等李浮生再找上門來,他都沒汲取什麽養分。


    想著那種情況很難發生。


    “我任務結束了,再待下去就很麻煩,迴見。”


    說著話,李浮生便站起身來,活動下筋骨,拍了拍青野劍,化作一抹劍光消失。


    但剛離渾城,他又忽然折返,落在了城門前。


    戴著朱雀麵具的李神鳶心下一緊。


    第一時間默念,讓李浮生認不出她。


    也因此,她變得更虛弱,腳步踉蹌,險些摔倒。


    李浮生撓了撓頭,前麵是因為瞥見熟悉的身影,但此刻那種感覺卻蕩然無存,他甚至遺忘言出法隨這件事,指著麵具問道:“你是山澤的人?”


    李神鳶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魏先生去了青玄署,讓你完成任務後隨意。”


    李浮生哦了一聲,又問道:“任務都結束了,你來作甚?”


    李神鳶說道:“魏先生想拉攏薑望,原本是交給顧景風做的,但他也去了青玄署,就派我暫且藏匿在渾城,找機會試試。”


    李浮生直勾勾盯著她,笑道:“你能戴著此般樣式的麵具,應是核心成員,我好像沒見過你。”


    李神鳶沒有半點緊張,自然迴答道:“我是新人,魏先生沒跟你說?”


    李浮生想了想,說道:“貌似有點印象。”


    李神鳶說道:“你傷得很重,還是早點迴去歇著吧。”


    李浮生呲了呲牙說道:“我恢複很快的,但現在確實有點難受,有機會再聊,我走了。”


    話落,便禦劍而出。


    李神鳶鬆了口氣。


    她現在迫切需要薑望。


    來到渾城外的梁小悠看著天上那抹劍光,微微眯眼。


    跟顧景風一塊從棲霞街離開找到魏先生後,他們便被安排去了青玄署,梁小悠沒法當著魏先生的麵拒絕,隻能再找機會盡快趕迴來。


    但終究遲了一步。


    看了眼走在前麵搖搖晃晃的李神鳶,然後遠遠注視棲霞街裏的薑望,能看出薑望此刻狀態很差,或許仍有機會親手殺了他。


    梁小悠追上李神鳶,笑道:“原來是誤會一場,我們都是山澤人。”


    李神鳶順勢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問道:“你怎麽迴來了?”


    梁小悠感受著整個傾斜過來的重力,皺眉說道:“你受傷了?”


    李神鳶說道:“小事罷了。”


    梁小悠裝作很關懷的攙扶她往前走,說道:“你都站不穩了,哪裏是什麽小事,快別說話了,入城找個地方我幫你療傷。”


    李神鳶架不住梁小悠的熱切,便也忘了前麵的問題。


    ......


    謝吾行和有玄飛身掠至侯府門前,沒等跟薑望說什麽,對麵某座院落大門忽開,傅南竹的身影出現,後麵跟著神情恍惚的劉玄命。


    看著眼前仿若懸崖峭壁的景象,深邃的大坑下滿目瘡痍,傅南竹一臉驚愕,棲霞街的路呢?


    有薑望屏障護著,傅南竹心無旁騖的讀取劉玄命記憶,儼然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麽。


    此時駱峴山也從侯府裏出來,站在坑沿看向傅南竹說道:“如何?”


    傅南竹迴頭看了眼劉玄命,說道:“劉行令刻意封鎖了某些記憶,甚至險些瞞過我,此舉無異於不打自招。”


    駱峴山皺眉看向劉玄命,他沒想明白,若真的暗中和許觴斛殘害生靈,為何願意來渾城,又同意傅南竹讀取記憶,現在更是直接被抓個正著?


    要是沒打算躲避,一開始就承認,也比否認再被查出問題來得強。


    傅南竹也很好奇,他摁住劉玄命的肩膀,問道:“你究竟在想什麽?”


    劉玄命低著腦袋,悶聲說道:“我是無辜的。”


    傅南竹說道:“真是無辜,封閉的記憶便該是和許觴斛無關,或是你不想讓我知道的私事,但你目前有最大的嫌疑,想要擺脫嫌疑,就不能有任何隱瞞,現在向我展露那段記憶還來得及。”


    劉玄命搖頭說道:“確實跟許觴斛無關,傅郎將無需非要看。”


    傅南竹沉聲說道:“你是想我把你帶去神都,讓國師親自問你?”


    劉玄命說道:“我隻是小人物,何必勞煩國師。”


    傅南竹說道:“許觴斛罪大惡極,幕後幫他的人必須找出來,你若此般作為,便是讓我認定就是你。”


    劉玄命看著他說道:“不是我。”


    傅南竹說道:“你得讓我相信,光憑嘴上說有什麽用?故意隱瞞是事實,我沒法信你。”


    駱峴山淩空飛渡至他們身旁,前麵雖有看笑話的意思,但此刻是真的很正經說道:“劉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但現在情況不同,若不能自證清白,縱然逃得一死,怕也要永無天日了,果真無辜的話,何必這般執拗?”


    傅南竹冷聲說道:“我是可以強行讀取的,那時候難以保證會不會直接殺死你,你最好想清楚,我是在給你機會,不是跟你商量。”


    劉玄命平靜說道:“傅郎將此時更該在意山澤的事。”


    傅南竹皺眉。


    駱峴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並著重說了李浮生。


    傅南竹和劉玄命都很意外。


    他們看向對麵侯府門前躺在藤椅上的薑望。


    傅南竹在想山澤的目的,劉玄命則想著薑望居然又更強了。


    “麻煩駱尊者看好他。”


    劉玄命保持沉默。


    駱峴山點了點頭。


    傅南竹飛掠至薑望麵前,問道:“青玄署沒有異常?”


    薑望說道:“我覺得山澤目的沒有我們之前想得那麽簡單。”


    傅南竹說道:“我需要去看看。”


    薑望說道:“我現在沒法幫你。”


    傅南竹笑道:“好好歇著吧,別忘了,我還有後手。”


    看著傅南竹遁走,薑望轉眸與劉玄命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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