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舊下個不停。


    薑望所在的位置則十分幹燥。


    汝鄢青抬頭眨巴著眼睛,瀑布般砸落的雨珠被完美隔開,形成相當驚豔的畫麵。


    有玄一直在盯著滿臉呆滯的少年。


    他已經知曉少年的名字。


    “藺高岑,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


    少年說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很難輕易說出口,甚至某種意義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汝鄢青聞言好奇說道:“怎會有人不清楚自己是誰?”


    藺高岑沉默。


    薑望平靜道:“你說沒有以前的記憶,要麽是有人封閉了你的記憶,要麽記憶本來就不存在,你生來便是這般大,是堰山君創造了你。”


    藺高岑說道:“我若因祂而存在,祂為何又要殺我?”


    薑望說道:“祂自然有祂的理由,而事實上,你沒有死,堰山君真想殺你,你以為你能活?”


    藺高岑精神一震。


    是啊,堰山君要殺他,他又怎麽能活到現在?


    薑望再次說道:“杜言若很大概率會盯上你,所謂要付出的代價,我以為是跟堰山君有關,她害怕堰山君露麵,她需要做好萬全準備,一擊得手,在堰山君出現前,殺死我。”


    藺高岑低聲道:“祂會救我?”


    薑望說道:“等杜言若出手的時候便清楚了。”


    有玄看著少年,皺眉說道:“既然她沒有直接出手,而是要再做準備,便應該有著很大的信心,等那個堰山君露麵時,藺高岑早已被血祭,我依然覺得該阻止她。”


    薑望其實也不太想讓堰山君出現,因為那才是真正無法解決的意外。


    保護藺高岑無恙的確是目前更好的選擇。


    但畢竟處在神國籠罩範圍裏,跟在外麵行走時截然不同,薑望能確信沒有人在窺視這座城。


    按照藺高岑的說法,他的記憶隻擁有最近一兩個月,雖然無法以此時間直接判斷堰山君踏出涇渭之地比拂魈君更晚或更早,可如果堰山君知曉拂魈君的事情,那麽在年前就該有行動。


    正因漠章之子間感情甚篤,威脅極大,才讓人間修士會對祂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沒有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隋覃大物都不會輕易露麵,所以薑望大概能猜出,與拂魈君在荒林一戰,堰山君是不知情的。


    除非堰山君殘忍嗜殺,否則就算打照麵,也不會出太大問題。


    然而,堰山君給杜言若血祭之法,無疑便會引來隋國大物的注意,雖然因有玄及時發現問題,沒有真正出現血祭一城的事情,但也能借此看出堰山君的行事風格。


    薑望認真思考著可能性。


    就像拂魈君的顧慮那般,堰山君非必要也沒理由挑釁隋國大物,縱然漠章之子的威脅很大,畢竟剩下的都在涇渭之地,堰山君真要作死,誰也救不了祂,隻能秋後算賬,那對祂自己沒半點好處。


    杜言若未能血祭一城,堰山君便可以不承認有這迴事,隋國大物除了警告一句,也不會再做別的事,所以堰山君是否出現,就看藺高岑有多重要,值不值得讓祂冒險。


    至於堰山君為何給予杜言若血祭之法,薑望沒覺得祂是真的想向隋國大物示威,否則堰山君就很愚蠢了,不管祂報以什麽目的,必然不會讓杜言若把隋國大物惹出來。


    血祭之法要學會並不難,但第一層遮掩之術和第二層屏障,絕非是杜言若成道前能施展出來的,尤其是前者。


    堰山君也僅能遮掩一時,在給杜言若血祭之法的時候就肯定已經想好對策。


    隻是薑望仍未想通,既然要避著隋國大物,又幫助杜言若血祭一城的目的是什麽?


    堰山君能從中得到什麽?


    總不至於毫無理由的純粹想幫杜言若吧?


    他也想不出杜言若能有什麽可以給予堰山君的。


    “有情況!”


    薑望聞聲迴神。


    有玄麵色凝重,他的視線在夜空裏。


    薑望抬眸,在無聲雷電的映照下,夜空裏隱見一道身影。


    緊跟著便是瘋狂肆虐地颶風,攜裹著暴雨,伴著陣陣喀嚓巨響,唿嘯衝擊著薑望等人所在的位置。


    有灼熱氣息的隔絕,暴風雨未能突破,但也被瘋卷的雨幕徹底遮擋了視線。


    李神鳶把汝鄢青護在身後,直接言出法隨遠離此地。


    薑望則讓有玄稍稍讓開,他舉刀正要斬落,甚至已然斬出一半,耳側忽起音爆聲,他微微側目,雨幕裏是杜言若的身影,但在街上而非天上。


    她奔襲而至,瞬間撕裂灼熱氣息的屏障,入目便皆是席卷的血氣。


    血氣覆蓋藺高岑,在側的有玄也被裹挾在內。


    但更多的血氣目標明確。


    直指薑望!


    杜言若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全力以赴出手。


    薑望隻來得及收刀,沒等反擊,便被血氣封困。


    滿目猙獰地杜言若,忽而獰笑,再是瘋狂大笑。


    “薑望啊薑望,讓我說你什麽好。”


    “若以澡雪境修士為祭,豈不比這滿城百姓來得更好,我是要殺你,自然要用出所有能用的手段,直接將你血祭,不僅完成複仇,也可以獲得更強大的力量,然後隻需躲在奈何海裏,再凝練更多血氣,整個苦檀還有誰能殺我!”


    藺高岑痛苦哀嚎。


    有玄半跪在地,被血氣束縛,竟無力掙脫。


    他想著最糟糕的事情終究發生了。


    但等他艱難看向薑望的時候,卻詫異發現,同樣被血氣束縛的薑望依舊麵色平靜。


    “你總算聰明了一迴。”


    看著血祭凝練速度更快的藺高岑,躺在藤椅上的薑望竟是抬手直接撕裂血氣,在杜言若漸漸驚恐的表情裏,薑望淡漠說道:“想法雖好,可惜能力不夠。”


    “我已經沒什麽耐心了。”


    薑望仰頭看著夜空裏那道身影,說道:“你居然連自己親弟弟都不放過,以血祭之法控製心神,給予他短暫強大的力量來吸引我的視線,再於暗處全力偷襲我,的確夠狠,但終究是自作聰明。”


    “他很快就會被那股力量撐爆,或者說,現在的他已經是個死人,我便幫他解脫吧。”


    薑望揮刀,寒芒直入天際,似門神鋪首那般傀儡形象的杜子澄嘶吼著想要迴擊,那就是徹底沒了意識思維的表現,但他的力量太弱,被長夜刀轟擊著衝向更高空,如同驚雷在夜間驟然炸開。


    杜言若麵色慘白。


    薑望感慨道:“他已是黑焰軍一員,在棲霞街生活很好,你何必再毀了他。”


    杜言若渾身顫抖。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薑望。


    “你竟沒有半點悔恨啊。”薑望麵露悲戚,說道:“橙子有多喜歡你這個姐姐?想來你自己很清楚。”


    薑望揮手驅散有玄和藺高岑身上的血氣,感知著正窺探這座城的視線,他沒有半點猶豫,再次出刀,杜言若癲狂嘶吼,轉身欲逃,卻徑直被一刀斬落。


    她躺在冰涼的街麵。


    眼眸裏有了絲悔恨。


    帶著無比複雜的情緒,徹底墜入黑暗。


    薑望執刀而立,閉著眼睛。


    任由暴雨衝刷著。


    神國混沌裏第一類真性睜開了眼睛。


    。。。。。。


    “薑先生,您究竟有多強?”


    薑望睜眼,坐迴藤椅上,看向有些戰戰兢兢地有玄。


    在有玄的看法裏,杜言若已是實打實的澡雪境道行,同為澡雪境,想要分出勝負當然不會很輕鬆,何況杜言若要比尋常澡雪境更強一些,但不管杜言若做什麽,薑望始終如一,這才是真無敵。


    好比有人臥薪嚐膽,密謀十年,將能計劃的人和事都計劃進去,更是謹慎的選出最有利的戰場,占據所有天時地利人和,請君入甕,隻為實現必殺。


    而敵人懶散站著,僅僅揮揮手,便是萬裏無煙,再縝密的謀劃也無用武之地。


    薑望什麽都沒說,隻在心裏想著,我比前一刻又更強了。


    李神鳶帶著汝鄢青出現。


    她環視空寂街道,說道:“藺高岑呢?”


    有玄這才驚覺。


    薑望平靜說道:“堰山君把他帶走了。”


    李神鳶驚訝道:“堰山君何時來的?”


    薑望說道:“在我殺杜言若之前。”


    有玄看了一眼漸漸化作虛無的杜言若,說道:“堰山君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祂既然已經出現,卻沒有真正露麵,也沒在意杜言若的死活,更是沒有殺我們,莫非是忌憚薑先生?”


    薑望嘴角抽搐,顯然因前麵的事情,讓有玄徹底轉了念頭,但要說堰山君忌憚他,純粹瞎扯,比拂魈君更強的堰山君,覆手間就能把他碾成渣渣。


    這隻能證明堰山君的確不清楚拂魈君的事情,而且對杜言若的問題有祂的計較,沒必要多此一舉。


    第一層遮掩之術已在崩潰邊緣,隨時會被劍神察覺,甚至被神都大物察覺。


    薑望此時更多想著怎麽安置城外百姓。


    想要重建這座城絕非一朝一夕。


    這當然都是後麵青玄署的問題。


    但毀城之人畢竟是薑望,僅是百姓暫時落腳的問題,就很讓人頭疼了。


    打架果然是很傷財的。


    好在潯陽候府有著祁國底蘊,半日閑客棧的入賬僅是表麵,所以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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