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直接用仙人撫頂就能讓蘇長絡破境,但身為老師,薑望確有責任,要為徒弟好生考慮,讓他清楚修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仙人撫頂好比灌輸知識,甚至能融會貫通,就像是自己十年寒窗苦讀而來,可畢竟沒有真的十年寒窗,若意誌不夠堅定,長此以往,心境上難免會出問題。


    他不懂得怎麽教徒弟,但也是竭盡所能。


    謝吾行是劍閣真傳,蘇長絡則天賦異稟,兩者對練,後者得益自然更大,前者也並非毫無益處。


    看著很生氣的謝吾行,薑望笑道:“算我請你幫忙,若是很長時間都沒能破入澡雪,我也會幫你。”


    這句話便有兩層意思。


    等薑望能輕而易舉幫人破境澡雪的時候,他自己必然也得破入澡雪之上,但如果謝吾行麵前隻剩一層窗戶紙,薑望其實現在就能做到,隻是代價頗大,足以把神國力量直接耗盡,所以沒必要擔此風險。


    薑望當然更相信謝吾行會靠自己的能力破境澡雪。


    所以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


    謝吾行也沒有真的生氣,目前跟薑望差距極大,真打的話,無非是找虐,那才是沒有絲毫益處,但能過把老師的癮,貌似也不錯,反正是薑望的徒弟,他怎麽嚴苛都無所謂。


    看著漸行漸近的蘇長絡,謝吾行露出邪魅一笑,仿佛是在等著獵物接近。


    蘇長絡莫名感覺背脊發涼,似是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他沒有在意,隻道是剛從沈澹雅那裏知曉些事情,情緒仍然難以平複罷了。


    ......


    巳時三刻,薑望靜靜躺在裁縫鋪前,身旁已無謝吾行,但蘇長絡仍在,他站在那裏有些躊躇,薑望便抬手指向一側的藤椅,說道:“別拘束,躺著便是。”


    蘇長絡搖頭說道:“徒兒哪能跟老師躺在一塊。”


    薑望挑眉說道:“正因我是老師,所以你得聽話。”


    蘇長絡微微錯愕,便隻能默默坐在藤椅上,他還是沒有真的躺著。


    “沈澹雅的確擁有了掌祭爺爺的某些記憶,雖然皆是零散的碎片,但也足夠讓我知曉戾王朝的故事,明白他們在小鎮做了什麽,又為我,為我父親和祖父做了什麽。”


    薑望平靜說道:“莫祭酒僅僅是想讓你活著,也非刻意想用這些壓你,但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沒意見,我隻希望你能想好,讓這件事情成為你的動力,而非壓力。”


    蘇長絡低頭沉默。


    薑望說道:“謝吾行是劍閣真傳,你待在小鎮裏也許不清楚,他的老師是苦檀最強,我讓他幫忙,也是費了好大力氣,等你收拾好心情,便暫時跟著他修行,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直接問他。”


    蘇長絡說道:“但我想跟著老師修行。”


    薑望很正經地說道:“等你完成謝吾行的修行,我自會教你。”


    蘇長絡隻能點頭說道:“那我先去給小師妹準備禮物,她應該快到渾城了。”


    薑望沒再說什麽,擺了擺手。


    蘇長絡起身離開。


    他念著的小師妹此刻距離渾城僅有數裏地,而且正被汝鄢詢提起來揍。


    中年婦人試圖勸阻,但緊跟著便聽小姑娘叫嚷道:“你再打我,我定叫好看先生幫我揍迴來!”


    汝鄢詢一聽這話更氣了。


    “那人怕是早不知跑哪去了,你還真當他是弱冠澡雪的薑先生?原來別人說你笨,當爹的我還不服,萬沒想到你居然真的笨成這樣!”


    想他汝鄢詢聰明一世,怎麽會有此般蠢笨的女兒?


    中年婦人則說道:“反正我們也要到渾城了,屆時自然真相大白,青兒執拗,你再打她也無濟於事,真打出個好歹,你又心疼的不行,何必呢。”


    汝鄢詢終究沒有再彰顯父愛如山,看著妻子薊紅妝說道:“外界各種傳聞,誰也無法保證薑先生是否在渾城,本就是碰運氣,若沒能見到薑先生,依照青兒的性子,怕是很難改變想法,但凡在渾城瞎說八道,怕是有機會拜師也沒了。”


    薊紅妝把汝鄢青抱在懷裏,揉著她的腦袋,說道:“那能咋辦呢,要不再生一個?”


    汝鄢詢麵色一滯,這話題轉得有點突然啊。


    汝鄢青反而很興奮地說道:“我看行,我想要個妹妹,嗯......弟弟也行,比較抗揍。”


    汝鄢詢很無語說道:“你是真聽不出好賴話啊。”


    他們暫時歇腳,待在路旁,很快便有修士經過,正是此前在霽城酒肆裏的那個人,其身邊跟著三五好友,注意到汝鄢詢一行,便止住了腳步。


    恰逢此時,也有另一行人出現。


    這些人更像是尋常百姓那般,駕駛著馬車,兩側亦有策馬隨行者。


    曾在酒肆裏信誓旦旦說見過薑望的人沒有在意那輛馬車的出現,而是看著汝鄢詢他們冷嘲熱諷道:“看來我們頗有緣分,居然又見麵了,在下寧韞,好叫你們知道即將拜薑先生為師的人是誰。”


    他瞥了一眼汝鄢青,笑道:“丫頭都已經拜師了,便好好孝敬自己的老師,怎麽又往渾城去,讓你那位老師知曉,可就得傷透心了。”


    汝鄢青皺眉說道:“你咋啷個哈戳戳嘞?”


    寧韞茫然道:“你在說什麽?”


    汝鄢青說道:“說你瓜兮兮。”


    寧韞麵色微變,雖然沒聽懂,但也猜出是某種方言,而且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他當即拔劍出鞘。


    汝鄢詢把女兒拽到身後,沉聲說道:“我們與閣下素無恩怨,何故咄咄相逼,僅是偶然遇到,都要來嘲諷兩句,真當老子沒脾氣麽!”


    世間蠢人何其多,但真就毫無理由犯蠢的,他決然不會慣著。


    本已要離去的那輛馬車放緩了速度,是因車廂裏傳來一聲輕咳,而汝鄢詢和寧韞等人仍是沒有在意。


    寧韞身邊的人也覺得他稍微有些過了,畢竟有沒有見過薑先生你自己心裏沒點數麽?莫不是說多了,自己都信了?眼看著就到渾城,再滿嘴胡謅,最終倒黴的必然不會是別人。


    他們有意勸阻寧韞。


    寧韞心知肚明,可每每說到見過薑先生甚至被薑先生誇讚的話,旁人都會很羨慕,他就能借此長篇大論,那種感覺很好,他頗有些樂不思蜀,但在霽城裏被質疑,讓他很不爽。


    正因說得多了,如果承認之前是在撒謊,他便連地縫都沒處鑽,雖然清楚閉嘴是最好的辦法,可有時候又難以控製,篤定能拜薑先生為師的話,純粹是脫口而出。


    在好友的拽扯下,寧韞最終保持沉默。


    便在這時,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裏傳出一道聲音,“你們都是來渾城想拜那位薑先生為師的?”


    他們這才正視那輛馬車,兩側騎馬的明顯是護衛,而且僅是尋常武夫,但車廂裏說話的人卻有些不太對勁,若非有人開口,他們甚至都未曾感知到車廂裏有人。


    “問你們話呢!”有護衛策馬麵朝他們,一副很高高在上的模樣,有此做派必然是因身份帶來的。


    寧韞是混江湖的修士,身上自然有著很濃重地江湖氣,讓他看起來並不像修士,但這絕非貶低江湖人的意思,畢竟真正的江湖人不會做寧韞這種連自己都騙的事兒。


    單純騙自己沒什麽,可明顯是輕易就能揭破的事情,誰會那麽傻的自找打臉?


    要是永遠碰不見那位薑先生也就罷了,你怎麽說都無所謂,可既然是去渾城,目的就是拜師,再搞這些有的沒的,等真的見到薑先生又該如何?


    別管寧韞心裏真正在想什麽,縱然知曉車廂裏的人可能有些不尋常,但護衛高高在上的姿態讓他很不喜歡,有些話便也再次脫口而出。


    “想我寧韞在苦檀江湖混跡十數載,江湖人哪個見我不得客客氣氣,既然是詢問,便做好詢問的態度,主子不下車也就算了,你個護衛狗仗什麽人勢,惹惱了寧某,便取你狗頭!”


    護衛都傻了,他沒想到此人這般勇。


    而且寧韞又是個什麽玩意兒?江湖上有這號人?咋沒聽過啊?


    他一時沒敢輕舉妄動,迴頭看向駕車的老翁。


    老翁滿臉褶子,笑眯眯說道:“寧韞......久仰大名啊。”


    寧韞諷刺道:“別來這套,想跟我套近乎?門兒都沒有。”


    老翁麵容凝滯。


    這人很欠打啊。


    他頓時冷臉說道:“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沒什麽好說了。”


    話音落下,兩側護衛便已領悟,直接拔刀出鞘,襲上寧韞!


    寧韞的三五好友無奈掩麵,果然跟這家夥在一塊,避免不了打架,他們也是暗恨,明知此點,為何從來沒有避而遠之?真等招惹到惹不起的人物,豈非死得無辜?


    原來我等也是蠢人。


    他們此刻幡然醒悟。


    這便是一丘之貉吧?


    他們隻顧著認清真正的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幫忙,但那些護衛畢竟隻是尋常武夫,沒等接近,便被寧韞一劍盡數挑翻,毫無疑問的脫口而出道:“就這?”


    老翁麵無表情,他緩緩抬手,莫名氣機在此間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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