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摸索著下巴,沉思道:“戾王朝是被隋滅的,而且當時戾王朝已是強弩之末,沒想到還有皇室血脈遺留,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你們要躲的便是隋......那個人?”


    雖然提及隋帝也不會被國師看到,但終究會被察覺,容易直接把小鎮的情況暴露給國師,薑望想了想,便以‘那個人’代替。


    掌祭老人說道:“不僅是他,殿下活著的事情沒多少人清楚,可戾王朝存活下來的人也絕非隻有我們,便意味著那個人很清楚戾王朝仍有皇室後裔存在。”


    “忠於戾王朝的皆百戰而死,我們苟延殘喘是為了殿下,相比於那個人,歸降於隋的,更會想方設法找到並殺死殿下及可能存在的皇室後裔,以此在隋得到更多重視。”


    薑望若有所思,好像申屠煌家以前便是戾王朝的大族?


    那位存活的殿下早已亡故,蘇長絡僅是戾王朝皇室血脈的延續,根據戾王朝滅亡的時間來看,當今隋帝尚未出世。


    雖同是前諸國皇室後裔,但蘇長絡顯然很難對隋帝構成什麽威脅,影響不了他的仁德之名。


    否則小鎮早就被隋帝派人踏平了。


    刻意躲著的戾王朝殘餘反而更容易被解決不會造成轟動。


    哪怕他們躲得再深,隋帝想找還怕找不到?無非是沒想找。


    最終卻是戾人朝他們提起屠刀。


    薑望不勝唏噓。


    “那保護小鎮對抗蛟龍的又是何人?”


    薑望覺得很有問題。


    蛟龍隻是戾王朝鎮守神的後裔,按照掌祭老人的說法,祂年歲尚小,道行低些也很正常,已經化龍的白菻,想要誕下子嗣雖容易,可想讓孩子生來便是神獸,遠比化龍這件事更難。


    因此鎮守神的後裔便和尋常白菻截然不同,增漲道行的方式也會不一樣。


    那麽前麵猜測是澡雪境修士把蛟龍打得道行折損便是子虛烏有了。


    可蘇長絡或者小鎮裏任何人都沒理由跟蛟龍敵對。


    畢竟都是真正的自己人。


    已經說了這麽多,掌祭老人也無需再有隱瞞,鄭重其事道:“蘇長絡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小鎮除了某些地方很奇怪,剩下的對他而言便跟普通小鎮沒什麽區別。”


    “自覺孤苦無依,鄉裏鄉親多有照拂,雖處處和善,偶爾也有爭鬧,有喜歡的人,有討厭的人,不管他有什麽樣的體會,在暗地裏他都是最寶貴的那個人。”


    “但一直被困在小鎮,也得讓他知曉善惡,所以我們真的扮演出每個人該有的樣子,縱然成為他心裏覺得最可惡最看不順眼的人。”


    施倏等人沉默無言。


    薑望很不合時宜道:“故事已經聽夠了,你們為此付出什麽,也不值得讓我感懷,那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也是你們必須要做的事情,所以隻需迴答我的問題就行。”


    施倏很想生氣,但又不敢生氣,哪怕是生悶氣,因表情終究會有些變化,想到薑望揮手破山的畫麵,再把蛟龍當做長蟲般抓來,而且明顯心腸歹毒,他便隻能平靜對待。


    掌祭老人的情緒因此被打斷,他歎氣道:“正因蘇長絡一無所知,自持有些實力,便想著為小鎮除掉山裏所謂的怪物,其實蛟龍是很親近蘇長絡的,隻當蘇長絡是在陪祂玩,後來每逢雪季甚至主動唿喚蘇長絡。”


    薑望有些啞然,這便是初至小鎮時,那聲嘶吼的緣由?隻是錯認為是在挑釁,但想到某件事,他又皺眉說道:“如果蛟龍隻把戰鬥當做遊戲,且很親近蘇長絡,為何會把蘇長絡打傷?”


    掌祭老人說道:“蛟龍是在十五年前孵化的,僅有等同人類垂髫小娃的智商,祂哪裏懂得輕重?”


    “何況蘇長絡的目的是要殺祂,隻挨打算什麽遊戲,自然得是你來我往,若非親近,蘇長絡第一次入山就會被蛟龍殺死。”


    一旁沉默許久的李神鳶突然問道:“你們教他修行,他會依舊覺得你們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李神鳶,說道:“我從未刻意教他修行,僅是以某種方式把戾王朝皇室修行法交在他手裏,也是以很自然的方式為其指點迷津,因此,蘇長絡反而有隱瞞我們。”


    “他清楚我不喜歡修士,實則我僅是怕小鎮的事情暴露,但他這麽認為,我也裝作不知,因他天賦很高,所以我能教他的東西很有限,能跟鎮守神後裔戰鬥,是相對更快助他成長的方式。”


    李神鳶說道:“或許你沒有真正教他修行,而是從側麵入手,但你肯定教了他藏匿法,否則他有修行,第一眼我就能看得出來,可事實上,我怎麽看他都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笑著說道:“那本就是戾王朝皇室修行法的一種,我曾為祭酒,得陛下賞賜,才會的藏匿法,但修行了殿下遺留的完整法門的蘇長絡,藏匿的要比我們更深,那是世間數一數二的藏匿法門。”


    薑望挑眉說道:“你好像變得心情不錯啊,雖然戾王朝的事情與我無關,可你們這些年做得事情,我若不予理會,似是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那些永遠留在山裏的人何其無辜?”


    掌祭老人笑容凝滯。


    除了腿軟的施倏,其他人第一時間有了動作,麵對澡雪境大修士,他們沒有絲毫勝算,可哪怕是死,也會選擇戰死。


    蛟龍察覺到氣氛不對,祂見無人注意自己,便悄然縮小身形,鑽入雪地裏,嗅著蘇長絡的氣息而遁走。


    薑望麵色淡然,看了一眼遠處趴著的已然身死的人,朝著掌祭老人說道:“但事實上,我沒必要做什麽,你們清理門戶,想來是出了叛徒,那麽此前的某個小疑問,便因此得到了解答。”


    掌祭老人皺眉說道:“閣下是什麽意思?”


    薑望笑道:“隱藏在商隊裏的第四境武夫,可不是為了什麽仙人或神隻而來。”


    掌祭老人麵色大變。


    緊跟著周圍便響起窣窣聲音,外來的武夫紛紛露麵,小鎮上空更有數道身影浮現。


    借著商隊入鎮的武夫除了要確信戾王朝餘孽真的在這裏,也是在等著修士的到來,從而能沒有意外的將目標一網打盡。


    “申屠有至!”


    看清天上為首者的麵貌,掌祭老人滿臉怒容。


    那自然是老朋友。


    申屠一族曆代都有居廟堂者,最顯赫的時期,便是祖孫三代有十數人登上朝堂,可以說權勢極高,雖然因漠章戰役到諸國之患,戾王朝逐漸衰敗,也讓得申屠一族陷入低穀,但在他們早早歸降於隋前,依舊很受戾人敬重。


    申屠有至未曾高居戾朝廟堂,卻是申屠一族上一輩的掌權者。


    那時候她還很年輕。


    “莫祭酒。”申屠有至攜著數位洞冥境巔峰修士緩緩落到地麵,她滿臉皺紋,更有清晰的褐色斑點,甚至微微有些駝背,畢竟年紀擺在這裏,實屬正常。


    縱然是修士,可未入澡雪,時間一長,難免也會老態龍鍾。


    曾年紀輕輕便已是申屠一族掌權者的她,雖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但也證明著她有資格,早已暗中注意此間情況的申屠有至,淡淡瞥了一眼掌祭老人,便把目光放在薑望的身上。


    她盡量放低姿態,行禮道:“此般醃臢之徒,豈可髒了先生的手,吾等自會替先生解決這件事。”


    有澡雪境大修士出現,當然是很意外的情況,莫說薑望本就非是戾王朝餘孽的朋友,單是澡雪境的身份,就得讓她盡最大努力使得此事再不會有別的意外出現。


    薑望沒說話,他仿佛習慣一般取出藤椅躺下。


    掌祭老人也無法奢望薑望能幫忙,他隻是沒想到,那個叛徒居然把行蹤透露給了申屠一族,許是不願再躲在小鎮裏,又得到了申屠有至的某些許諾。


    這麽多年都沒出問題,掌祭老人想不明白,為何偏偏是現在?


    他注視著駝背的申屠有至,讓自己保持鎮靜,說道:“你的資質不低,怎麽如今仍在洞冥境裏?”


    申屠有至微笑著說道:“沒辦法啊,申屠不複當年,很多事情我都得親自出手,哪有時間修行,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孫兒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鎮妖使,而且很快就要晉升三品,近些年重新開始修行,可終究落下太多,等殺了你們,我想便該有晉入澡雪的契機。”


    薑望想著,你那位很快晉升三品鎮妖使的孫兒已經被我家小婢女殺了,雖然很想告訴你,但卻根本沒必要,如果你是澡雪境的修士,我還能借此收一波養分,所以說,你怎麽不是澡雪境呢?


    掌祭老人說道:“但你終歸未入澡雪,何來自信能殺死我們?何況是以少勝多。”


    小鎮百姓烏泱泱圍了上去。


    他們最低都是第三境的武夫和洞冥境修士,因長輩皆是戾王朝有名的文臣悍將,又在小鎮裏刻苦習武修行,縱使礙於資質,也不會太弱。


    斬殺叛徒的那人是隻差臨門一腳便入巔峰的洞冥境修士,而施倏則是第四境巔峰的武夫,雖然申屠有至這邊洞冥境巔峰修士更多,可在一大群百姓的圍攻下,境界不低的武夫是有機會反殺的。


    前提是,他們有機會。


    申屠有至笑眯眯說道:“我雖未提前稟明神都,可斬殺戾王朝餘孽,尤其是傷天害理之輩,就算把整個小鎮摧毀,也是情有可原。”


    她的意思很明顯。


    掌祭老人當即便直接出手。


    施倏等人也全力出擊,首要目標便是那些洞冥境巔峰修士。


    但他們雖纏住一些人,可洞冥境巔峰修士想不顧一切摧毀小鎮,又有數人的情況下,便是怎麽都攔不住的。


    正有一人催生黃庭炁,要出手的時候,黃庭炁卻突然崩散。


    他愕然轉頭看向躺在藤椅上的薑望。


    “先生,您這是何意?”


    申屠有至揮掌擊退掌祭老人,看著麵無表情的薑望,同樣無法理解。


    而薑望則很平靜地說道:“你們怎麽打都無所謂,但小鎮並非隻有戾王朝殘餘,所以毀掉小鎮這件事,我不同意,何況我躺得好好的,縱然無需躲讓,可直麵攻勢,衣裳給我弄破了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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