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象城裏有某些視線注視寶籙閣,但清楚寶籙閣的存在,也知曉那位寶籙天師,多數人都沒有很在意,隻當那位天師在畫新符,所以未曾認真觀察,便移開了視線。


    唯有身在白家小草閣裏的大公子,仍在注視著。


    候在一旁的李害亂,正在自顧自說著,“薑望已迴因象,弱冠澡雪的事情很快也會傳到這裏,但更誇張的是,他僅用兩刀便斬殺了一個妖王。”


    “如果當時在小草閣,他沒有藏拙的話,便不可能有這種實力,可要說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再入澡雪境巔峰,未免太匪夷所思。”


    白公子平靜說道:“他仍在澡雪......但好像能斬出跨越境界的一刀,事實上,他會付出很嚴重的代價,明明很強,卻表麵看著越來越虛,很難說沒有關係。”


    “在那種情況下,非得拔刀斬妖王,讓自己反受其害,實為愚蠢的行為,若無緣由,我便很難再對他提起興趣了。”


    白公子忽然微笑道:“此刻,又有一個人讓我生出了些興趣。”


    李害亂順著公子的目光看向寶籙閣,皺眉說道:“那個姓蕭的已入澡雪境,符籙造詣又堪比寶籙天師,甚至畫符的方式前所未有,的確很值得在意。”


    別管是炁武兼修,又或是炁符兼修,澡雪境都是最大的坎兒,能入澡雪境,雖然依舊沒辦法證明可以走得更遠,但蕭時年能做到破境澡雪,已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白公子默默喝著茶,視線從寶籙閣裏轉移到薑望的身上,準確地說,是薑望身邊的丫頭,他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了曾經的某件事。


    “害亂,你是否記得那個滿臉倔強,從泥堆裏爬起來,把我手裏的肉搶走的小姑娘?”


    李害亂有些詫異,自家公子很少甚至從來不會迴首往昔,因公子向來隻往前看,除了某些實在難以忘記的事情,公子對其他事情多數都不會記得,哪怕可能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也得被提醒後才能想起。


    而公子所說的這件事情,是讓李害亂都得認真迴憶一番才能依稀記起。


    白公子沒有等待李害亂搭話,便又說道:“我其實可以順手殺了她,可在她搶走我的食物,轉而又奔向遠處孤狼的時候,我不僅沒有了要殺她的意思,甚至讓你出手幫她。”


    “雖然你沒有真正出手,隻是看著她與孤狼搏命,最終飽餐一頓,可她應該明白我的想法,還給了我更多的食物。”


    白公子微微笑著,說道:“那是很奇妙的經曆,我居然跟著她走了一段路,她或許並不清楚,她之所以能活著,是有我在她身後,後來因別的事情,我沒有再跟著她。”


    “我有想過,她可能會死,但又想著她不會死,事實證明,她的確活著。”


    李害亂意識到什麽,朝外掃視一圈,沒發現什麽情況,但答案應該是很清楚的,“她在因象城?”


    白公子自顧自說道:“原來世間裏能讓我感興趣的人或物,沒有我想得那麽少,隻是有些事或有些人被我忘記了。”


    李害亂莫名有些觸動,他緊緊盯著公子的臉,那是一張很好看很好看的臉。


    在他眼裏,是比薑望更好看的。


    ......


    薑望被小魚攙扶著來到寶籙閣前,阿空啃著雞腿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飛舞的蛟龍,金色符紋把蛟龍牢牢束縛,任憑其如何衝撞都於事無補。


    老嫗在畫第三張符,蕭時年也在刻畫著新的符紋,使得蛟龍與金色符紋的糾纏變得更為激烈。


    隨著一張又一張符籙飛出,寶籙閣上空頓顯絢麗多彩,不管是什麽樣的手段,蕭時年似是都用相同的法門應對。


    外行人不懂,老嫗卻看得清楚,符紋雖然依舊是那些符紋,可紋路是有在發生變化的。


    縱使寶籙天師,也沒可能持續畫出神符,老嫗臉上已經滑落一滴虛汗,她畫符的速度越來越慢。


    本想著能一鼓作氣,擊敗蕭時年,因此,除了第一張符,剩餘的皆是威力極盛,奈何局麵陷入僵持,已對她甚是不利。


    阿空看花了眼,別的不說,老嫗的符籙確實奇異多端,尤其煞為好看。


    蕭時年的符紋則很單調,沒怎麽吸引到阿空的注意。


    老嫗執符,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蕭時年,說道:“且看此符。”


    夜空裏烏雲遍布。


    似銀河傾注。


    驟然砸落寶籙閣。


    雖聲勢浩大,但寶籙閣及周圍街道都無礙,目標隻有蕭時年。


    那一瞬間,窒息感和壓迫感極其強烈。


    蕭時年隻覺動一根手指都難以做到,自然也就沒辦法再畫符。


    老嫗默默擦了擦汗,說道:“現在認輸來得及,否則遲一些,我收符不及的話,你恐有生命之虞。”


    蕭時年臉漲得通紅,他說不出話來,但也沒有給出絲毫想認輸的意思,眼神依然堅定,在老嫗擔憂會出事,想撤迴符籙時,便發覺蕭時年的麵色忽然變得正常。


    她意識到問題,但來不及做任何事情。


    沒有畫新的符紋,卻有新的符紋出現。


    傾注的銀河直接崩散。


    老嫗悶哼一聲,癱軟在地。


    蕭時年沉默著起身,伸手把老嫗扶起,說道:“幸而你最終收手,否則再遲一些,我會給你更重的教訓。”


    老嫗沒有因蕭時年的話而氣惱,甚至微笑著說道:“原來你在自己身上也刻畫了符紋,無需借助符紙,便能在其他事物上畫符是得岸天師的能耐,你未曾得岸,便可做到,更顯得你畫符的方法高深。”


    薑望領著小魚和阿空入得寶籙閣,仿佛很相熟似的直接在老嫗麵前坐下來,他稍微喘了口氣,讚歎道:“兩位大師執符對決的場麵,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老嫗沒搭理他,也同樣顫巍巍坐下,看著蕭時年說道:“為避免誤會,我便再多解釋一句,天師的數量是遠勝修士的,但真正有本事的天師,卻很稀有,寶籙天師便是很難跨越的門檻。”


    “也許你摸出了新路,我非是要覬覦,你若能將此路發揚光大,得益的是整個人間來慚愧,雖是寶籙天師,可我隻是這樣了。”


    “延年益壽的符籙是無法疊加的,縱然是張天師也沒本事畫出延壽百年甚至更高的符籙,長生久視是修士的難關,更是其餘體係可遇不可求的。”


    老嫗真誠說道:“有新路忽然擺在眼前,我激動些在所難免,請教是一迴事,但決然不會為此刁難蕭先生。”


    蕭時年微微猶豫,從懷裏取出一本書,說道:“我不想與寶籙閣為敵,也沒有跟閣下探討什麽符籙的念頭,這本陣符大全我曾給過別人,也給予你,能悟到什麽,便看閣下自己了。”


    所謂《陣符大全》,僅是改善原有符籙的畫法或是記載著更奇妙些的符紋,並非是蕭時年的畫符之道,事實證明,他刻畫符紋的方式,別人是很難甚至沒辦法學會的,因從根本上就不同。


    哪怕是最簡單易懂的《陣符大全》,對於此間天師而言,也是很高深的法門,真就隻能看悟性及經驗了,既然編纂出來,蕭時年便沒有想藏著掖著。


    但不意味著蕭時年會無償給予所有天師,這便是得看眼緣了,或是像陶天師那般純粹是事先答應好的條件。


    想到這裏,蕭時年看了一眼薑望,頓時緊皺眉頭,“你怎麽更虛了?”


    薑望撓了撓自己的臉頰,說道:“雖然總覺得是錯覺,但蕭兄好像很在意我虛的問題?”


    小魚和阿空都沒能因此想到別的事情上,而老嫗畢竟年紀擺在這裏,哪怕會有早已被遺忘的臉紅發燙的感覺,可她確實很懷疑,蕭時年在意薑望身子虛的問題,就顯得很不正常。


    原來現在的年輕人都在玩很新的東西?


    雖然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就有,但的確很難輕易碰見。


    老嫗上下打量著薑望和蕭時年,暗道可惜。


    薑望的臉固然更好看,蕭時年卻也不差,豈不可惜?


    她捧著《陣符大全》,甚至都忘了激動,腦子裏全被別的事情填滿。


    蕭時年當然沒有想直接說實話,也不在意別人怎麽想,隻是薑望變得更虛,的確讓他很頭疼。


    他朝著老嫗微微頷首,便毫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薑望則因有更急迫的事情,沒有細想,看著老嫗,笑眯眯說道:“前輩跟蕭時年算是不打不相識,而且他還贈予您這什麽符籙大全,那咱就都是朋友,我想再買幾張甘露神符,前輩您看?”


    老嫗笑了兩聲,說道:“那我就給你便宜點?”


    薑望正氣凜然道:“我向來不差這些,但畢竟出門在外,難免會有點羞澀,我這次是打算要多一些,前輩隻需隨便便宜幾百兩就行了。”


    你倒是真敢說啊。


    便宜幾百兩?


    我白送你好不好?


    看了看手裏的《陣符大全》,老嫗有些無奈地說道:“也罷,剛與蕭先生比符,我暫時沒法再畫神符,明日吧,我會盡量多畫一些,隻要你三百兩,到時你來取。”


    上迴三百兩買了七張甘露神符,想來老嫗怎麽也得畫個十來張,薑望覺得不虧,畢竟小魚一迴來,他又有錢了,便笑著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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