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壘任由奈何海洗禮數十載,已然變得斑駁,殘破的位置正好被判官擋著,祂低眸凝視著那道渺小的身影,沒有開口說話,但聲音卻很清晰地傳入梁小悠的耳朵裏。


    “你是誰?”


    “神隻判官......”梁小悠答非所問,微笑道:“你變得好弱啊,雖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判官很認真在洞悉梁小悠的身份,那股稍縱即逝的氣息很難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但祂算得上早期神隻,尋常神隻與其無法相提並論,在見識方麵也是如此。


    祂忽然意識到什麽,瞳孔驟縮,“青冥第一尊神!”


    神之所以是神,雖然是仙人給予的稱唿,但自然得先有一尊神出現,才會有神的稱謂,後麵的神隻方能延續神名。


    第一尊神意義非凡,是生於天地間第一口炁,嚴格來說,要比仙人的存在更久遠。


    隻是未成神前,祂僅僅是一口炁,哪怕是萬物生命的源起,可有靈智,再到成為更真實的生命,何止億萬年?


    第一尊神在第一真仙的神國裏化神,那麽便會受製於仙,如果祂沒有化神而是自行成仙,就該是另外的故事了。


    或許這也是為何第一尊神會叛出天庭,別的神隻自誕生之日起,便是仙人附屬,生而為神的祂們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什麽問題,唯有第一尊神並非因仙而誕生,僅僅是因仙人而獲得神位。


    第一尊神的起源就不同,甚至比大多數仙人都更強,卻被仙人的規矩束縛著,因此冒出別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謂墮落為妖的神隻,皆是因伺奉仙人的隕落,沒有新的仙人,麵臨著會被妖怪殺死的命運,把自己也變成妖,是能夠理解的。


    但在有神隻堅持神的尊嚴的情況下,兩相對比,墮落的神自然會被人間修士喊打喊殺。


    哪怕眼前的第一尊神看著很弱小,可那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得判官自墮落為妖後,第一次身心顫抖,祂與苦檀山神不同,因判官遠比對方存在更久,也更清楚第一尊神代表著什麽。


    祂在梁小悠麵前,沒有任何敢反抗的念頭。


    雖然判官很清楚,祂能輕而易舉殺死此刻的梁小悠。


    但又何必呢?


    現在咱都是妖,相煎何太急啊。


    “剛剛苦檀山神掃視磐門,您做了什麽?”


    梁小悠很滿意判官的態度,說道:“我被鎮壓的期間,曾汲取苦檀氣運,破封而出後,那個小家夥發現了這件事情,說來相當可笑,我此前汲取氣運那麽久,祂都沒有察覺,現在的正神簡直不像話。”


    判官皺眉說道:“能依舊維持正神身份的,便是仍然依附神國,人間修士不懂這些,但自我走出奈何海,卻沒發現苦檀那位仙人的存在,否則您汲取氣運的事情,苦檀山神察覺不到,仙人肯定能第一時間看到你才對。”


    別管是隋國或西覃,都有明確的正神,他們以古籍記載了解一些正神與偏神的區別,其實根本沒有了解到最關鍵的事情。


    奈何海沒有踏足隋覃的最大原因之一,便是隋覃裏都有不止一位正神,就意味著不止一位仙人。


    人間修士尋仙,哪裏想到,仙人可能就在他們身邊。


    尋常的妖怪也不懂這些,但奈何海裏畢竟有判官,其餘墮落為妖的神隻,若非被更強大的妖怪鎮壓,自然不會隨便說這件事,祂們可以摒棄神的身份,卻難以徹底失去對於仙人的敬畏。


    甚至難免會有些墮落神隻期盼著重複神位。


    梁小悠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判官頓時心下凜然,莫非......


    側目注意到從營帳裏走出來的何郎將,判官閉上了眼睛,待得薑望自驍菓軍營地離開,祂重新睜開眼睛,想到此前莫名的危機感,神情變得尤為凝重。


    “曾經的舊識,今時已很難見,迄今為止,我算是見到了三位舊識,同樣被鎮壓的河伯已被我吃掉,另有一尊神,雖在苦檀出現,但我卻沒辦法再找到祂的蹤跡。”


    梁小悠麵色略有些陰沉地說道:“若非祂給予我重擊,我其實沒必要吃掉河伯......”


    她麵色又變得溫和,笑道:“你我之前沒有太多交集,可終究也算得上認識,那麽便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本事,哪怕是仙人也沒能耐殺死我,咱們各自在人世間活著便很好,誰也別來打擾誰。”


    判官默默閉上眼眸。


    梁小悠則看著迴到磐門的薑望,沒等她想出為何在此的理由,薑望便笑著說道:“魏先生和顧景風已離開磐門,褚春秋也迴了神都,你滯留磐門沒什麽意義,或者說,單純隻是來遲了?”


    你真是給我找了一個好理由,雖然這本來就是事實。


    但我確沒想到你在磐門。


    梁小悠一直在棲霞街研究怎麽看魏先生的傳信,因此,磐門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並不清楚,凝視著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更虛弱的薑望,她反而捉摸不透。


    明明該是很強的薑望,再被她掠取身體後,卻成了廢人,讓她遭遇了一番不堪迴首的屈辱,那麽薑望表麵再是虛弱,都難免讓梁小悠覺得很假。


    沒有恢複以前的力量,梁小悠秉承著不入險境的原則,硬是消除了趁機殺死薑望的想法。


    她擔心是坑。


    薑望僅是知曉她山澤部眾的身份,若貿然再暴露些別的東西,便很得不償失了。


    來到磐門是因魏先生的傳信,也是沒想這麽快讓山澤的人懷疑她,所以無論如何,她得跟魏先生見一麵,好好解釋為何沒有及時迴信的問題,因此與判官的會麵是意外。


    但正因磐門目前的情況,苦檀山神輕易不會出現,否則便容易把安穩的局麵再次打破,但不意味著梁小悠就可以安枕無憂的待在磐門,她依舊要盡快離開。


    當即便朝著薑望笑了笑,說道:“我的確因故來遲,打擾了,有緣再見。”


    說著轉身就要走,薑望卻平靜說道:“且慢,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梁小悠背對著薑望,問道:“什麽人?”


    薑望說道:“穿著紅衣的姑娘,她手裏有一把很纖細的劍,應該也是你們山澤的人。”


    梁小悠找尋著記憶,毫無所獲,懷疑又是真正梁小悠丟失的小部分記憶。


    她能想到,薑望既然提及魏先生,那麽刺殺褚春秋的事情,肯定就有這位紅衣姑娘露麵,她斟酌道:“有點熟悉,但山澤人蠻多的,就算是重要成員,也未必相互都熟識。”


    薑望不疑有他,說道:“如果你見到她,記得幫我帶句話,她對我做得事情,我會百倍奉還,讓她耐心等著。”


    梁小悠迴眸看了一眼薑望,沒忍住好奇道:“她對你做了什麽?”


    薑望說道:“與你無關。”


    梁小悠原本想譏諷兩句,但又覺得純粹耽誤時間,便什麽都沒說,快步離開。


    她此刻除了想找到魏先生,的確也有想見見那位紅衣姑娘的念頭。


    別管紅衣姑娘對薑望做了什麽,這兩個人必然結了仇,那紅衣姑娘就成了梁小悠可以利用的目標。


    這一趟算是沒白來。


    薑望迴酒肆裏等著裴皆然,繼續待在磐門已沒什麽意義,但想返迴因象城得需要裴皆然的幫忙。


    酒肆裏沒什麽人,原來是有人的,可在他迴來後,便隻剩小魚了。


    滯留磐門的修士皆是基本無望更高境界,他們當然有理由攀附宗門或者強者,隻因薑望確實很虛,那麽就會顯得很懶,別人想上前討好,他愛搭不理的模樣,就很讓人望而卻步了。


    甚至他們可能在心裏腹誹薑望,但更清楚,若胡攪蠻纏,反而得罪薑望,別說攀高枝,恐怕命都得搭上。


    唯有酒肆掌櫃的對待薑望一如昨日,修士本就和普通百姓隔得很遠,百姓最常見到修士的時候,便是修士在降妖除魔,而磐門遍地修士,奈何海裏都是妖怪,能在磐門做生意的百姓,自是非同一般。


    他們僅僅是在做生意,修士裏的強弱怎麽都跟他們扯不上幹係,尊敬是有的,但不會因此畏懼,畢竟外麵的驍菓軍在保護他們,修士有時候也會保護他們。


    那麽他們最該做的,便是做該做的事情。


    來迴走這一趟,薑望很累,自然就很餓,邊吃邊等著裴皆然。


    似是想起什麽,薑望讓夜遊神屏蔽三丈距離的聲音,免得被掌櫃聽了去,他看著小魚,認真問道:“有關魚府的事情,你都清楚哪些?”


    這是薑望第一次認真詢問這件事情,小魚愣了片刻,迴答道:“魚府出事前,我待在外麵,聞風聲趕迴去,便目睹家人慘死的畫麵。”


    “是父親拚盡全力護我逃走,讓當時魚府修為最高的侍衛帶我離開,但我們根本無處可去,蒙叔一路護著我,被漸離者追殺,幾次險象環生。”


    “我清晰記得,蒙叔斬殺了五十四名漸離者,其中有武夫也有修士,可蒙叔同樣身受重傷,在一個雨夜,我們又被漸離者圍困。”


    “蒙叔擋在我的麵前,他沒有說太多話,隻是讓我逃,我是魚府唯一的生還者,我也是唯一能報仇的希望,蒙叔用最簡單的話,讓我不得不拋棄他,拚命逃跑。”


    小魚的神情雖然很平靜,但眼睛裏難掩殺意,“我很清楚蒙叔會有什麽樣的結局,我更能清楚聽見身後的廝殺聲,但我不敢迴頭,我得活著,為家人報仇。”


    “沒有蒙叔的保護,雖然後麵數日都沒有遇到什麽危險,可除了漸離者,世間也有別的危險,我啃食了曾經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的食物,我唯一的目標便是活下來,不惜一切代價。”


    雖然小魚沒有說得那麽詳細,但薑望能夠想象到那是怎樣的場景。


    他緊緊攥著拳頭,注視著小魚依舊平靜地臉龐,被他在侯府裏嗬護的婢女,要比他認知裏更堅韌,可那是因不好的事情才造就出來的。


    他以前隻想著讓小魚待在侯府,快樂的生活,但事實證明,隻要背負著某些事情,便無法真正的快樂。


    小魚能夠活著來到渾城,其過程是難以想象的。


    薑望皺眉思忖道:“若僅是與妖怪勾結,雖是很好的理由,但也正因如此,隋......那個人沒可能一直用同樣的理由。”


    事實證明,他提及隋帝也無法被國師觀察到,但是能確信範圍的,隻能轉而諱莫如深。


    “所謂再一再二不再三,目標是前諸國皇室後裔,皆因妖怪的問題被拔掉,便很難堵住悠悠眾口,他必然需要不同的理由,毫無疑問,魚府是他做得最輕鬆的一件事。”


    薑望能想到,哪怕隋帝要以妖怪為借口向魚府發難,也得給出確鑿的證據,但其實那已經不重要。


    “除了談老六,你再沒有記住別的臉了麽?”


    小魚認真想了想,說道:“我能記得好幾個,可我又不認識他們,除非他們像談老六那樣再出現在我麵前。”


    薑望問道:“褚春秋呢?”


    小魚搖頭說道:“沒有他,也或許是我沒注意到他。”


    沒能確信的事情,縱然複仇的信念堅定,小魚也沒想著牽連無辜,否則她會不顧一切的幫助魏先生刺殺褚春秋。


    薑望想想便釋然,若幕後黑手是隋帝,褚春秋僅是執行命令的人,而真正動手的是更底層的存在,堂堂青玄署首尊沒必要親自露麵。


    歸根結底,小魚最大的複仇目標,唯有隋帝。


    此路任重而道遠。


    薑望看向酒肆外麵,矗立的判官尤為顯著,祂依舊在盯著。


    裴皆然迴到酒肆,很正常的一無所獲。


    薑望牽著小魚的手,說道:“我們得迴因象城了,再遲一些,恐怕蕭時年刻畫的符紋撐不住。”


    裴皆然稍顯疲憊的點點頭,薑望最後再看了一眼判官,壓下心頭湧現的怪異感,目視裴皆然按照此前蕭時年教的方法,讓得第二道符紋於磐門上空呈現。


    隨著耀眼光束的降臨,把三人籠罩,再次出現,已是因象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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