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皆然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看向一臉無辜的甲士說道:“還愣著作甚,快把何郎將叫起來啊!”


    甲士連連稱是的跑走。


    有玄執單掌禮,另一手持木棍,目視前方,沉聲說道:“奈何海裏的妖是數不清的,但隋覃並非無法抗衡,隻是誰也不願與奈何海為敵,因為會讓另一方坐山觀虎鬥。”


    “屆時就算踏平奈何海,也會被敵國吞噬,待我菩提成勢,首要目標就是解決奈何海的問題,此舉方為正道。”


    裴皆然皺眉道:“別再說這些沒用的話,奈何海忽然生亂,殃及的絕非隻有隋國,眼看就要生靈塗炭,你還想著菩提成勢?”


    隋覃雖有大物能與奈何海裏那隻最可怕的妖怪抗衡,但很難做到碾壓,兩國戰爭並非單打獨鬥,再厲害的人物若孤立無援,也隻有死路一條。


    甚至澡雪境巔峰大物,想要跨越奈何海,更多也得借助奈何橋。


    沒有真正輕而易舉踏平奈何海,手拿把掐的製伏敵國的力量,就算有機會擺在眼前,也沒人願意嚐試,因後果是承擔不起的。


    最關鍵的是,奈何海裏的妖怪再怎麽生事,澡雪境巔峰以上的妖王畢竟沒做什麽,三方便能相安無事,此刻雖依舊沒有澡雪境巔峰的妖王露麵,但澡雪境的大妖卻以數十計。


    如果第一道防線被突破,磐門的下場便是毫無疑問的。


    何郎將是被強行拽出來的。


    沒有裝,是真的睡著了。


    他現在仍有些睡眼惺忪。


    麵前數百丈高的海浪讓他稍微精神了一些。


    但何郎將沒有多餘的表情變化。


    他徑直握住長槍,朝著壁壘行去。


    裴皆然跟他說話,何郎將也未曾迴應,隻是漸漸奔跑起來,很快便化作一道殘影,直抵壁壘牆下。


    抬眸看到有妖怪露麵,他直接刺出長槍,將得妖怪從壁壘上擊落,緊跟著把長槍橫在胸前,黃庭炁湧現,一條筆直的炁線沿著壁壘唿嘯而過,蔓延至視線無法觸及的盡頭。


    做完這一切,何郎將很瀟灑地轉身離開。


    裴皆然目睹到妖怪翻越壁壘,但剛剛落地,接觸那條炁線的瞬間,便被絞成齏粉。


    又有妖怪同樣目睹那副畫麵,試圖直接從壁壘上掠過炁線,可身在半空,眼看著就要跨越炁線,那條炁線忽然瘋漲,形成新的壁壘,迎麵撞上的妖怪淒厲嘶吼一聲,再次化作齏粉。


    澡雪境大妖在何郎將的手段下,竟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但想到西覃陸司首那般存在都敗給了何郎將,眼前的畫麵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看著走迴來的何郎將,裴皆然問道:“這便能擋住妖怪?”


    她真正想問的是奈何海生亂的難題是不是這麽簡單就解決了。


    何郎將微微搖頭,說道:“隻能抵擋一時,神都肯定會來人的,我僅是幫他們爭取些時間,而且我受傷了,也很困,就先迴去睡了,你們自便。”


    他直接紮入營帳裏。


    裴皆然很是錯愕。


    莫非何郎將真的傷得很重?


    若是這般,便也無法強求何郎將在此鎮守。


    隋國磐門因何郎將的出手暫時無礙,而西覃那邊,鎮守奈何海的是王淳聖,隴奚王氏望族的老祖,是助覃帝殺出隋境,在前譙舊址建立西覃的定鼎功臣。


    王淳聖曆來低調,但他並非沉默寡言之輩,王氏小輩沒出什麽能人,甚至人丁稀少,隻因有覃帝照拂著,王氏始終都是西覃第一望族。


    更因助皇帝立覃,與當初隋國各路大物鏖戰,落下隱疾,徹底斷絕長生久視的希望,傳聞其胞弟也為覃帝斷後戰死,王淳聖又堅守在奈何海,可謂被全覃敬重。


    他頭發花白,顯得老態龍鍾,但目光所及,不怒自威,在旁伺候的修士紛紛低下腦袋。


    因西覃距離奈何海最近的城鎮也有數百裏,所以便直接在相距奈何海三裏的位置建了一座雅苑,西覃是沒有阻隔壁壘的,視線裏直接就是奈何海。


    而相比於隋國奈何海偶爾有妖怪試圖鬧事的情況,西覃這邊一直都顯得風平浪靜,隻因雅苑裏有王淳聖,哪怕斷了長生久視的希望,但他的修為不減當年,澡雪境巔峰的妖王在其麵前也如小魚小蝦。


    有穿著樸素的美婦來到雅苑。


    雅苑修士對其很是恭敬。


    因為美婦來自帝都,別管覃帝有多少佳麗,眼前的美婦始終是最與覃帝形影不離之人,甚至皇後娘娘都沒有她在覃帝麵前有話語權。


    事實上,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覃帝與美婦很清白,雖然暗地裏的事情不清楚,但至少表麵如此。


    美婦更像是覃帝身邊的紅人,朝堂上另算,下了朝堂,美婦的地位甚至僅次於國師。


    有雅苑修士先一步來到王淳聖麵前,躬身說道:“老祖,孟執諭來了。”


    雅苑修士裏沒幾個王氏族人,但也都直接以老祖稱唿。


    王淳聖微微挑眉。


    執諭是兩界司的職位,執得是兩界司陸司首的諭,等同於隋國青玄署的行令,但孟執諭三個字是特殊的,她執得是覃帝的聖諭,在外見其如見覃帝。


    王淳聖是覃帝的長輩,他可以因孟執諭的身份禮敬,但也不必過於尊敬,便隻是輕輕頷首,讓麾下修士看茶,待得孟執諭入院,茶已遞到其麵前。


    孟執諭朝著王淳聖見禮,方才接過茶盞,她沒有直視王淳聖,而是微微低眸,輕聲說道:“奈何海裏有了些動靜,雖然老祖在此,不會出什麽問題,但陛下仍讓我前來詢問老祖,奈何海變化是為何故?”


    王淳聖抬手讓孟執諭落座,聲音略有些沙啞的說道:“奈何海很大,甚至無邊無際,在更接近隋國的範圍,有衝天的妖氣稍縱即逝,必是有人同奈何海裏那位接觸,我即在此,西覃修士便無法避開視線,所以問題出在隋國。”


    孟執諭低眸沉思,說道:“奈何海雖將隋覃相隔,但也因此讓隋覃休養生息,凝聚更強的力量,哪怕隋國又有開戰的想法,為何偏偏直接朝奈何海出手?是想讓奈何海敵對隋國,從而他們以一打二?沒有此般道理。”


    西覃的試探,是要試出有沒有打贏隋國的可能,而隋國就算自信能打贏西覃,也完全沒必要再把奈何海牽扯進來。


    雖然兩國戰爭,無法避開奈何海,但相對於處在第三方的奈何海,能同時威脅隋覃,誰也難以占到好處,目標直指奈何海,隻會讓奈何海裏的妖怪更針對隋國,沒有半點好處。


    王淳聖說道:“隋國那位皇帝表麵仁德,實則野心極大,若非故意為之,便是隋國出了些問題,換句話來說,隋國強大到能無視奈何海,那我們不管做什麽都沒意義,相反的話,我們也無需做什麽,看戲便是。”


    孟執諭微笑道:“老祖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奈何海裏的妖怪躍躍欲試,始終沒敢上岸,是因忌憚老祖,或許隋國有刻意兩敗俱傷,甚至早有防範,讓奈何海裏的妖怪把矛頭指向西覃,但大部分妖怪都是很聰明的,揭穿了隋國的陰謀。”


    “我更傾向於是隋國出了問題,畢竟利用奈何海,實乃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歸根結底,奈何海裏的妖怪不會入覃,不管隋國在搞什麽,我們西覃都能作壁上觀。”


    王淳聖閉目養神,沒有再說什麽。


    雖然背地裏許多人議論孟執諭,但事實證明,覃帝沒有因孟執諭做出什麽錯事,他依舊是從前的覃帝,沒有一絲絲改變,可就算是王淳聖,其實也很好奇,覃帝為何那麽看重孟執諭?


    此番談話無法觀其全貌。


    而孟執諭也未繼續打擾,躬身告辭。


    等到孟執諭離開雅苑,王淳聖方才睜開眼睛。


    但他沒有注視孟執諭的背影,而是看向了奈何海。


    原本蠢蠢欲動的妖怪此時徹底寂靜。


    王淳聖沉默了很久,又看向雅苑裏種植著的花,有點蔫,那是前譙獨有的‘暮涼年’,蔫是正常的,目前也僅有西覃生長著‘暮涼年’。


    他很喜歡,王氏望族裏便滿是‘暮涼年’,雅苑裏同樣。


    又如此刻他的心境。


    ......


    三師姐的心境很恬淡。


    不管呂青梧如何煩她。


    看著認真寫字的鋒林書院首席掌諭,呂青梧又問出了曾問過無數遍的問題。


    “老師為何喜歡被人稱作三師姐?您這麽年輕,便已是首席掌諭,同樣年輕的稱唿您師姐就算了,書院的一些老家夥也這麽稱唿,您都不會覺得別扭麽?”


    三師姐平靜說道:“所有人都這樣的話,就不會覺得別扭了,但我對這些其實沒有很在意,僅是我說,他們聽了而已,所以你想叫老師便叫。”


    呂青梧頓時覺得有些別扭了。


    她以為三師姐沒有糾正老師的稱謂,是慢慢被她感動,有意想收她為徒的,沒想到隻是因為不在意,如果在最開始,她沒有緊張或禮貌的問題,直接就叫老師,怕是三師姐也不會說什麽。


    看到呂青梧似是變得有些不開心,三師姐微微猶豫著說道:“但你是目前唯一這麽稱唿的,因那些跟我修行的所謂徒弟,我也沒讓他們稱我為老師,而是掌諭。”


    呂青梧的眼睛很快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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