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話出口,便有些後悔了。


    但在注意到蕭時年變得鐵青的臉,他隻能忍著羞恥感,再接再厲道:“要記得洗幹淨點哦。”


    謝吾行驚嚇的麵色發白。


    寧十四則略有羞愧。


    因他想到,薑望此前勾欄聽曲,許是真的為降妖,是自己誤會了啊。


    蕭時年自登場以來,第一次有此等情緒變化,他目中有火,緊緊盯著棲霞街方向,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薑望覺察到氣氛夠了,但沒忍住,又說道:“怎麽還急了呢,光天化日的,又大庭廣眾,很羞恥的,等一會兒天就黑了,別那麽急嘛。”


    天沒黑,但蕭時年的臉很黑。


    他順勢拔劍出鞘,直接自己將符陣破除,又一劍把薑望的攻勢崩散,劍氣如虹,直入棲霞街!


    沒有撤掉符陣,而是直接轟碎,可見蕭時年此刻心頭火極盛。


    薑望不敢大意,神國力量早已蓄勢待發,在劍氣剛剛來至棲霞街,未等落入侯府,薑望便已出刀,於半空攔截。


    劍氣和刀芒相撞,餘波席卷整個棲霞街,又朝著周圍街道蔓延。


    攤位徑直被掀翻,街上行人體會了一把短暫飛翔的感覺。


    若非撞擊點在高空,地麵受到的影響沒有太嚴重,百姓們隻是雙腳微微騰空,很快又落迴地麵,否則真的淩空飛翔一把,定然會有很多人被摔死。


    有巡視的鎮守府衙役,反應快速,立即疏散百姓,跟著寧十四來到渾城的武夫也展開救援,尋仙者們以炁化壁,將得餘威阻隔在外,驚駭莫名的抬頭觀望。


    又發生什麽事了?


    渾城也太危險了吧!


    薑望注意到了周圍街道的情況,但他沒有辦法做什麽,顯然,蕭時年被徹底激怒了,那一劍的威力非比尋常,他已經把神國力量盡數催發出來,仍是很勉強才能抵禦住。


    夜遊神的聲音響起,“他的修為在攀升!”


    薑望緊咬著牙關,在心裏說道:“我已經使出全力了......”


    看著棲霞街上空那抹絢爛的劍氣,夜遊神沉聲說道:“這根本不是尋常劍氣,而是劍意,且此劍意能夠拔高他的修為。”


    就像溪河劍意那般,能讓人發揮出遠超自身境界的力量,此乃劍士獨有的手段。


    蕭時年擁有著不遜色溪河劍意的另外一種劍意。


    夜遊神沉默片刻,說道:“你要麽認輸,平息他的怒火,要麽就強撐著,若能抗住,神國必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薑望很想直接認輸。


    但這又是絕佳的機會。


    他目光堅定,縱然身子已經僵住,骨骼好似隨時都會斷裂,仍是奮力舉刀,冷冽的寒意迸濺,可刀柄卻顯得極為滾燙。


    或許神國跟長夜刀沒有直接聯係,但神國的第一次顯現,確是在他第一次握住長夜刀的時候。


    灼熱的氣流來自神國,而冷冽寒意出自長夜刀。


    他的力量也在攀升。


    蕭時年在長時間消耗下,劍意會越來越弱,而薑望卻能越來越強。


    但目前這點強度,尚且無法勝過蕭時年。


    他隻能艱苦支撐著。


    ......


    街道上的尋仙者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


    “是薑先生和蕭先生在切磋?”


    “若是切磋,何必搞出這麽大動靜?”


    “不管原因是什麽,我們都隻能看著,反倒是兩人誰能贏,更讓我感興趣。”


    “苦檀裏的澡雪境修士一隻手便數得過來,更少動手,唯有劍神揚名,可吾等也沒機會看到劍神的風采,渾城此戰便足以載入苦檀史冊了。”


    他們自始至終都認為蕭時年和薑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最不濟也是半個身子踏入,否則哪有能力擊退大妖烏侯?


    此二人年紀輕輕,戰力已能排在苦檀前十之列了,甚至更靠前。


    柴房朗聲說道:“我覺得薑先生會贏。”


    他跟蕭時年不熟。


    哪怕在烏侯襲城事件裏,同樣有很多尋仙者像對待薑望那般尊敬蕭時年,但不同的是,薑望會給予迴應,而蕭時年要麽冷著臉,要麽直接消失,使得尋仙者們自然都跟薑望更熟。


    而這裏麵屬柴彼為最。


    就算搖旗呐喊,也肯定得為薑先生搖旗。


    誌同道合者深以為然,重複著柴彼的話。


    也有在旁觀立場者提出第二種見解,“我覺得薑先生和蕭先生應是勢均力敵,但此刻交鋒的情況來看,蕭先生占據上風,但也不保證薑先生未出全力,總而言之,勝負難料。”


    柴彼自是據理力爭,堅信薑先生更強。


    又有第三方冒出來,覺得蕭時年或許更強。


    雙方為此爭論不休。


    唯有旁觀立場者欲言又止,想著自己該加入哪一方?


    ......


    西城巷竹林裏。


    寧十四在發抖。


    青袍和白袍修士毫無疑問又跪了。


    雖然蕭時年的劍意沒有針對他們,但也有無形壓製,使得小魚動作凝滯,若非謝吾行及時出手,一腳把馮靈槐踹飛,險些便被削了腦袋。


    他護住小魚,以溪河劍意抵擋,行動如常,但神情也很凝重。


    雖然並非同一種劍意,可蕭時年帶給他的壓力,仿若當年師叔演練溪河劍意的威勢。


    就算是劍士,也很難輕易領悟劍意,何況是融會貫通了。


    蕭時年此刻展露的劍意,就算不是跟溪河劍意同等,怕也僅次之了,但蕭時年很明顯也沒有將此劍意領悟很深。


    因劍士的身份,謝吾行能看得出來,此劍意尚有破綻,但他也照樣沒本事抗衡。


    有些破綻,可以一擊即潰。


    有些破綻,就算清楚在哪裏,你也隻能抓瞎。


    簡直氣抖冷!


    謝吾行更深刻領會到蕭時年的強大。


    雖然貌似薑望也很強,但看著刀芒在劍意的轟擊下,逐漸黯淡,終是差了一著。


    反觀青袍修士縱是跪著,許是因習慣的問題,他毫不在意,隻是嘀咕道:“薑先生總是這樣愛玩,不管是麵對傲因,又或是麵對烏侯,都是先裝作不敵的樣子,緊跟著再所謂絕地反擊,真是讓我心都揪起來了,薑先生怕是樂在其中。”


    白袍修士跪著笑道:“就是這般,薑先生才有人煙氣。”


    謝吾行一臉懵。


    你們在說啥啊?


    “要分出勝負了!”寧十四的聲音忽然響起,隻見蕭時年斬出第二劍,那一抹驚鴻照耀著整座渾城,無與倫比的強大劍意凝聚一點,倒灌入棲霞街。


    謝吾行麵色凝重。


    白袍修士也變得有些緊張,怎麽薑先生還沒有認真起來?


    青袍修士則嗬了一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確實要分出勝負了,按照以往薑先生的風格,此刻便要開始反擊了。”


    侯府裏,薑望已經沒在藤椅上坐著。


    他站得筆直。


    微微仰著頭。


    緊閉雙目。


    灼熱氣流迴溯,直入黃庭,也就是腦海裏的神國。


    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樹木迅速生長。


    一隻很渺小的昆蟲,在神國裏誕生。


    那是一隻蝴蝶。


    它自灼熱氣流裏降生。


    違背了蝴蝶誕生的過程,就那麽憑空出現。


    它閃動著翅膀,在林間穿梭,跨過小溪,徑直落到了夜遊神腦袋上。


    夜遊神有些欣喜若狂。


    他很是小心翼翼,唯恐驚擾到蝴蝶。


    側目看到自己的果位正在煥發異彩,相應的,被神國汲取的力量開始複蘇,以前或許還剩下堪比妖怪傲因的實力,而此刻,他能隨手把傲因碾死。


    薑望緩緩吐出口氣。


    雙眸睜開。


    有冷冽寒芒崩現。


    他攥緊手裏的刀,凝視著上空那道驚鴻。


    整個渾城流轉的炁變得紊亂,修士和武夫們都能清晰感受到,若是將範圍放開,蕭時年的劍意足以在頃刻間讓渾城變作廢墟,甚至席卷方圓百裏,寸草不生。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薑望麵無表情。


    自神國裏湧現的氣息,讓他身子有些發抖,急需宣泄。


    於是,他提刀斬擊。


    瞬間,整座渾城所有人都成了睜眼瞎,極其璀璨的光芒仿若烈日墜落大地,嗡鳴聲響徹在眾人耳畔,屏蔽了一切感知。


    待得視線慢慢恢複正常,眼前是晴空萬裏。


    誰贏了?


    尋仙者們和武夫雖驚懼此般畫麵,但心裏第一反應皆是薑望和蕭時年的勝負。


    侯府裏,薑望坐迴藤椅上。


    竹林裏,蕭時年麵色微白。


    “薑先生贏了麽?”


    青袍修士滿臉痛苦,但仍是迫切詢問道。


    寧十四癱軟在地。


    想著我到底經曆了什麽?


    他甚至萌生出是兩尊神明在打架。


    竹林上空的白雲卷動,漸漸形成一張人臉,很是俊朗。


    薑望的聲音隨即傳來,“我要殺馮靈槐,蕭兄意下如何?”


    他的聲音傳遍整個渾城。


    尋仙者們滿腦袋疑問。


    馮靈槐是誰?


    薑先生和蕭先生戰鬥的原因便是馮靈槐?


    但他們很快就把疑問拋之腦後。


    因為薑望那張臉十分清晰,覆蓋著半個渾城,普通百姓如見神明,已經開始跪拜。


    甚至就連他們也有頂禮膜拜的想法。


    此般手段絕非洞冥境修士能夠擁有。


    薑先生果然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在半日閑客棧觀戰的舒泥,瞠目結舌。


    侯府裏,老管家看著躺在藤椅上的公子,又抬頭看看天上公子的臉,他沒啥文化,有倆字不吐不快,但最能表達震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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