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細雪飄揚著。


    魏先生輕笑著在亭下飲茶。


    他摘了麵具。


    露出的是不算蒼老,但也布著歲月痕跡的臉。


    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肯定相貌堂堂。


    梁小悠站在旁邊。


    而不遠處,是薑望、李浮生、梁良他們三人躺在雪地裏。


    梁良很苦惱,他鼻青臉腫的。


    雖然李浮生也好不到哪去,但他笑得很開心,“痛快,真痛快啊!”


    薑望抿嘴輕笑,他身上是沒什麽明顯的傷,卻也是衣衫破損。


    這一戰,的確稱得上旗鼓相當的酣暢淋漓。


    哪怕是在薑望放海的情況下。


    而最終結果,當然還是薑望贏了。


    算小勝。


    梁良爬著試圖起身,但很快就放棄了,轉身一躺,眼一閉,倒頭就睡。


    魏先生無奈扶額,看了眼梁小悠說道:“把他拖過來。”


    梁小悠隨即走了過去。


    而她的視線更多在李浮生的身上。


    就連薑望也隻是被她一眼瞥過。


    實力的方麵另說,李浮生的性格,確實很難與當年的劍仙聯係在一起。


    到底是偽裝的徹底,還是其中有什麽誤解?


    梁小悠覺得,仍需再觀察。


    她直接拽住梁良的小腿,轉身拖著他到了亭子前。


    伸腳把梁良給踢到了亭子裏。


    過程裏,梁良完全沒有反應,任其擺布。


    甚至眼睛都沒睜開。


    薑望也從雪地上站起身,朝著李浮生伸手,把他拽起來。


    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薑望看向亭子裏的魏先生,微微揖手說道:“雖然有些冒昧,但山澤在苦檀境內的據點,更需多注意,勞煩先生指明位置。”


    魏先生說道:“我自是相信薑先生,這便把各地據點的位置告知,首領兼顧著許多事,還得研究那個麵具,我僅一介武夫,很難第一時間觀察到情況,正該需要仰仗薑先生。”


    薑望點點頭,說道:“現在就看幕後之人會不會再有動作了。”


    李浮生撫著劍說道:“不論在幕後生事的是誰,隻要找出來,我絕饒不了他們,針對我就算了,竟然殺了那麽多山澤的人,若不給他們報仇,我妄姓李。”


    梁小悠皺眉。


    魏先生說道:“那個白衣人或許是關鍵,就看首領能否堪破,借著麵具的氣息鎖定對方的位置。”


    薑望道:“雖然有點難,但麵具確實很關鍵,更關鍵的是舊氣運,在此期間,我也會想辦法去捕捉的,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幕後擾局的就是盜氣運的人。”


    梁小悠忽然說道:“既能盜走氣運,哪怕是已衰敗崩潰的舊氣運,也非一般人能做到的,何況把舊氣運據為己有,讓其能夠繼續存在著。”


    薑望看了她一眼,說道:“梁姑娘說的不錯,因此我才懷疑白衣人並非那個真正盜氣運的人,他確實擁有很接近韓偃的力量,但要說能讓衰敗的舊氣運‘活著’並據為己有,不太可能。”


    魏先生點頭道:“的確如此,看來幕後肯定是有一群人,那個真正盜走氣運的應該就是為首者,他麾下能有白衣人這樣的年輕高手,亦能說得通。”


    薑望說道:“白衣人許是真的純粹想與韓偃打一架,否則他們隱藏這麽深,不會突然曝露出來,要麽另有計劃,要麽是白衣人的擅作主張。”


    魏先生笑道:“一個名不見經傳,卻擁有很強力量的年輕人,因想一戰而難控製的有些衝動是很正常的,若真是麵麵俱到,哪還能叫年輕人。”


    薑望說道:“總之,目前就做好我們該做的,剩下便是等著了。”


    梁小悠聞言,低頭沉思。


    白衣人是怎麽迴事她不在乎。


    但在幕後擾亂局勢的人,可不是所謂的盜氣運者。


    薑望想把人引出來是不可能的。


    而也正因為舊氣運的出現,梁小悠亦很希望找到那位盜走氣運的人,算是目標一致,可她得比薑望更先找到才行,或者說,在薑望找到後,搶占先機。


    ......


    磐門外,奈何海裏。


    某座島嶼。


    判官與兇神斧刻並肩,祂們麵前的是被黑霧裹著的奈何妖王。


    “無論李浮生的身份是真是假,都要把他找出來,何況李浮生與那個劍仙有關係是我們早就確定的事,我更多以為他是劍仙的後人,這一點就足夠了。”


    奈何妖王看向判官,說道:“沒人在意李浮生的時候,我們是不用著急,隻需盯著他就行,但現在多方勢力都在找李浮生,便不能讓別人搶了先。”


    判官說道:“我是一直在盯著李浮生,亦能明確他具體的位置,可有個問題,卻不得不考慮,那就是苦檀降下紫霆殺妖一事。”


    奈何妖王皺眉說道:“你覺得,降下紫霆的是否真是苦檀的新仙人?”


    判官說道:“是有新的仙人來到苦檀,還是新生的仙人,目前都不好說,雖然後者沒有條件,按理說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怎麽樣,紫霆降世殺妖是真的。”


    “若好好藏著倒無礙,可一旦有妖露麵,即刻就會被紫霆鎖定,瞬間便得化作飛灰,在不能明確紫霆是否對我們造成致命威脅的情況下,唯有從長計議。”


    兇神斧刻卻冷笑道:“我往常是躲躲藏藏,好聽點是謹慎,你們又或是人,恐怕都嘲諷過我膽小怕事,這些倒無所謂,沒想到,你們更膽小怕事。”


    判官無奈說道:“一碼歸一碼,紫霆的事,很難不在意,何況我得糾正一點,人類怎麽想我不知,但我們可沒有嘲諷過你膽小怕事。”


    祂想著,此前的兇神斧刻確實謹慎到極致,可被祂‘請出山’的斧刻,哪還能以膽小怕事來形容,簡直莽到不行。


    判官反而有點希望兇神斧刻迴到之前了。


    不然老是攛掇著打這個殺那個的,實在受不了。


    謹慎的時候很謹慎,確實用膽小怕事來形容很恰當。


    但莽的時候也是真的莽。


    判官一直很好奇,這兩件事是怎麽都做到極致的?


    兇神斧刻還真是妙啊。


    “別扯這些沒用的,李浮生是不是那個劍仙偽裝的確實存疑,但你們既已明確,他至少肯定是與那個劍仙有很深的關係,那就找到他,殺死他。”


    “否則被那些修士找到了,他再跑去神都,有曹崇凜在,你們豈不是顧忌更多?真要忌憚那個什麽所謂的紫霆降世,便找幾個厲害的妖王試試便知。”


    奈何妖王皺眉說道:“堰山君、兇神蚩睨都死了,近期又有無數妖眾被殺,死傷的妖王更不計其數,我們的力量已衰弱很多。”


    “可以說,我們三個就是最強戰力,也是僅有的能對抗人間巔峰力量的,僅指望著涇渭之地再有哪個兇神出來,並不能解燃眉之急。”


    “除非猰貐能恢複兇神的力量,否則怎能隨意拿道行高的妖王的命去冒險?”


    一般的妖王有很多,但厲害的妖王,就那麽些,死一個就少一個。


    作為目前人間妖眾裏真正且唯一王者的奈何妖王,不得不考慮更多。


    隻是話說迴來,要抓住李浮生,亦是當前必須要做的事情。


    就像兇神斧刻說的,不論李浮生是劍仙本人還是劍仙的後人,隻要去了神都,或者被保護起來,再想抓他或殺他就更難了。


    奈何妖王很是頭疼。


    兇神斧刻忽然看向判官,眯眼說道:“不對啊,你雖是以神墮落,可也並非實際的妖,你未必是紫霆的目標,若不想損傷妖王,你去試試最合適。”


    判官心下一噎。


    話雖有道理。


    但祂不想試試就逝世了。


    兇神斧刻你真不是個東西啊!


    而奈何妖王的眼前一亮。


    祂似乎心動了。


    但還是猶豫說道:“目前確實沒有別的好辦法,而判官你有妖氣,神性也未缺失,就算紫霆把你鎖定成妖,未必不會因此延緩,若有意外,想來,有機會逃。”


    判官啞然。


    若非打不過奈何妖王,真想給祂一錘。


    不,先捶兇神斧刻。


    祂艱難道:“這不太好吧?完全是揣測,沒影兒的事,萬一直接被鎖定,毫不猶豫就劈了我,紫霆又確實擁有滅兇神的力量,我不是死定了?”


    奈何妖王說道:“很有道理,但不妨一試。”


    判官:“......”


    我試你......!


    你不想讓妖王死傷,讓我死是吧?


    我一隻手都能打幾千個道行高的妖王,誰重要你分不清?


    判官想著,墮落為妖的神,終究還是外人啊。


    我要麽去找薑望?


    或許苦檀的紫霆就是薑望搞的?


    但我該怎麽說呢?


    就這麽直接去投靠?


    還是利用薑望?


    但這不會死得更快麽?


    判官兇狠的轉頭瞪著斧刻,祂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請迴來個活祖宗。


    如果投靠薑望,得到原諒,且不會被淨化,倒還能接受,反正怎麽都是活著,可一旦被淨化,就算能重生為神,祂也不再是祂。


    世間將徹底沒了判官,但會多出一尊新生的神。


    這絕不是祂想要的。


    現在無論祂怎麽選擇,似乎都並非光明之路。


    要麽就隻能先找薑望探探口風,再做決定?


    萬一薑望願意讓祂以現身活著呢?


    看奈何妖王的態度已決,兇神斧刻又在看笑話。


    祂若是再拒絕,就算不會被奈何妖王給摒棄,恐怕在奈何海裏也會丟失些話語權,畢竟奈何妖王不在的時候,祂就是奈何海裏的王。


    祂想活著不假,但也不想極其卑微的活著。


    不是什麽妖都能踩在祂的頭上。


    想到這裏,判官心一狠,又很誠摯地朝著奈何妖王拱手道:“既如此,我便一試。”


    奈何妖王趕忙說道:“試歸試,有危險更該保命要緊,判官,我等你迴來。”


    祂對判官其實是很信任的。


    畢竟判官墮落為妖已幾百年,這幾百年裏都跟著祂。


    但想抓到李浮生,苦檀紫霆這一關就必須得過。


    事關那個劍仙,乃重中之重。


    若非的確隻有判官存在不被紫霆鎖定的可能,祂怎麽都不會讓判官去冒險。


    祂對此,內心裏也是充滿著擔憂。


    但祂的擔憂,判官可不知道。


    因為奈何海與隋覃的互相牽製以及限製,想觀隋覃疆域,亦得小心謹慎,否則被洞察,難免又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就好比曾經的奈何妖王僅能感知覃境婆娑的動靜,而不能直接去看。


    所以很清楚這一點的判官不擔心自己去找薑望會被發現。


    至於說祂一直盯著李浮生,當然也不是字麵意思上的盯,隻是祂曾為神,確實有更多的先天優勢,祂此刻要找到李浮生的具體位置,仍得需要些時間。


    但想找到薑望就容易多了。


    畢竟祂對薑望的氣息很熟悉。


    而且薑望也足夠強大。


    祂很快就鎖定了位置。


    想繞開何郎將,踏上苦檀,自也不難。


    但等判官來到薑望的附近,真正得見那裏的場景,看到了李浮生後,不禁錯愕,居然這麽巧?


    而更多的是後怕。


    有薑望在李浮生的身邊。


    哪怕沒有紫霆,奈何妖王抓住李浮生的概率也是極低。


    祂正在猶豫。


    薑望卻也轉瞬捕捉到祂的出現。


    便主動的到了判官眼前。


    正很緊張著的判官嚇了一跳。


    因為心裏認定薑望是仙,隻是不確定薑望的力量恢複多少,曾經作為神的祂,潛意識裏仍存敬畏,雖然不妨礙祂以前也想殺薑望。


    但此時來的目的不同,所以祂下意識就拜了薑望。


    這下是把薑望嚇了一跳。


    怎麽上來納頭就拜?


    行如此之大禮?


    但薑望反應也快,明白事到如今,判官依舊沒能迴過味來,甚至深信不疑。


    他自是不能墮了‘仙人’的威嚴。


    便輕輕皺眉,低眸看著判官,說道:“是為李浮生而來?”


    判官心頭一跳,隻從語氣就是不怒自威的感覺,先入為主的祂,更無端給自己加了個枷鎖,哪怕薑望沒有多麽刻意,也會被祂想得很可怕。


    祂來前就有思考該怎麽說。


    可真見了薑望,祂哪還能記起準備好的說辭。


    長出一口氣,祂有了決定。


    唯有真誠,才是必殺技。


    所以直接就把奈何妖王的目的以及計劃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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