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鋪裏。


    老嫗在打瞌睡。


    阿綽提著樸刀跨過門檻。


    老嫗驚醒。


    她看向阿綽,隨即笑道:“來了,餓不餓?”


    阿綽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來的路上買了包子吃。”


    老嫗笑著彎腰從櫃台下拿出油紙包,攤開來說道:“我這裏還有醬牛肉,是你最愛吃的那一家,我一早買來的,再吃點。”


    阿綽沒說話。


    鐵匠站在門外。


    薑望站在鐵匠身後。


    看著酒鋪裏的場景,他拍了拍鐵匠的肩膀。


    鐵匠攥緊了拳頭。


    老嫗從櫃台出來的時候,阿綽已提起樸刀。


    鐵匠豁然就要出手。


    但被薑望攔住。


    鐵匠咬牙道:“你做什麽?”


    薑望笑著踏入酒鋪裏。


    阿綽猛地迴身。


    老嫗則很正常的上前招唿。


    薑望落座,再次點了最好的酒。


    老嫗愣了一下,看向阿綽,“送來的酒呢?”


    宋思煙這時也到了酒鋪裏,聞言看向了薑望。


    薑望隻是麵露微笑。


    鐵匠依舊站在外麵,臉色有些陰沉。


    阿綽手裏就攥著樸刀,老嫗卻似渾然未覺。


    他反複攥緊樸刀,搖頭說道:“缺貨。”


    老嫗不疑有他,看向薑望,很抱歉說道:“我鋪裏好幾種酒都挺不錯的,要麽客官換一個?”


    薑望道:“我隻要最好的。”


    老嫗有些為難。


    阿綽沉默。


    薑望看向他,忽然道:“你不認得我?”


    阿綽迴看他,搖頭。


    宋思煙說道:“你撒謊!”


    老嫗不解道:“阿綽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漠關,我瞧客官很陌生,應該是從外麵來的,怎會認得阿綽呢?”


    薑望卻指著門口的鐵匠,問道:“那你們認不認得他?”


    鐵匠神色一凜。


    而看見鐵匠的阿綽也是臉色一變。


    老嫗倒是很正常,沒什麽情緒變化,隻是笑著說道:“我們漠關小鎮裏唯一的鐵匠,怎會不認得呢。”


    薑望此刻的關注點卻不在老嫗,僅是眯眼看著阿綽。


    阿綽的眼眸顫動,手裏的樸刀被他攥緊又鬆開,像在內心裏掙紮著什麽。


    最後,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忽然提刀,再次揮向老嫗。


    但鐵匠的動作更快。


    一股狂風直接掠入酒鋪。


    是要把阿綽撕成碎片。


    薑望輕飄飄拍出一掌。


    狂風在酒鋪裏肆虐,但也僅限在酒鋪裏。


    桌椅板凳瞬間被粉碎。


    擺放著的酒壇也紛紛炸裂。


    宋思煙躲到了薑望身後。


    老嫗似乎被嚇呆,愣在原地。


    阿綽舉起刀,沒能斬下去。


    鐵匠阻止了他。


    而薑望也阻止了鐵匠殺死阿綽。


    鐵匠有些惱怒的看著薑望,“我在救我的妻子!”


    薑望說道:“你救你的,但事情還沒搞清楚,你直接想著把阿綽殺死,那可不行。”


    鐵匠沉聲說道:“雖然沒有確鑿證據,可幕後黑手是阿綽的概率極高。”


    薑望笑道:“那也僅僅是概率,不論你怎麽看待阿綽,根據你自己的說法,你的妻子是把阿綽當親生孩子看的,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你就這麽急著想殺阿綽?”


    鐵匠皺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薑望搖頭說道:“沒什麽意思,隻是覺得不太對。”


    鐵匠說道:“我是也喜歡阿綽,但是喜歡以前的,或者說真正的阿綽。”


    “現在的阿綽還是不是他都不好說,就像我們之前推測的那樣,他可能已被別的東西奪取了身軀,真正的阿綽已經死了!”


    “現在他又要傷害我的妻子,我出手殺他,有何不可?”


    薑望點頭道:“有理,但我不讓你殺。”


    鐵匠咬牙道:“不論如何,這個阿綽我殺定了!”


    薑望聳肩,看向阿綽,說道:“有些話該說出來了,你也瞧見了,祂恨不得馬上殺了你,我亦能看出來,你同樣很想殺了老嫗,可你似乎又心存遲疑。”


    “我很好奇這件事真正的前因後果。”


    阿綽卻轉眸看向鐵匠。


    鐵匠陰沉著臉。


    薑望平靜說道:“現在,隻有我能幫你。”


    阿綽攥緊樸刀的手緩緩鬆開,他的視線落在老嫗臉上,說道:“漠關小鎮裏來了妖怪,但其實是很弱小的妖怪,我也是後來才了解,那是魍魎。”


    宋思煙驚訝道:“魍魎能把漠關小鎮變成這樣?你瞎扯也要有個限度吧?”


    薑望抬手,“別打斷,讓他繼續說。”


    宋思煙閉嘴,但從表情看,顯然充滿質疑。


    阿綽接著道:“聽聞不久前婆娑發生了很嚴重的災禍,而因漠關小鎮接近邊境,並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隻當是變了天,天氣無常,很快就拋之腦後。”


    “隻是周邊的宗門自那之後,很少再奔走降妖除魔,我知道,他們是被更重要的事情牽製,所以僅一個魍魎,潛藏在小鎮裏,肆意壯大,卻無人知。”


    “魍魎最開始是藏在鎮外的巨石下。”說到這裏,阿綽看了眼鐵匠,說道:“我也知道那塊奇形怪狀的巨石,其實是妖的屍骨。”


    “但因為那塊巨石很早就在鎮外,現在的小鎮百姓幾乎不會特別在意那裏,我是不小心失足掉下了巨石旁的坑洞,運氣好,沒碰見那個魍魎。”


    “可我卻發現,那底下有石室,出於好奇,我就進去瞧了瞧。”


    薑望抬手示意,問道:“石室門外沒有什麽東西守著麽?”


    阿綽搖頭,說道:“外麵空無一物,但裏麵有東西。”


    宋思煙急著問道:“是什麽?”


    阿綽說道:“祭台......類似祭台的東西,中間懸浮著琉璃盞,裏麵是墨綠色的氣體,我上前查看,不小心打了琉璃盞......”


    “我很驚慌的逃了出來,再也沒敢去那裏,連續數日,沒發現自己身體有什麽問題,才算鬆了口氣,可就在我如往常一般,去鐵匠鋪幫忙的時候......”


    “我見到了與石室裏一模一樣的琉璃盞,隻是裏麵沒有裝著墨綠色的氣體。”


    “我當時直接問了出來。”阿綽看向鐵匠,說道:“他告訴我,那是柳姨娘的琉璃盞,更多的沒說,我就又去問了柳姨娘。”


    阿綽的視線落在老嫗的身上,“姨娘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她的精神有些恍惚,我再三詢問下,她說......自己的丈夫是神。”


    “我很詫異,看著普普通通的鐵匠,怎麽可能會是神?”


    “我問她怎麽知道的,她說,是有人告訴她,我覺得這事不太靠譜,想法很單純的就想迴去鐵匠鋪直接問,可我走著走著,忽然有很重的心悸感。”


    “再然後我就沒了意識。”


    薑望問道:“那是什麽時候?”


    阿綽說道:“兩年前。”


    薑望眯眼道:“所以你那個時候死了?”


    阿綽說道:“我想是的,可我又實實在在醒來,且就在那個石室裏,曾死了一次這件事,也是醒來之後才知道的,但那個時候,漠關小鎮已經完全變了樣。”


    “很多人死了又像活著,很多人活著又像死了。”


    “我也發現自己身上出了些問題,我明明隻是普通人,卻突然變得力大無窮,思來想去,最值得懷疑的,就是最開始裝著墨綠色氣體的琉璃盞。”


    “它讓我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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