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霧氣裏的妖王是很懵的。


    祂是從另一境逃到撫仙境的,傷得挺重,恰巧到了‘大霧’鎮,掀起霧氣是為了藏身療養,但不知怎的,此地忽然開始聚集起了妖怪。


    因為都是些小妖,祂也沒有特別在意。


    隻要不會引來很厲害的人物,祂懶得露麵,管閑事。


    最初的時候,妖王藏得很深,小妖們其實也不知道祂的存在。


    有來降妖除魔的,怎麽都惹不到妖王的頭上。


    事實就是祂的運氣很好,哪怕霧氣被某個修士封鎖在鎮外,更有大妖出現在霧氣裏,一直也沒出什麽事。


    直至公西聞的到來,在霧氣裏大殺四方。


    險些把妖王的位置曝露。


    祂當時都準備拿下公西聞了。


    雖然公西聞有事走了。


    但妖王也覺得此地恐怕已不宜久留。


    祂想著最後大飽口福一番,就換個地方藏身。


    隻是出於謹慎,多觀察了兩日,還沒開始行動。


    霧氣突然散了。


    妖怪也都在瞬間死得不能再死。


    祂更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徹底顯露在人前。


    直至此刻,李神鳶額頭才隱現一滴虛汗。


    但似乎也無傷大雅。


    蕭時年把李神鳶護在身後。


    妖王僅是愣了片刻,井三三已揮刀殺了上去。


    柳翩緊隨其後。


    挨了兩次打的妖王反應過來,如山般的身軀跳起。


    鐵錘姑娘躍躍欲試,見此,順勢搬起一塊巨石,極其威猛的扔了出去,正砸中半空的妖王,緊跟著,井三三掠至妖王的上空,長刀唿嘯砸落。


    柳翩持著木劍奔襲,在妖王墜落的過程裏。


    劍氣瞬間劃破天際。


    直接將得妖王一分為二。


    葉副城主接著拍出一掌,把妖王給轟成了齏粉。


    從李神鳶言出法隨讓妖王無所遁形,再到被殺,也不過是幾個眨眼間。


    鎮裏的百姓試探著走了出來。


    薑望他們卻已經離開。


    葉副城主等人去了搖山,薑望則獨自去了玉京。


    而皇長子、端王他們的人也同一時間出了玉京,準備入隋。


    薑望到玉京後,先去了趟鋒林書院,才又去了皇宮。


    孟執諭提前找借口離開。


    薑望並未與其打照麵。


    禦書房裏隻有呂澗欒。


    薑望簡單說了下撫仙的情況。


    呂澗欒有些意外,但又很滿意的點頭,說道:“薑先生的徒弟果然很能幹啊。”


    薑望說道:“隻是第一宗的資源都分給了撫仙宗門,落霞穀被毀得很徹底,想是沒有多餘的修行資源送來玉京了。”


    呂澗欒擺手道:“無妨,望來湖能掌控撫仙境的宗門,也就等於廟堂徹底的掌握撫仙境的一切,日後行事,不必再規避那些宗門的視線。”


    薑望說道:“想做到這一點,恐還需要些時間。”


    呂澗欒笑道:“朕等得起。”


    他們都沒有往更深的地方聊,例如望來湖掌控了撫仙境,朝堂上會不會忌憚,又或者,望來湖是否還會一如既往的真心合作。


    無論他們心裏有沒有想,或考慮這件事,對此,皆隻字未提。


    薑望談起正事,問道:“鋒林書院首席掌諭外出未歸,不知陛下能否告知她去了哪兒?我是有件事想請首席掌諭幫忙。”


    呂澗欒倒是沒有絲毫隱瞞的說道:“洞神祠。”


    薑望詫異道:“她去洞神祠做什麽?”


    呂澗欒笑道:“自是麵見洞神祠裏的仙人,但她的確去了有些日子了,朕會派人去瞧瞧,薑先生是想找她幫什麽忙?或許朕可以另派人助你。”


    薑望說道:“還要再去一趟涇渭之地,具體的,事後我會告知陛下,但此事隻有首席掌諭能幫忙,還請陛下盡快詢問,明確她迴來的時間。”


    呂澗欒微微蹙眉,點頭說道:“既如此,朕現在就派人去。”


    薑望揖手道:“多謝陛下。”


    呂澗欒笑道:“薑先生無需客氣,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朕,能幫的,朕都會幫,但涇渭之地裏畢竟危險,哪怕身為大物,也不敢說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薑先生還得小心啊。”


    薑望說道:“陛下放心,我自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境。”


    他告辭離開。


    迴了蘇氏府邸。


    看門的仆人見著薑望,躬身行禮。


    薑望微微點頭,跨過大門的門檻。


    蘇詣近些日子一直在學習怎麽做生意,管理家族,修行的事也沒有落下,甚至因為在替覃帝辦事,宮裏秘密的派了強者傳授他修行之法。


    關鍵還是蘇綰顏對他很是嚴苛。


    導致蘇詣已經很久沒出去遊玩了。


    當然,過程裏想偷懶,也沒少被蘇綰顏一頓胖揍。


    哪怕蘇詣是修士,蘇綰顏隻是普通人。


    唯恐傷著蘇綰顏的蘇詣,還得把自己的炁壓製到極低,別的不說,長此以往,蘇詣對炁的控製力度倒是越來越熟稔了。


    薑望沒見著蘇詣。


    因為呂澗欒很快就傳來了消息。


    鋒林書院首席掌諭仍得幾日才能迴來。


    薑望臨時決定,先去一趟婆娑。


    蘇綰顏準備的膳食,薑望也隻是簡單吃了幾口,沒等蘇詣過來,就又離了玉京。


    佛陀當時被何事纏身,隻能借著晦玄的身軀降臨,薑望很是好奇。


    事實上,現在的婆娑確實很熱鬧。


    婆娑的荒漠裏下著雪。


    菩提寺前。


    菩提修士及武僧們圍了一圈又一圈。


    他們圍著的正中心,卻是黃小巢。


    但黃小巢是盤膝坐在地上的。


    甚至閉著眼睛。


    最裏麵的一圈,是菩提修士,他們盤膝在地,雙手合十,默念著經文。


    身後是站著的菩提武僧,如金剛般矗立。


    而菩提寺裏。


    有玄在破境。


    通蓮僧守著。


    他沒有在禪室裏思過。


    但時不時會朝著禪室瞧一眼。


    通蓮僧的臉色有些難看。


    畢竟黃小巢是個很可怕的人物。


    空樹大師不露麵的話,黃小巢隨隨便便就能把他們菩提寺踏平。


    若非佛陀降臨,菩提寺怕是已經沒了。


    但黃小巢雖然沒再動手,佛陀卻也被一個神秘人物給牽製住了。


    至少在通蓮僧心裏,是這麽認為的。


    哪怕他覺得這很不可思議。


    所謂的神秘人物,當然就是城隍。


    祂和佛陀在世人無法觀測的地方。


    那裏也是漫天黃沙。


    但周圍又有很多黃金樹。


    在被黃金樹圍繞著的亂石堆上,城隍與佛陀對麵而坐,他們中間是棋盤。


    兩位仙人在對弈。


    城隍笑道:“你可以有你的說法,但我還是要告誡你,有些事不能犯。”


    佛陀麵無表情,說道:“果真世事無常啊,現在也輪到你來教訓我了。”


    城隍說道:“你是比我更早成仙,也比我更強大,可終究是以前,現在的我,是比你更強大,而且我並非在教訓你,是你的確做了錯事,犯了戒。”


    佛陀說道:“清律戒規是我定的,別拿這事說我,何況你沒有證據,我也不會承認,但你讓那個人直接打上菩提寺,是一點麵子都沒給我。”


    城隍執棋,盯著棋盤,說道:“他心誠,且有仙緣,我有意栽培他,根本目的不在找你的麻煩,是想讓他與你的弟子切磋一二。”


    佛陀輕笑道:“所以是一場對弈啊,是在警告我,就別雲裏霧裏了,幹脆點。”


    城隍抬眸,沉默了片刻,說道:“以前雲裏霧裏的是你,總是說些聽不懂的話讓人去猜,現在的佛陀,變化倒是很大,是敗給燭神敗得太慘,佛心不淨?”


    佛陀蹙眉,說道:“佛光之下,一切邪祟無所遁形,盡灰飛煙滅,偏偏燭神的出現,將我的傳承打得支離破碎,我便明白,由我創造的佛,仍不夠神聖。”


    城隍認真說道:“你現在隻是想獲得力量,想法偏激了。”


    佛陀搖頭說道:“真正的神聖,便是不可接近,是絕對的強大。”


    城隍說道:“但這裏,不是佛的世界,是會自食惡果的,換句話說,你若有此行,與妖何異,與燭神何異。”


    佛陀冷笑道:“我的絕對神聖,會泯滅燭神遺留的一切,恢複世間最光明,而在光明來臨前,黑暗必先至,隻要抹除黑暗,那麽這些事就可以不複存在。”


    城隍執棋的手一頓,隨後緩緩落在棋盤上,說道:“我會盯著你。”


    佛陀說道:“你不該盯著我,我們目的是一致的,但各有各的方法,我不幹預你,你何必來幹預我,這是很沒必要的事情。”


    城隍說道:“我認為很有必要。”


    佛陀看向祂,眯眼說道:“那我們就隻能分出個勝負了,這是你想要的結果?”


    城隍說道:“這當然不是我要的結果,但你若不聽勸,我也隻能以另外的方式來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所以我要反問,這是你要的結果麽?”


    佛陀說道:“我的答案與你一樣,若無法正常得到想要的結果,就隻能以另外的方式得到,但我還是衷心勸你,別這麽做。”


    城隍歎氣道:“我的情況有些不太妙,你的選擇自然讓我難做,可若我就此妥協,如何對得起這個人間,對得起那些信奉我的人們。”


    佛陀挑眉道:“那你就是在犯蠢。”


    城隍說道:“或許吧,除非能說服我自己,否則這個蠢,至少此時此刻,還得犯,你想分勝負,我要的卻非勝負,我也希望你能想明白,咱們就都有退路。”


    佛陀伸手示意棋盤,笑道:“那就得看此局裏是否有柳暗花明。”


    ......


    薑望雙腳踏在婆娑境上。


    雖然眼前是大雪紛飛,卻沒有多少寒意。


    但入目稍顯荒涼。


    更有枯骨成堆。


    想著此地是佛陀的地界,便有些諷刺。


    薑望輕吐一口氣。


    邁步往前走。


    在白雪攜裹著黃沙的婆娑邊塞,有土石堆砌的城鎮隱現眼前。


    而城牆外約莫十數裏的地方,有著奇形怪狀的巨石。


    就像是某物的頭顱。


    薑望駐足。


    唦唦聲在巨石的旁邊響起。


    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有人吭嘰吭嘰的爬了出來。


    他拍打著身上黃沙,迴頭瞧了眼,巨石下的坑洞,轉身揚長而去。


    薑望從巨石的一側走來。


    瞧著那個似少年人的背影。


    薑望蹲下來,看向那個坑洞。


    黃沙在往裏灌。


    薑望認真感知,下麵有些隱晦的氣息。


    但他隻是皺眉,就又起身,跟上少年。


    那座城鎮前,沒有把守的人,甚至可以說,都沒有門。


    隻有狹長的門洞。


    少年步伐輕快的入了城鎮。


    薑望緊隨其後。


    看著少年七拐八拐,進了一家打鐵的匠鋪。


    薑望站在拐角處。


    轉頭瞧見匠鋪的斜對麵,掛著酒幌子的破爛鋪子前,坐著一老嫗。


    老嫗的眼睛渾濁,任憑白雪黃沙在狹窄且堆積雜物的街上拂過,也從她的臉上身上刮過,老嫗都隻是躬身坐著,一動不動。


    忽然間。


    她轉眸看向了薑望。


    眼睛一刹那似乎變得很有神。


    薑望與其對視。


    他們保持這個對視很久。


    最後還是老嫗轉移了視線。


    歎著氣,站起身,拖著木凳,迴了酒鋪,關上了斑駁的木門。


    薑望仍盯著酒鋪看了一會兒,才把目光放迴到鐵匠鋪裏。


    在鋪子裏打鐵的是個壯漢。


    精鐵敲擊聲很清脆。


    少年人在鋪子裏翻來找去,壯漢也沒搭理。


    薑望很認真在看著。


    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薑望輕輕轉頭。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女子。


    穿著樸素,且披著擋風沙的破布風衣,她頭發紮成馬尾,手裏提著一把劍。


    薑望早就察覺到她的接近,但因沒有敵意,就不曾有動作。


    樸素女子朝著薑望招了招手。


    去了相隔三個鋪子的更破的鋪子裏。


    薑望不知是什麽鋪子,因為沒有幌子,也沒有鋪名,鋪子裏亂七八糟,像是荒廢了很久,到處都是蜘蛛網。


    樸素女子在鋪前止步,又迴頭朝著薑望招手。


    薑望走了過去。


    樸素女子上了很破的通往二樓的樓梯,吱呀呀亂響,好懸一腳下去就得坍塌。


    但薑望還是跟了上去。


    二樓上有被收拾好的房間,當然是相對來說。


    樸素女子把劍放在屋裏殘缺一角的方木桌上,端起茶壺,倒了一盞茶,稍微示意薑望,就走向窗前坐下,窗外正好斜對著酒鋪門口,也能看到鐵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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