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迴頭,立時被麵前的場景震驚了。


    隻見那黑衣人額頭被洞穿,神色呆滯的瞪著前方,抬起的手,那鐮刀已是緩緩脫手而出。


    小荷渾身顫栗,莫名的感覺恐慌。那黑衣人額頭的黑色豁口,以及那豁口中不斷掀起的幽藍色光焰,讓人莫名的如墜深淵之中。她扭過頭,朝著那蒼白的山望去,卻見到那蒼白的山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


    蒼白的山飄起一片片幽藍色的光焰,如同輕紗,如同細浪,夢幻而又詭異。她的眸光微微一顫,既而站了起來,神色癡癡。


    “仇九!”


    “陳文!”


    小荷的嘴裏發出兩種聲音,這聲音交疊在一起。


    話音一出,小荷便痛苦的叫了起來,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腦袋。


    頭痛欲裂,整個人如要劈成兩半。


    她痛苦的蹲下來,雙手緊緊抓著腦袋,一縷縷發絲飄然而落。


    身後的黑衣人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整個身軀漂浮起一縷縷的黑煙。身軀在融化,化作那煙,消散在空中。那靜靜的躺在地上的鐮刀,這時候忽然跳了起來,然後疾馳而去,落在了那蒼白山上的那人的手中。


    寒光熠熠,鋒芒畢露。隻是在那人的手中,鐮刀多了一絲惶惑。


    刀哢擦一聲斷為兩截,幽藍的光焰在刀上滑過。


    刀消失了。


    那人轉過身,一張瘦削的臉孔上,是幽冷和淡漠。


    眸光冷冷的落在已經痛的蜷縮在地上的小荷,那眸光如經受了光的照射,浮現出絲絲融化的跡象。隻是刹那,那眸光便一凝,一縷幽藍的光焰倏然間從他的手掌中飛出,落在了小荷的身上。蜷縮在地的小荷啊的一聲尖叫,那幽藍的光一下子鑽入她的體內。


    一道魂影飛了出來,飄然立在虛空,眸光悲傷的看著地上的小荷。


    赫然,她便是消失許久的花月。


    低聲一歎,她緩緩抬起頭,眸光濡濕的看著遠處的身影。


    “陳文,我知道是你。”她喊道。


    那身影微微一顫,凝冷的眸子拂過一抹光,那光仿佛是詫異,仿佛是疑惑,定定的落在花月的魂影上。花月那蒼白的臉孔露出一抹淒涼的笑。


    “還記得我們的村子嗎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嗎陳文,哥哥死了,爹娘不要我了,我就像一個孤魂一般在這世間徘徊。陳文,你知道我見到你時是多麽震撼嗎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迴不去了,可是,你的出現讓我知道,其實,其實我還可以,還可以迴去。陳文,你能帶我迴去嗎迴到我們的村子,迴到我們生長的地方。”


    她的聲音極盡哀婉,帶著懇求和希冀。


    那蒼白的麵孔,那冷峭的眸光,猶疑而痛苦。蒼白的山,蒼白的身影,淡漠的沒有一絲溫度。除了那神色的絲毫變化,那眸光的錯覺般的折射。他抬起手,目光落在手掌上。遠處地麵上,小荷靜靜的躺在那裏,如昏厥了一般。


    天地昏冥,霧氣、煙雲、塵土,混融在一起,凝固的如那幹燥的染料。


    天地寂寂,萬物無聲。


    蒼涼與死寂,融合的無比的徹底。


    忽然,那人抬手一揮,一縷幽藍的光焰如箭矢一般射向花月的魂影。花月想躲,意念一轉卻又挺身定定的站在那裏,迎著那光焰的飛來。那人望著她,眼角的光如帶著淚痕。幽藍的光焰越來越近,卻在這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荷飛身而起,一把將花月的魂影攬在了懷裏,而後旋身而立,那幽藍的光擊中她的後背。


    小荷悶哼一聲,花月隻見到她那蒼白的麵孔上,鮮血不斷的從口裏湧出。


    “小荷!”


    小荷望著她,勉強露出一抹笑意。


    “花月、花月,我、我不希望你死,其實,其實我早就、早就知道,你、你和我在一起,我們、我們一體雙生,我,我不在乎,這樣我們,我們都活著。花月,公子,公子是好人,他,他不會傷害我們。”


    “小荷,你別說話,你別說話,我帶你迴去,我們去找公輸。”


    小荷微微搖頭,血水不斷湧下來,已經浸濕了她胸前的衣裳。


    “我不過一介青樓女子,命格低賤,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公子,但是,但是我心滿意足,至少、至少在我的生命裏,我擁有、擁有過,哪怕、哪怕隻是幻想。花月,活、活下去,幸福、幸福啊!”


    小荷說完,一條手臂無力的耷拉下去。花月痛心大叫,緊緊的摟著她。


    山上的身影,如模糊的石膏。


    寒風淒厲,蒼白的山飛起一片片的塵煙。


    他那冷酷的臉龐也蒙漫上了那淡淡的煙塵,眸光落在遠處,模糊了。


    腦海裏飛過模糊的畫麵,就像江水上的光影。


    花月那淒厲的叫喊,撕心裂肺,讓天地變色。


    淚水如珠玉似的滾落下來。


    遠山上的身影忽然低聲一歎,一縷光嵐從他手中飄然而出。他消失了。蒼白的山黯淡了。仿佛,那人的存在,才讓這山有絲絲生命動力。那光嵐落在了小荷的身上,在花月那婆娑的眸光裏,蕩漾、融化、消失。小荷那蒼白的麵孔上,漸漸浮現出一縷紅暈。那停滯了的生機,突然間運轉了。


    花月還是呆滯的樣子,當小荷的睫毛微微顫動的刹那,她啊的一聲,化作一縷青煙鑽入了小荷的體內。天地寂寂,群山默默。那煙雲塵土,在無聲息的凝聚,讓這時空變得越發的醜陋。


    幽暗的洞穴,卻自成時空。在昏冥的光線中,可見到一排的籠子。這些籠子有數尺見方,並不算狹小,至少一個成年人在其中也不算壓抑。隻是,在這樣的籠子裏,生命卻是被囚禁的。看著這一排的籠子,籠子裏的人默不作聲,麵色灰沉。


    鎖鏈捆縛著他們,讓他們如同被拴住的獵物,任人宰割。


    不時有人進來,定時的食物也會被送進來。


    這時,還不到食物送來的時辰,卻有人走了進來。籠子裏的人紛紛抬頭,默然的看著來人。來人中有熟悉麵孔的,卻有陌生麵孔的。看著那熟悉麵孔的人那殷勤卑微的樣態,顯然陌生麵孔的人身份比較高。有人扭動身軀,拉動了鎖鏈發出嘩啦的聲響。


    來人一身黑衣,黑衣緊緊貼在結實的身體上,如皮膚的異變。這人身材高大,一副高傲的樣子,冷眼掃了一眼籠子裏的人。


    “力量抽取的怎麽樣了”


    “啟稟大人,已經按部就班在抽取,隻是大人也知道,卑職這裏的陣法老舊,效率不高,所以,所以所提有限。”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效率低是我們的緣故嘍”


    “卑下不敢!”


    熟悉麵孔的人啪嗒一聲匍匐在地,渾身瑟瑟發抖,如同老虎麵前的綿羊。那黑衣人冷哼一聲,拂袖轉身朝外麵走去。


    “我不管你有什麽借口,這借口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若是再不能提高效率,你們就等著刑罰吧!”


    熟悉麵孔的人倉惶爬出去,連忙道,“卑職一定提高效率,不敢辱沒大人們的恩賜。”


    不一會兒,那熟悉麵孔的人走了進來。這人身材五短,體格瘦弱,看上去不過是披著皮的骨架。這人的奇異之處不止在於他的短小,更在於他渾身的毛發無比的密集,就像是從野獸剛剛進化過來。


    此時他一掃先前的卑微姿態,冷眼一掃,一步邁到了最近的一隻籠子。


    那籠子裏的人抬起頭,灰敗的麵容枯槁蒼死,一雙渾濁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那人嘴角一扯,露出一副滑稽而冷酷的樣子來。他忽然抬手一揮,手竟然穿透了籠子的柵欄,徑直捏住了那人的咽喉。那人啊的一聲,雙眼一翻,露出那死魚一般的眼珠。


    “你在嘲笑我”


    那人五短身材,手卻如彈簧一般延伸了至少兩尺。


    “沒、沒有。”


    “沒有可是我剛剛明顯感覺到你的不屑還有譏誚怎麽,我剛才的樣子很滑稽讓你非常的痛快了”


    “我沒有。”


    “哈,不管你有沒有,但我說你有你就有。你一個廢物,連能量都沒有多少,有什麽資格嘲笑我。是,我在大人們麵前卑微下賤,可那又如何至少我能得到大人們的賞識,能有溫飽,能有重用。而你,你們,你們有什麽用平日裏你們在外麵可以為所欲為,可以飛天遁地自以為是,可現在,你們不過是我籠中的牲畜,隻能任我宰割。我會磨死你們,榨幹你們體內的力量,然後將你們的皮囊磨碎,散落在這片幽冥之地上,讓你們的神魂永世為我們服務。”


    被抓住脖子的人渾身一抽,竟是快要死了。


    那五短身材的人手突然一鬆,啪的一聲,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臉上。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他將手從籠子裏伸出來,背著雙手大搖大擺的朝深處走去。籠子裏的人都瑟瑟的看著他。這些人,不管曾經身份如何高貴,不管實力多麽強橫,此時,卻如待宰的羔羊,戰戰兢兢。


    當那人走到盡頭,他停了下來,仰頭望著黑漆漆的牆壁。


    牆壁上有一個花瓣形的洞口,昏冥的光線從此照射進來。


    那人忽然一揮手,立時間,一排籠子裏的人慘叫起來。


    空氣在震顫,有機器的嗡鳴聲響起。


    一張張臉孔變得猙獰,一道道身影在翻滾。鎖鏈嘩啦啦作響,骨骼扭曲折斷之聲不時響起。痛苦,尖叫,哀嚎,這些身影在籠子裏掙紮。那背負雙手的五短身材的人大笑起來,笑聲陰惻惻如厲鬼一般。


    在洞穴外麵,地下一條如蚯蚓形狀的巨大根莖突然跳出地麵,裏麵仿佛有湍急的水流在洶湧的奔襲。沿著這根莖遠去,淒厲的慘叫聲迴蕩在天地。昏冥的時空,仿佛本就是靈魂淒哀之地。卻在極盡遠之處,一座墳塚赫然在望,墳塚的外麵,一群人如幽魂似的垂頭而立,在他們的麵前,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沒有動靜嗎”


    “迴稟大人,還沒有。”


    “廢物!”


    一聲叱責,如幽魂似的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發抖。


    那黑色身影負手而立,傲然從他們麵前走過,宛若君王。


    “既然他們執迷不悟,那便破開他們的殼,看他們還有什麽本事。”


    就在這時,那墳塚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歎息,既而一聲滄桑的聲音飄了出來。


    “閣下何必如此為難我們!”


    “為難”黑色身影眉頭一挑,佇立在墳塚外。


    “神王已經投靠你們,我們便是一家人,可如今你將我們搬到這裏來,卻是要奪取我們的神力,這不是背信棄義之舉嗎”那聲音道。


    “嗬嗬,”黑色身影冷笑道。“背信棄義你們也配”


    “我們應該是一體的,”那聲音道。“不應該互相傷害。”


    “那你們得有價值啊!”黑色身影道。


    “神王輔助你們,便能讓你們輕而易舉的拿下這裏的道。”那聲音道。


    “可是,即便你們那狗屁神王不幫我們,我們也能拿下這裏的道。”黑色身影冷聲道。


    那聲音停頓了會兒,才再次響起。那聲音道,“你如此殘骸我們諸神,難道不怕神王反目,與你們為敵”


    轟隆一聲,墳塚倏然間裂開,幽冥之氣轟然迸射而出。


    透過那裂開的縫隙,隱約可見一排排的棺槨橫列其中。


    黑色身影倏然變得高大起來,一腳抬起,轟然踩向那裂開的墳塚。


    “告訴你們,在我們獵道者麵前,什麽諸神,什麽仙,什麽帝王,都給我扯下你們的麵紗,老實的跪倒任我們擺弄,不然讓你們生不如死。”


    轟!一腳踩下,墳塚爆碎,隻剩下一列列棺槨在那塵埃之中瑟瑟發抖。


    一條根莖在地麵浮現,倏然間鑽入那棺槨群中。淒厲的慘叫聲驚天動地,讓整個昏冥的時空蒙漫上一層深深的陰翳。


    遼闊的大地,昏冥陰暗,一條條霧氣灰塵如蛇,在地麵上遊弋。


    植被枯萎,蒼死的伸展著枝丫,保持著活著時候的樣子。


    一道身影破開昏冥,搖身已在群山之上。在那殘破的虛空裏,一點光亮倏然間綻放。一張臉孔在蒼穹上浮現出來。


    “什麽事”從昏冥中走出來的黑色身影淡漠的道。


    那蒼穹上的臉孔微微一皺,露出不悅之色,道,“這就是你麵見上官的態度”


    黑色身影冷笑一聲,昂首道,“什麽狗屁上官,不過是一條被馴服了的狗罷了,真以為自己是什麽貨色。”


    “你!”那臉充滿怒氣。


    “別你你你的,有什麽話快說,我可沒那麽多閑工夫!”黑色身影不以為意的道。


    那臉陰沉著,唇角拉扯,怒意依舊。那臉道,“為何針對諸神”


    “這事你管不著。”


    “莫忘了,現在神王投靠我們,是我們的工具。你如此胡作非為,豈不壞了我們的大事!”


    “嗤,你真以為自己是我們偉大族群的一員了什麽我們,是我,我獵道者。”


    那張臉猙獰起來,眸光裏流露出殺意。但是,那臉沒有爆發,而是陰沉的道,“現在我們的敵人是道,是那個阻攔我們的仇九,我不管你為了什麽,爭風吃醋還是嫉妒,立刻停止你的愚蠢行為,不然,即便你身上有獵道者的血脈又如何,按照規矩,我依舊可以斬下你的狗頭。”


    這是對不敬的反擊,也是嚴厲的威脅。那黑色身影麵龐一沉,陰翳的眸子裏射出一抹寒光。那臉消失了。黑色身影深吸口氣,冷冷的注視著遠處。


    “一個敗類,也敢如此威脅我,你這是自取滅亡。別以為取得了信任就真當自己是一迴事,等你的價值耗光了,你便是一條死狗,一條被拋棄的死狗。”


    猛一跺腳,地麵赫然裂開,一團幽冥之氣立時噴湧而出。


    黑色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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