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之在跑。


    不是恐懼,卻是緊張,還帶著興奮。


    入寶山未空手,這便是人生幸事。更何況此種寶物,遠非世俗寶物所能比較。而且,他不貪婪,知道適可而止。於是乎,在缺無將他推開的刹那,他便借力落得更遠,根本不管缺無是否陷入險境。當然,缺無的那慘叫之聲,他也是聽到的,隻是,他沒有理會。


    在這樣的地方,少管閑事是對的。


    當然,於良心而言,這或許是另外一迴事。


    隻是他管不了那些。什麽良心,什麽友誼,什麽道德。離開這裏,誰知道他拋棄了朋友


    他現在所需要的,便是找一個不受幹擾的地方,將寶物徹底融化為自己的。


    所謂認主,便是如此。聽起來簡單,坐起來卻並沒有那麽容易。


    如果隻需一滴血便能讓寶物徹底融為自己所有,那他早就做了,根本無需匆匆而走,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停下來。


    隧道很長,蜿蜒在岩層之中。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認為所致,若是認為,那真是太過恐怖。這簡直是將岩層掏空了!


    天有多高,地有多深,總不可能是無極限的。


    他低頭從低矮的孔洞鑽入,然後來到了一片溶洞之中。溶洞中石柱林立,顏色各異,匯聚成五光十色的天然洞府。若非這裏死氣沉沉,這裏確實是神仙寶地。


    王凱之四下掃了一眼,又特地留意了一下石壁。這裏似乎並沒有人的痕跡。無論是洞壁,還是那些石柱,都是天然所成,未有絲毫人的氣息或者痕跡。他鬆了口氣,迴頭掃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麵銅鏡。


    這麵銅鏡不大,不過手掌大小。銅鏡看上去也沒有特殊之處,隻是在銅鏡的邊緣,刻著一行古老的字。


    摩挲著那文字,能感覺到一股沛然而純粹的力量。


    王凱之所欣喜的,並非銅鏡本身,不過是銅鏡之中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了北麵的一處洞穴,便飛身過去,鑽入其中。洞穴有三尺見方,王凱之遁身其中,便隻留下細微的空隙。溶洞黯淡,光色凝滯,無論從哪裏朝這邊看來,都很難發現王凱之的存在。


    王凱之盤腿而坐,深深的吸了口氣,讓體內的氣流在周身運轉。


    銅鏡平放在膝蓋之間,模糊的鏡麵根本映照不清王凱之的麵容。


    他忽然抬手一掌擊打在鏡麵上,鏡麵立時破碎,一股氣流肅然飛了出來,鑽入了王凱之的竅穴中。那力量宛若一股暖流,飛快的朝四周湧去。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一瞬間暢通粗壯起來,甚至髒腑,也在那力量的溫潤下,變得強勁有力。


    王凱之放心的闔上雙眼,運轉氣流,隨著那力量在身體裏周天環繞。


    而距離王凱之不知隔了多少隧道洞穴的地宮裏麵。


    缺無已經頭角猙獰,裸露的皮膚生出了一層堅韌的黑色鱗片。他懸浮在水池之上,水池中的紅色液體化作一道道血色弧線,拱衛在他的四周,一條血線紮入他的後背,宛若一條血管,不斷的輸送著那液體。


    缺無的眼眸冷酷而猩紅,張開的嘴巴發出一陣陣的低吼。


    他似乎已經不是他,而是一個保留著他外表,身體裏住著一頭怪獸的怪物。


    那低吼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威嚴,又或者不過隻是正常的唿吸之聲。卻如悶雷一般的響起,讓這方血色的洞窟,無比的森冷詭異。那魔字已經黯淡,從魔字之中湧現出來的黑色力量,盡皆融入了缺無的體內。


    老匠人說,每個人來這裏都是為了自己的欲望。


    缺無不知道是否有自己的欲望,而這是否便是他欲望的追求。


    隻是在他神誌喪失之前,他的掙紮,卻似乎表明他並不接受這一切。隻是,那力量的強大遠超過他的抵抗。


    洞壁崩潰,岩石紛紛跌落下來。


    就像是一個時空的崩塌,在無盡歲月裏,終於難以支撐下去。


    缺無飄然落地,那些血線消失了。


    瀲灩的紅光隻是包裹著缺無,那魔字,那水池,那溝渠,盡皆失去了生命一般,再沒了絲毫的生氣。


    缺無眸光一掃,朝著王凱之所去的方向走去。他沒有衣服,身上的鱗甲成了他最奢華的衣物,也是他最信賴的庇護。他的額頭凸起,卻並沒有伸出觸角。他摸了摸那兩個凸起的包,眸光射出冷厲的光來。


    他朝著隧道走去,鑽過一道道坑洞,似乎在找尋什麽。


    在他的腦海裏,在久遠的歲月裏,當他閉鎖在屋裏三個月未出門的時候,部落裏最老的老人推開了他的門,坐在他的麵前,慈祥而平靜的望著他的麵孔。那時候,他很緊張,似乎生怕他發現自己的秘密。老人望著他,那昏暗的眼眸深處盡是歲月留給他的智慧。


    “孩子,你在擔心什麽”


    “我什麽也不擔心。”


    “但是你卻變了!大家都很擔心你,你知道,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成了他們的精神依仗,而你卻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離群索居,你讓大家很擔心,也很害怕。孩子,到底是什麽讓你發生如此轉折的變化”


    “我沒有變,變的隻是你們。”


    “或許吧,每個人都會變的,就是那草木,那山石,那河流,在歲月的雕琢之下,都會變的,隻是看我們如何去看它們。”


    “你們是在擔心我成不了你們的寄托吧!”


    “你是我們部落的孩子,我們首先關心的是你健康成長。”


    “最希望我能帶領你們擊敗其他部落,成為這片土地上的最強者吧!”


    “我們希望,我們的部落不受攻擊,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在平靜安寧之中健康成長,我們還希望,我們的羊群我們的作物,不會半道被毀。我們所希望的,是部落的安寧。”


    “你們做不到,所以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你是我們的希望!”


    “所以你們所擔心的不過是希望的落空,而不是我的安危。”


    老人望著他,缺無的眸光無比的冷漠與疏遠,老人那雙昏聵的眼眸平靜的如一潭死水,缺無根本無法分辨老人心裏是失望還是什麽。老人低聲一歎,伸手撫摩著他的額頭道,“是什麽讓你如此厭惡你的族人,讓你如此排斥他們的關心與希冀!”


    “我長大了!”


    “是啊,部落裏每個小孩都在長大,而我們卻在老去!”


    “我長大了總會有自己的思考。”


    “思考能讓人成熟。”


    “而人一旦成熟,便會有自己的是非善惡,會有自己的欲望。”


    “團結在一起,我們能抵禦任何危險,能邁過任何困境。”


    “但我更喜歡自己來。”


    老人離開時,那蒼老的背影給缺無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老人在門外站了許久,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卻隻是一聲歎息。那歎息至今還在缺無的耳邊迴響。那歎息裏,飽含著太多太多。


    缺無出現在溶洞中。溶洞中的光雖然昏暗,卻是斑斕,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但是缺無沒有留意它們,他便如一隻追索獵物的兇獸,眸光熠熠的注視著周邊。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凱之所在的那個洞穴。缺無走了過去,如昏暗中的幽靈。


    此時,王凱之全身變得通紅,如被熱水浸泡過後,整個血氣變得充沛起來。明暗不定的光,在他的臉上起伏。邪惡而兇唳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湧現出來。化為了霧氣,霧氣頃刻籠罩了洞穴。而這時,缺無已經到了他麵前。


    缺無抬起手,他的手烏黑被一層青色的鱗甲包裹,瘦骨嶙峋,卻又鋒利異常。這隻手已經不是人的手,更不是枯骨,而是一隻野獸的爪子。他抬起,掌心之中便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洞。那洞像是一張嘴,張開著要吮吸什麽。


    於是乎,王凱之鼓起的額頭,便不斷的膨脹起來。


    王凱之睜開眼眸,猩紅的眼睛裏露出了驚慌。他抬手一掌朝著缺無拍去。缺無另一隻手立時飛出,砰的一聲將王凱之的手掌擊開,而後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


    王凱之驚恐喝道。可是,他整個身軀立時被缺無扯了出來。


    有什麽東西要從王凱之的額頭飛出,缺無手掌中的那個黑漆漆的洞,有一股魔力,與王凱之肉身所融化的力量同根同源。


    “這不是你的東西,你不過是一個小偷,現在,我要取迴我的東西。”


    缺無聲音暗啞,卻是鏗鏘有力。


    “不,不,這是我的,是我發現的,缺無,我們是朋友,你說過要幫助我的!缺無!”


    “嘎嘎,朋友我怎麽會有朋友呢我連部落裏的親人都殺了,我還會有朋友更何況,你品行如此低劣,有何資格做我的朋友!死吧,死吧,留在這個世上,你除了痛苦,還有什麽。”


    王凱之的額頭已經越來越鼓,那皮膚幾乎要撕扯開來。


    王凱之圓睜著雙眼,眼球近乎要跌落下來。


    “不,放開我,放開我!這是我的,我的力量!”


    突然,一聲悶響,洞壁突然裂開,一道璀璨的光瞬間從上方湧現下來。


    有人落在地上,抬頭掃了一眼,冷笑道,“嗬,原來是以魔入道,化軀為器,企圖複活!”那人說完,卻是仰頭瞥了一眼上空,眸光一暗,急忙朝著前方掠去。這人所在乎的,似乎隻是上空所壓下來的危機。


    那人才走,一股沛然的力量已經從裂開的洞壁湧了下來。


    缺無猛然迴頭,暗沉沉的眼眸劃過一抹光亮,急忙一把推開王凱之,然後長身而起,朝著那人所去的方向掠去。


    王凱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捂著火辣辣的額頭道,“缺無,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你身上的力量納入我體中的,你等著!”他話音剛落,猛然發覺自己的身軀竟然開始融化。他尖叫起來,宛若受驚的猛獸,急忙朝遠處跑去。


    王凱之不過一道黑點,在那強烈的光芒之中,他渺小的如那微塵。


    強光落下,大地不斷的裂開。


    強光之中,隱約可見到寶刹的身影。


    一層層的寶刹,宛若是古老的佛寺,暈染著無窮的道法之力。


    於是乎,不管這裏的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都在那光所照映之下,無可阻擋,飛快的消解。


    老匠人落在了一片霧氣之中,他抬頭四下一掃,眉頭皺了起來。


    霧氣彌漫,充斥在視野之中,讓這天地朦朧而詭異。


    他蹲下身,側耳傾聽著。


    空氣在震顫,仿佛有一股力量從天上湧下來。


    可是,霧氣中卻傳來了相同的震蕩。


    他伸手在胸前摸了一下,確保自己所找到的東西還在,便鬆了口氣。


    仇九不知去哪了。他站起身,目光在浮動的霧氣間逡巡。


    倏然,幾道身影從遠處掠過,一閃便消逝在霧氣之中。


    老匠人急忙跟了上去。


    霧氣可以是障礙,也可以是最好的屏障。老匠人走了沒幾步,一人尖叫著狼狽奔跑,仿佛身後有猛獸正在追趕他。老人盯著那身影,腦海裏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側過臉朝那人的後方望去,除了翻湧的霧氣,卻並未發現什麽異常。他徐徐吐了口氣,呢喃道,“這些人怎麽了,怎麽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卻在這時,一群黑衣人宛若一群烏鴉一般從前方虛空掠過。


    那些人同樣驚慌,速度飛快,如隕石一般一閃即逝。


    老匠人即便再如何迷惑,也能感覺到不正常。


    他提氣而起,朝著相同的方向掠去。


    卻在這時,一道金光在身後的霧海之中出現。


    金光璀璨,就連那霧海,也變得炫目多姿。


    老匠人大吃一驚,暗叫道,“不好,是混沌歸元!”他加快速度,瞬息間已在那王凱之的身邊掠過。王凱之那殘破的身軀,被一縷縷的黑色氣霧纏繞,如一條條螣蛇咬著他一般。老匠人瞥了一眼,眸光便冷冽起來。隻是,他沒有絲毫的遲滯,繼續朝前麵掠去。


    遠處隱約可見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接連天地。


    那群黑衣人已到了那座山的近前,卻忽然停了下來。


    不僅是黑衣人,連帶著先前掠過的身影,也在那裏停下來。


    似乎有什麽無形的屏障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老匠人別無選擇,徑直飛了過去。而此時,那金光已經如巨浪一般的拍過來,所過之處,盡是金色的光芒。王凱之哭喊著奔跑,差點被那金色的光芒吞噬,最後他落在了地上,麵孔扭曲的望著離他一線之隔的金光。


    一聲怒吼,在那金光之中,突然出現一道龐大的身軀。


    頭角崢嶸,麵目模糊,金光仿佛自它的日內湧現出來。


    那是一頭無法分辨模樣的怪物,體形的龐大,讓整個天地黯然失色。


    當它出現,無論是老匠人,還是那個抽著旱煙的老人,亦或是那群黑衣人,都大吃一驚,隻有缺無眸光冷冷的注視著,神色不變。


    “混沌!”老人喃喃道。“這個時候蘇醒過來,是為了將時空吞噬嗎想要斬斷一切道的痕跡嗎可是,我已經找到我想要的,你現在出現還有什麽用想要趕盡殺絕,讓一切已經出現的變故淹沒嗎”他瞥了一眼缺無,又掃了一眼東北側的黑衣人,冷笑起來。“他們可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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