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狗東西,竟然如此肆無忌憚明目張膽,這是打算自絕於我們四大家將!嗬,好啊,好啊,好一個大公子朱兆和,好一個冷酷無情殺伐果決的大公子!既然他不願意活下去,既然他把我們視為眼中釘,那麽,他便別活了!”


    “我們四大家,已是被突襲損失慘重,可憐我那孫兒,才不過七歲,便被那田綰狂徒斬於劍下,此仇,不共戴天!”


    “他這是瘋了!孤注一擲,打算破釜沉舟!”


    “嗬,他若是不瘋,我們還不好辦,現在他瘋了,我們便名正言順了!他雖然改編了衙門、巡防營和禁衛營,但到底其中有些是老人。平日裏這些人可沒少受到我們的提拔,而且朱兆和不能長久,即便是孩童也是知曉的。聯係他們,我們夜攻朱兆和的府邸。”


    “釜底抽薪,讓他絕望!”


    一群人,在黑暗中閃爍著憤怒與仇恨的火花,宛若被逼急的猛獸,亮出了爪牙。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血腥氣味在空氣裏彌漫。他們是受傷的野獸,是脫困的野獸。此時,他們抱團一起,匯聚起彼此的仇恨,將其化為了更為猛烈的力量。刹那,他們四散而開。


    白夜下,暗影幢幢,宛若鬼魅蟄伏。


    一間間房門被敲響,一道道身影顯現出來。


    “忘了你是如何擁有現今一切的嗎朱兆和可以給你的,我們也可以親手將它奪去。朱兆和能長久慶王已發兵直指龍門城,你以為百姓是擁護慶王,還是擁護不忠不孝的朱兆和你是老人,而且有點價值,所以才提醒你,你若是自誤,那便休怪我們手下無情。”


    “我能考慮考慮嗎”


    “考慮嗬,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給你機會是看得起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那、那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配合我們刺殺朱兆和。”


    “行,我聽命行事。”


    “孺子可教,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謝將軍!”


    於是乎,龍門城本就不安的氣氛,變得越發的詭異。在這明晃晃的星光之下,陰謀無需隱藏,仿佛便是要讓人感覺甚至看到似的。夜風涼爽,植被舒展,搖曳生姿。


    有一隊人馬,已是離開了龍門城,徑直朝皇承寺所在的山嶽而去。


    速度很快,隊伍齊整,默不作聲。


    這便像是軍隊的突襲,輕裝簡行,如風一般奔襲。


    皇承寺。


    月光灑落,讓寺廟如披著一層聖潔的光芒。青山隱隱,大地沉沉,佛堂裏的佛主菩薩寶相莊嚴注視蒼生,一副閔懷天地萬物生靈的樣子。香煙嫋嫋,蠟炬成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我想,任何計劃都是無意義的,現在的朱兆和便是個瘋子,瘋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先生,我現在能依仗的便是你了,我希望你能調動你手下的力量,刺殺朱兆和。”


    老鬼摸了摸下巴,眯著眼睛一副思索的樣子。眸光深邃銳利,老鬼道,“我們若是走了,誰來保護公子你的安全”


    朱兆基麵色有些蒼白,淡然一笑道,“皇承寺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來的,想他朱兆和即便瘋狂霸道,也不至於突襲皇承寺。這點,先生大可放心。”


    老鬼點了下頭,道,“既然如此,那麽我便聽從公子安排。”


    “多謝先生了!”


    老鬼仰頭看了一眼月亮,道,“月光正好,殺人之時。公子等我的好消息吧!”


    老鬼走了,帶著一幹人等無聲息的下了山。朱兆基站在皇承寺的一處偏院裏,整個院落無比的寂靜,隻有他一個人影。樹木搖曳,光影交錯。朱兆基麵色猙獰眸光幽冷的注視著滿天星辰,雙拳緊緊攥在一起。


    “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麽正好,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朱兆和,朱兆和,喪心病狂如你,到時候灰頭土臉的必然也是你,我們等著瞧。”


    一群人已經上了山,幾乎是與老鬼等人擦肩而過,彼此也沒有發現彼此的存在。領頭的人赫然便是田綰。到得寺廟大門外,田綰手一揮,一群人便散了開來。他們還帶來了火油。


    散開的人立時翻牆而入打開門戶,瞬即將火油傾倒在四處。


    火油氣味很重,不一會兒已是飄散開來。


    田綰挺身而立,無比的森殺與肅穆。


    當他不再猶疑的時候,他便已是為自己做了決定。這個決定很危險,但他覺得自己值了。


    無名讓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在無名,無論自己身份如何,到底不過是一個工具一粒棋子。生命的意義,不是任人擺布,而是讓自己的野心得到滿足。他的野心是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能憑借自己一手之力,將朱兆和推上廟堂主宰一方,他即便身死,也會在九泉之下欣欣然。


    所以,他不在乎這寺廟裏是否有無名的人,也不在乎自己動手是否會殺死無名的人,他所要的,便是讓朱兆和的仇人一個個死去。先是家將,然後是皇承寺。


    皇承寺地位特殊,有些超然。從名字便可以知曉,皇承寺與皇家有莫大淵源。能凜然獨立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小覷的。皇承寺被焚,日後必然會引發很大的震動。可是,此時已不是顧忌日後的問題,而是斬斷這些蠢蠢欲動的爪牙的時候。


    那些散落開來的人迴到了田綰的身後,田綰眸光一凝,冷冷的注視著大殿。大殿光明,供奉著三尊佛主,分別是過去、現在、未來三尊佛。三世佛身邊,還有十八羅漢,個個神態各異麵目猙獰。


    田綰深吸口氣,緩緩拔出手中的劍。劍光幽然,鋒芒內斂。


    “散開,不要放走一個人。”


    “是!”


    人群再次散開,隱藏在四下陰影之中。當一點火光拋出,在如水的星光之下,倏然火起,星星之火頃刻燎原。僧舍,佛堂,大殿,狂暴的火龍瞬息間大展神威,將一切可以吞噬之物納入自己的口中。


    熱浪滾滾,火焰騰空。


    有人驚醒,發出尖銳的叫喊,然後便是手忙腳亂,或者跌倒,或者撞到什麽,或者什麽東西倒落下來。可是,當這些醒著的人推開門的刹那,火舌立時卷襲而入,將他們包裹。


    “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山林的靜謐,撕碎了那永恆的平靜。


    佛堂的菩薩,大殿的佛主,還有那些羅漢,那些童子,紛紛在烈焰之下開始融化,變得麵目模糊,神情邪惡。


    “失火了,快救火!”


    一些衣衫不整的僧人從遠處跑了過來,麵對洶洶大火,他們驚慌失措麵色驚慌,一個個本能去找取水之物,然後在就近的水缸中舀出水來潑向那烈火。也有人想去救人,可是如此大的火,隻聽到那鬼哭神嚎的聲音便已是讓他們止步。


    寺廟的方丈、長老、戒律院弟子麵無表情,神色淒哀,立在大院之中。四周都是火,他們已被烈焰圍困。


    “方丈,是有人故意放火。”


    “老衲知道了!不理紅塵事,紅塵事自來。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不忍殺生,可是妖邪猖狂,毀我寶刹,辱我佛主菩薩,是可忍孰不可忍!佛有怒目,殺生以求道。找,他們定然還在寺廟範圍內,找出來,老衲要親自為他們超度。”


    “是!”


    一個個魁梧僧人義憤填膺的朝四周而去。他們雖然不理世事,但卻對世事通透。雖然遁在塵世之外,但佛法之妙,卻也關乎人心,熟讀佛經,可知人心軌跡。所以,他們並非木頭,也不是一竅不通的頑石。很快,便聽到了兵戈交擊的聲音。


    紅光萬丈,染紅山林。


    讓這夜,越發的紅豔,越發的奪目,越發的詭異。


    白夜行,兵戈起,烽煙燃,血漂櫓。


    佛有怒目,斬妖除魔。


    朱兆基匆忙從僧房跑了出來,他四處躲閃,而身邊的火舌仿佛就是要與他作對似的,不斷的朝他撲來。他已是汗流浹背,傷口雖然包紮,卻是痛楚難耐,而且烈焰高溫,更是炙烤的他五內俱焚。他麵色驚慌,危機如泰山壓頂,讓他難以喘息。他腳步竄出,就地一滾,閃到了一邊。


    可就在這時,一道鋒芒倏然自空中斬落下來。


    朱兆基大吃一驚,驚叫起來,“救我!”


    可是,他忘卻了,老鬼帶人已是下了山,這個時候還有誰能救他。


    哢擦一聲,一股鮮血飆射而起,朱兆基的腦袋便飛向了烈焰。


    田綰落在地上,望著那飛入烈焰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腦袋,麵無表情。劍滴著血,無頭的身軀還在抽搐。田綰抬起頭,烈焰騰空,已是將半塊天空燒紅。遠處的打鬥聲,越發的模糊。田綰收劍,騰空而起,來到了院外。


    他沒有停留,哨聲一響,他便朝山下匆匆而去。


    一道道身影從皇承寺內院飛出來,他們如幽靈,如鬼魅,掠入山間道路,融化在山林夜色之中。


    戰玨到了山下,忽然發現山上一片火光,大吃一驚,便想到了朱兆和派人突襲皇承寺。心中一凜,他急忙提步奔跑。朱兆基怎麽樣了有老鬼他們在,必然安然無恙吧可是,他的心卻是慌亂的無措的。山風獵獵,戰玨腳下忽然一錯,整個人便從山道上滾落下去,而在這時,一道道身影從他身邊掠過,顯得匆忙和急切。


    一具無頭的屍體,雖然已沒有了往日的美豔,甚至多了許多猙獰與詭異,卻也無法否認屍體本神的婀娜與嬌豔。


    人死,身軀便死,再沒有了活著時候的柔軟,更美了那靈動。


    那是一具僵硬的、枯萎的,宛若木頭一般的蠢物。


    朱兆和坐在踏腳上,麵前的無頭屍體便橫在他的麵前。這本是詭異而森肅的事情,可是朱兆和卻如麻木了一般的望著。他的腦海裏,是這具屍體活著時候的美豔,是那妖豔、魅惑、柔軟、溫煦和清香。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婀娜的舞姿,綽約的身影,那讓人如癡如醉不願意醒來的夢。


    他殺了她。


    扼住她那白皙的脖子,一刀斬下了她的腦袋。


    在她那驚慌失措絕望怨恨的眼眸中。


    朱兆和落淚了,身體在瑟瑟顫抖。他想到了他們的對話。那真摯而深情的話語。男人,怎麽可能不為女人所臣服呢何況如此清麗優雅的女人千萬年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英雄尚且如此,何況那些凡夫俗子!


    淚滑到了唇邊,是苦澀的。


    他的心是空的,空空蕩蕩,如被人挖去了靈魂。他便如站在一處荒無人煙的霧障之中,被人遺棄,被人遺忘,孤零零的不能自主。這便是他所追求的結果這便是他所希望的生命光輝所環繞的,隻有那灰蒙蒙的霧,如螣蛇般不斷的包裹著他,讓他越發的恐慌和絕望。


    他抱住自己的腦袋,死死地抱住。他想將腦海的畫麵抹去。


    可是,那些畫麵,越發的清晰,如鐫刻在他的腦海裏。


    美人如玉,可也如毒蠍。他親手斬下了她的腦袋,因為她在溫柔綻放的刹那突然拔刀刺向了他。


    為什麽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身份不正。


    身份不正,身份不正朱兆和的心裏迴響著。他舉兵起事,散播流言,逼迫親弟,脅迫父親,無論哪一點,無論他身具何為,更不論他舉事結局如何,他都會被人所詬病。莫說廟堂之上的他,即便是如草芥的凡夫俗子,作出此等事來,也是被人唾棄的。所以,她說他出身不正,便如掀了他的偽裝,讓他赤裸裸的站在了道德對立麵。


    外麵傳來了慘叫聲,有人跌落下來。


    朱兆和抬起頭瞥了一眼,然後起身抱起了那無頭屍體。他將屍體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為她蓋上錦被。


    “我們都錯了,錯不在出身,而在我們自己的選擇。你為自己謀就出路,我為自己打開僵局,我們都在為自己選擇更好的生存方式,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我們的選擇,自然要我們自己承擔結果。曾經的美好,總是短暫的,像我們這樣的人,似乎注定了不會有好的下場。這或許便是佛家所說的因果報應,一飲一啄皆為因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或許,很快我們便會再次相遇,到時候我不再是什麽慶王公子,更不是謀奪權位的設局人,不過是一介亡魂。你恨我,怨我,你斬我的腦袋,我都不會有絲毫的怨言的。至少這樣,我對你的歉意,或許會少一些。”


    外麵的打鬥越發的激烈,護衛周邊的兵士不斷的湧過來。


    慘叫,廝殺,怒吼,兵戈交擊之聲。


    可是,朱兆和並未受到絲毫影響。他遲遲的望著無頭屍體,眼中滿是淚水。他仿佛見到了女子的臉龐,那幽幽的的眸光。


    “這注定是魚死網破的結局,我的新軍或許半道便會被殺的落花流水,田綰或許在皇承寺便會被人擊殺,而我的住處,龍門城,會湧起無數的人叫嚷著要將我處死。現在,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結局將現的地步。你聽,外麵的廝殺,他們來了,我的家兵應該擋不住的吧!”


    淒然一笑,他旋然轉身,袍袖一卷,眸光淒淒的望著那緊閉的大門。


    火光閃耀,冰冷的寒芒縱橫交錯,無數身影糾纏在一起。


    他來到了桌前。桌子上橫放著一柄長劍。


    劍鞘古舊,鑲嵌著寶石。這把劍,還是在去年的狩獵比賽中慶王賜給他的。


    嗆的一聲清銳之音,劍已出鞘,寒光映照在朱兆和的臉上。


    “好一把殺人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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