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那韓倉的絕世一劍,那仇九的洞徹殺機,卻被一道忽然而來的劍風斬開。所有人都比韓倉和仇九的一劍所呆住,而驀然的插曲,卻讓他們從一道雲海跌入另一道雲海。凝目望去,才看到一道黑色身影,靜靜的站在了虛空中。


    這個人是真的站在虛空中,紋絲不動,神色冰冷。


    一襲黑衣,一頭白發,獵獵風舞,寒意肅殺。


    這個人的出現,讓很多人發出驚訝的叫聲,無論是麵色還是目光,都驟然變化。即便是頹敗在屋脊上的韓倉,也是渾身一顫,呆呆的凝望著那道身影。


    這人,便若那真正的仙神,腳踏虛空,屹立不倒。


    寒意凜然,出塵絕世,不染人間煙火,不係世俗情緣。


    宛若一塊萬古冰石,有了神誌,化為人形。


    還有那人手中的劍,就如同傳說中的上古神劍,劍形奇異,寬長厚重。看不見鋒芒,但鋒芒無處不在。渾身被那幽藍色的光罩住,就如同那地獄的焰火,冰冷,毫無溫度。


    仇九跪倒在地,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令牌落在了他的麵前,塵埃紛揚落下,他緩緩抬起頭,一張臉孔蒼白的嚇人。


    老鬼咦了一聲,雙目緊緊盯著那道黑色身影。一旁的仇四已是咬住嘴唇,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仇四望著老鬼,道,“我們便這樣眼睜睜看著仇九死嗎”


    老鬼迴頭瞥了仇四一眼,眸光淡然,毫不在乎。他隻是望著那身影,瞳孔在收縮,麵龐露出那疑惑的神情。


    “不可能,”老鬼喃喃道。“不可能的啊!當年他死在了那裏,雖然沒有找到屍體,但卻是死了!難道、難道劍聖還有兄弟”


    “你說什麽”仇四問道。


    老鬼低聲一歎,呢喃道,“世間難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見老鬼對自己愛理不理,仇四一時氣結,卻無可奈何。小蓮緊緊抱著他的手臂,麵色也是蒼白起來。仇四瞥了小蓮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小蓮望著仇四,那眸光深處的迷茫與恐懼,讓仇四悸動。


    仇九抓著地上的令牌,緩緩站了起來。漫天的灰沉,已然是落地。仇九渾身狼狽,灰頭土臉,但那一副淡漠的氣息,卻讓他依舊奪目。可是,現在無論周邊觀望的人,還是韓倉,都隻是注視著那個陌生人。


    “師傅!”韓倉喊道,淚水奪眶而出,便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那人衣袍獵獵,麵孔和眸光淡漠冷肅,對於韓倉的神態無絲毫的動容。他移開目光,落在了仇九的身上。一縷縷氣息,從他的身上流灑下來,無色無形,卻氣勢洶洶。氣流,便在這氣息的壓製下,滾滾朝仇九撲去。仇九抬起頭,雙腿猛然一顫,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擂台立時凹陷,無數的裂紋朝著四周延伸。


    那壓抑,不局限於擂台之上,更是讓周邊的人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朝後麵退去。可是,那壓抑,卻不是他們退一步兩步所能解決,仿佛整個天地,那氣流都被壓製了。天地之力,萬物臣服,無所不拘,無所不畏,如影隨形。


    那天空,那建築,那生命,變得扭曲模糊,顫抖。


    有人七竅流血,有人麵容扭曲,有人宛若被定住了身影,靈魂在那裏尖叫。


    無聲的世界,萬物彷如蒼死。


    四周的燈籠,發出爆竹一般的響聲,紛紛爆碎。


    仇九的衣衫盡皆裂開,隻見到拱起的背部,那肌肉一條條凸顯起來,宛若虯龍似的。難以想象的壓力鎮壓在他身上,讓他宛若頂著一座巨山,難以反抗!可是,當手中的劍紅光流溢,當體內的氣血翻騰起來,他的神魂卻在體內長嘯。


    仇九的雙眸變得赤紅,渾身便若是被血光籠罩。


    仇九在反抗。


    潛藏在體內的意念,瘋狂的翻騰著。他想起仇十二,想起小猴子,想起命運被人掌控的無可奈何!他想起黑獄,想起廝殺,想起那一張張沒有表情的麵孔。難道,生命便是一次次的被人壓製,而無反抗之力


    瓦片破碎,韓倉跪在了屋脊上,渾身汗流湧出。


    就連在數百步之外的老鬼等人,也是滑地而出,撞碎了門框,退到了甬道上。


    這股氣息,源源不絕滾滾橫流,宛若天地的威勢,要讓蒼生敬畏。


    脆響,不斷在耳邊響起。


    睜眼看著眼前的世界,如有無形的力量如雲岫在那裏飄曳。


    星月逝去,烏雲凝聚。


    瞬即,一道寒光突然從那人的手中掠起,飛上蒼穹。


    天空中,那凝聚而起的雲刹那裂開,瞬息間便有一道雷電從那雲層裂開處滾滾衝了下來。那雷電,化作了劍芒,疾嘯而無可阻擋,轟然朝著擂台落去。


    那是沉寂之中的光華。


    那是蒼死之中的絢爛。


    仇九七竅流血,皮膚紛紛裂開,鮮血便沿著那裂紋,蜂擁而出。劍在鳴叫,在震顫,眼前的灰沉碎末,懸浮而起,宛若星域深淵裏的星辰。仇九慘叫著,這不是痛苦的叫喊,而是對命運掙紮的一種唿號。鮮血浸染,世界蒼然。劍倏然從地上飛了起來,朝著那雷電刺了過去。而便在這一刹那之間,仇九身上的壓力似乎少去了許多,他立時站了起來,一張猙獰而扭曲的臉孔,殺意騰騰,兇光滾滾。他騰身而起,抓住疾馳的飛劍,與劍一起化為一道赤色的光芒。


    那站在虛空的人,淡漠的臉龐微微一動,露出了絲絲的驚訝。


    可驚訝過後,他便譏誚一笑。


    一抹寒光從那雷電之中飛向了那人,那人抬手一招,劍迴到了手中。


    而此時,仇九整個人已是撞在了那道電光上。電光強悍無匹,碾壓著仇九砸向擂台。仇九雙腳著地,擂台寸寸塌陷。轟的一聲,電光炸裂,整個擂台瞬息間化為碎末。碎末橫飛,彌漫天地。


    可怕的威勢,一瞬間橫掃四周。


    慘叫之聲,如那沸騰的水,宣泄而起。


    便在那迷蒙與蒼死之中,可見到無數的身影宛若敗草,迭飛而起,砸向遠處。


    附近的建築,也在這餘威之下,破碎、紛飛。


    隻有韓倉一動不動,靜靜的跪在那裏。他膝下的屋脊,隻剩下一條條木條宛若被刮去血肉的骨骸。汗水滴落下來,刺痛了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痛不再身體上,而在道心與神魂上。他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與冷酷。他感覺到一股超越世間所有力量的玄奧存在。他不知道這是什麽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隻是,他止不住的恐懼。那恐懼便像是潰堤江水,淹沒了他的神誌。


    “抬起頭來!”那人冷冷的道。


    韓倉不由自主的抬起頭,麵孔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沒有了孤傲,沒有了脫塵冷酷,剩下的,與周邊那些凡夫俗子毫無二致。


    他就像是一柄鈍了的利刃,失去了鋒芒,隻剩下鐵鏽。


    那人望著韓倉,韓倉的目光也望著他。隻是韓倉的視野裏,是一片雲霧一般的空茫,而那人的目光卻如同能洞徹天地玄黃的利刃,紮進了他的神魂深處。韓倉在流淚,淚水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他怎麽會收你這麽個不成器的弟子!”那人道。“真是丟了我的臉!”


    “師傅!”韓倉哽咽喚道。


    “閉嘴!”那人冷厲喝道。“我不知你的師傅,你的師傅早已死去!”


    “不!”韓倉叫道。“我的師傅沒有死,他還活著!”


    那人卻嘲諷一笑,淡淡的道,“一個不知上進,讓紅塵蒙蔽了心智的廢物,他若不死,豈不是玷汙了武道的純粹!”


    “不!”韓倉忽然怒吼一聲便要站起來,可是,腳下木條哢嚓一聲斷裂,他整個人便若一塊墜入深淵的巨石,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那人望著光禿禿的屋脊,眸光深邃而玄虛,薄唇微微一動,喃喃道,“果然,世間的蠢人太多太多,告訴他事實,他卻拒不相信!也是,財貨豐富,靈智蛻化,萬物生靈,總是如此健忘!想當年天地初成,生靈艱難,披荊斬棘,茹毛飲血,可卻最近於道,所以道佑蒼生。可而今呢,他們卻耽於聲名富貴,耽於紅塵美色,醉心於爾虞我詐,卻不知上進。如此,蠢蠢眾生,有何未來可期!”


    他說的話,帶著滄桑與洞察世事的意味,可又讓人覺得玄虛奧妙。


    這時候,他已落在了深坑邊上。擂台盡毀,隻剩下一道大坑宛若連同幽冥,而周邊是那碎末亂石。他緩緩抬起白皙無垢的手,晶瑩剔透宛若玉石雕刻而成。便見到一塊令牌從深坑中飛了出來。


    仇九的烽燧令,帶著絲絲的血氣。


    那人已是握住,冰冷的眸光掃了一眼,淡漠的道,“消失數十年,爭奪數十年,到底還是要重現人世。可卻落在肮髒而愚蠢的人手裏,讓人唏噓!”


    卻在這時,一隻血淋淋的手從深坑中伸了出來。


    那人眉頭一挑,眸光銳利的盯著那隻手。隨即,便見到另一隻血淋淋的手也伸了出來,抓著大坑鋒利的邊緣,用力一挺,一顆腦袋探了出來。頭發淩亂,麵容血汙,隻是一雙眼睛,眸光深邃而冷寂的盯著那人。


    風從麵前掠過,帶起一片灰沉。


    蒼寂如死的夜幕下,甚至連幽靈也懶得遊蕩。


    暗沉沉,黑漆漆,天空一道豁口,宛若被人撕開。


    兩人眸光對視,那人倏然身影往後一退,已是到了屋脊之上。


    一道黑影在夜幕下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啪的一聲打在了那顆腦袋的額頭上,那顆腦袋連著那雙血淋淋的手,立時消失在大坑之中。


    一絲簫管的聲音,如嗚咽一般,細細的漂浮在寒風之中。


    那人眸光冷厲,宛若一柄神劍,刺向前方重重屋脊。


    那簫管之聲,若有若無,如嗚咽,如歎息,如那風緩緩的滑過。


    卻又若伊人的歎息,仿佛苦苦等待,寂寥而孤獨,憂傷而絕望。


    漸漸的,那聲音增強了一分,也快了一分。


    那風,便倏然變急。


    氣流,便隨著那簫管之聲,在麵前凝聚,化作了一道道的旋窩。


    如旋風,席卷天地。


    氣氛,驟然一沉,變得無比的壓抑與蒼死。


    那聲音,仿佛能調動天地,讓夜色也隨之暗沉。


    便若是勾動墨水的手,讓那本就漆黑的夜色,更加的漆沉。


    那人站在屋脊上,衣袍飛舞,白發隨風。但是,他那冷漠的麵孔有眸子,卻在這時出現了一絲絲的躁動。那非寧靜的神色,表現出來的卻是內心的不安與悸動。便若是池水,突然被風吹皺了,蕩起了無數的漣漪。而他內心的漣漪,卻是鋒利的、可怕的,仿佛無法阻擋,在體內肆虐。


    晶晶的汗珠,已是淌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表情與眸光,竟然在無聲息中變得焦慮不安。


    那吹簫管的人是誰為何簫管之聲能有如此威力


    蒼死的夜幕,一聲聲慘叫,在遠處響起。


    肉眼可見,模糊的身影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仰天痛叫,仿佛肝腸寸裂一般。


    這奇異的一幕,讓人不寒而栗。


    而又是在如此詭異而沉寂的夜幕之中。


    那人突然長嘯一聲,縱身而起。白發在虛空中一甩,長劍驟然疾馳而出。劍破夜幕,一道璀璨的光芒橫貫虛空,斬向了東北的屋脊。嗡的一聲,一圈圈漣漪突然攔住了那可怕的劍芒,隻見到劍芒放大,宛若那旋窩,一圈圈光芒擴散開來。而在那劍芒的前方,卻是那似有似無的音波。


    哀怨,淒切,魂殤。


    砰的一聲,劍芒破碎,長劍倒卷而去。黑衣男子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形如那斷線紙鳶,飛出百丈之外。劍疾馳,屋頂上的瓦片紛紛飛起,化作了漫天的烏鴉。


    嗚嗚的聲響,一道身影從東北屋脊站了起來,可見到一人一管,紅唇白齒之間,聲音從簫管中流灑出來。如風,如水,如雲霧。越發的哀淒,亂人神魂,天地同哀。


    砰!


    劍在百丈之外的長街上爆碎,那黑衣男子被一道玄奧之力擊中,又飛出百丈之遠。


    素手一揮,一切玄奧如被擊碎的幻境,變得醜陋而殘酷。


    破碎的大地,殘破的屋宇,血淋淋的長街。


    一塊黝黑的令牌倏然飛起,轉瞬已是落在了那披著薄紗的素手中。


    簫管離開了紅唇,一張清麗而冷豔的臉孔,是讓天地嫉妒的絕色。世間萬千言語,已是無法形容那份美,仿佛世間的美均是來自於此。


    若是仔細點,又會發現,這樣的美竟然來自一名陰柔的男子。


    玉麵無暇,身姿綽約,一襲袍裙,曼妙如仙。


    這名男子嘴角微微一勾,便萬種風情,讓天地動容。娥眉淡掃,雙眸如潭,瑤鼻晶瑩,紅唇杏口,齒如瓠犀。那一顰一蹙,那一舉一動,便如那清風擺柳,羨煞生靈!


    啪的一聲,令牌在他那柔軟的手中破碎,碎片如流沙一般的從指掌間流下,隻剩下一枚金色的鑰匙靜靜的躺在那裏。


    “祖宗之物,不孝子弟恭迎迴家!”


    他的聲音,如那風徐徐而出,如那雲氣嫋嫋飄散。卻在這時,他的眉頭猛然一蹙,他扭頭望去,如深潭一般的眼眸立時射出冷厲的光芒。他騰身而起,腳踏虛空,抓著簫管探臂朝前方虛空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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