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田先生棋藝如此之高,兆和認輸了!還希望田先生能多來指點,或許兆和在棋藝之上還有些許進步。”


    “大公子說笑了,白棋黑子不過萬物罷了,當不得真!”


    “田先生錯了,人生如棋,子子如命,一步錯滿盤皆輸。棋與命運,互相演繹。”


    “大公子見解高深,田綰佩服!”


    田綰和朱兆和紛紛起身,來到了花廳。早有女仆端上茶水。


    “外麵還沒有什麽動靜,”朱兆和皺起眉頭道。“這一步會不會打草驚蛇了!”


    田綰倒是鎮定,端起茶杯道,“既然設局,便當鎮定,自己疑慮,反而不妙。大公子,你瞧那三爺近來如何”


    聽到說起三爺,朱兆和的麵色明顯譏誚戲謔起來。他淡淡的道,“聽人說,他連日與那刀王往來,顯得無比熱絡。看來,他是吃準了刀王會支持他的。”


    “可是刀王的麻煩多不勝數,其麻煩尚未解決,豈會周全別人。”田綰啜飲著道。“聽人說,刀王已是與家族斷絕,彼此互不往來,即便是他的親子,也是如同外人,彼此互不幹涉。這是斷尾之計!”


    “那些人不過是仗著刀王威名而享有富貴,刀王退出江湖,這些人便慌了,忙著去找靠山。可他們哪裏知道,能給他們援手的這些人,豈不是衝著刀王的名頭去的。刀王都不在乎了,他們還會將他們放在眼裏”朱兆和道。


    田綰笑了笑,道,“有句名言,具體記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說,大家大戶,首先敗落下來便是內部的腐爛,由內而外,敗落的徹徹底底。刀王盛名數十載,家族由小家小室而起,變成龍門第一大家,盤根錯節,而不肖子弟,多如牛毛,這些人享的富貴,卻吃不了虧,便如那些混混似的。刀王退出江湖,家中勢力絕大多數是反對的,他們反對自然不是為刀王考慮,不過是為了自身罷了!而現在,這些人見已無法阻擋,便紛紛為自己謀算尋找出路,不惜玷汙刀王府的聲譽。”


    “牆頭草,隨風倒,”朱兆和道。“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田綰點頭,道,“所以,刀王不得不忍痛斷尾,為的是為自己血脈留一份希望。”


    “朱兆基將刀王的孫女接入府邸了!”朱兆和仰頭歎息道。


    田綰放下茶杯,凝眸微微思量,笑道,“大公子也不必懊惱,美人恩重,卻不是那般好承受的。先不說大寶未定,單單眼前刀王的麻煩,要處理起來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先看著吧,擂台一出,便表明了龍門官府的態度,那些人敢怒不敢言,便隻能臣服。說不準晚上,便有腥風血雨。”


    朱兆和端起茶杯,但茶水卻是涼了,皺了皺眉又將茶杯放下。


    “那便看看這場戲有多麽的轟轟烈烈吧!”


    “田綰願與公子一起看戲!”


    東城擂台便,已然站著許多駐足旁觀的人,雖然高台上空空蕩蕩沒有他們所期盼的人物出現,但越是如此,這些人內心裏的期盼之心便越強烈。雖然寒冷,但內心情緒的湧動,讓他們忽略了這些。不僅如此,就連賣小玩意兒的人也紛紛朝這裏趕來。但見人頭攢動,那叫喊聲、吆喝聲,在人群之中響起來。


    擂台東麵,有一家客棧。客棧三樓,窗戶推開,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尊者!”


    老鬼早已貴為尊者,這些年雖然不惜一切搏取功勞,卻仍然原地踏步。他已經三十左右,尊者的身份和地位,在無名不過是魚蝦級別,他渴望的是更高的權力和更高的地位。龍門風雲匯聚,便被他認為是一個機會,所以他說服了十二樓之一的未樓樓主,親自帶人來執行任務。


    “打探清楚了嗎”


    “打聽清楚了,那田綰出身錦衣衛,後入無名,現在以幕僚身份入住慶王府,名義上是慶王四子的先生。”


    “他說什麽了嗎”


    “沒有。他見到卑職很是不悅。”


    “嗬,這可由不得他了,我若是要見他,無論他有何種理由,都必須無條件服從命令。把我的令牌帶過去,就說未樓尊者要見他。”


    “是!”


    屋中便隻剩下老鬼一人。他已經把鬥篷卸下,穿著一身灰色的衣裳。他看上去有些蒼老,不過這些年地位變化,也讓他得到些許的保養。他負手而立,眸光冷冷的注視著那高台,內心裏卻想到了仇九屋子對麵的人。有意思,無名之人,竟然有了別的心思,這樣的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手腕微微一扭,手掌便化為了拳頭。他扭頭喝道,“去將津驛客棧的人監視起來,若是他們有任何叛逃舉動,立刻拿下。”


    “是!”


    不見人,隻聞聲,但老鬼已經知道那人去了。他很滿意,這些年他調、教了不少手下,這些人也成了他的心腹,為他處理各種事情,甚至為他賣命。人的權力和地位不隻是體現在銜級、財富上,更重要的是為其賣命的人。


    這種感覺,即便是皇帝,也不一定能有深刻的感受。


    這時候,北麵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有人在叫喊,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打了個哈欠喃喃自語。便見到讓開的路上,有一個魁梧男子抓著一把大刀,麵色凝重的朝擂台走去。


    “這人誰啊,看著有些熟悉啊!”


    “這不是那大刀王五嗎他上擂台幹什麽”


    “噓,你沒聽說嗎他的老婆跟他的徒弟跑了!”


    “我去,真的假的!那小子叫什麽名字啊”


    “小刀王劉峰。”


    “來了來了!王五的死對頭,聽說他們已經交手二百六十七次,王五先前占了先機,可慢慢的,劉峰卻是越來越強。”


    “這次不知師傅能贏,還是徒弟能贏。”


    “卻是不知王五的老婆到底長什麽樣,居然能讓兩個江湖風雲人物結怨這麽些年!”


    “奪妻之恨啊!”


    老鬼眯了眯眼睛,江湖中的傳聞,他知道的並不比那些人少。大刀王五,刀法狠辣奇絕,又快又恨,讓人畏懼。但這些年,這個王五卻因個人恩怨,聲名已是有些不顯。倒是那小刀王劉峰,卻是如明日之星一般,遙遙蓋過了王五的名頭。老鬼轉身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閑極無聊,看看別人處理私人恩怨,倒是別有風味,若是還能添上些菜肴,更是美了!


    王五和劉峰到了擂台上。劉峰身形瘦長,長著一張瓜子臉,麵孔俊秀,與王五魁梧的身影相比,卻是能讓許多女子為之心動。王五年歲更長,已有四十六七,矮墩墩的像個鐵塔。雙方眸光碰撞,一個如烈火,一個陰風,彼此絲毫不讓。


    “師傅,半年不見,您老可又蒼老許多了啊!哎,歲月無情,催人老啊!流蘇本是要來的,但被我拒絕了。我對她說,師傅本就含恨,若是見到你抱著孩兒過來,不得氣出病來!所以,她也就不再糾纏了。哦,對了,忘了跟師傅您說了,我跟流蘇上個月,又有兒子出生了,師傅若是願意,徒弟為小兒慶生,還望師傅能前來。”


    “孽畜,你找死!”麵對那劉峰譏誚調侃的話語,王五終於忍不住,如火山爆發一般,怒吼一聲,整個身影便若是一座山,忽然砸向劉峰。劉峰倒是不懼,隻是戲謔一笑,一柄唐刀倏然出鞘,寒芒在眼前裂開。


    “師傅,您老了,還是放棄吧!”


    “狗東西,老子當初念你可憐收留你,給你衣食,傳你本事,你卻喪心病狂勾引師娘,壞我家室。王八蛋,我王五若是不斬你狗頭,誓不為人!”


    王五性如烈火,一手刀法,更是兇狠暴躁。


    王五的刀法,便如衝陣的武將,視死如歸,氣勢洶洶。


    劉峰的道法有王五的影子,卻偏陰柔一些。麵對王五的兇狂,劉峰不時閃爍退讓,隻是手中的唐刀揮擋劈砍,將一些刀芒擊碎。


    兩人的比鬥,一下子讓人們安靜下來,目不暇接的盯著擂台。


    一個狂風驟雨,一個如小風纏擾,一時間不分上下。


    老鬼又倒了一杯酒,心裏已是斷定了結局。王五的道法剛猛有餘而陰柔不足,這樣自然前期能壓製對手,可若前期不能擊敗對手,那麽在王五體力下降的刹那,便是局勢逆轉之時。人的體力,總是有限的。如此想來,當初王五與劉峰交戰,前期王五更勝一籌,而後期劉峰反而後來居上,於此便能看得出來,劉峰已經琢磨透了王五。


    刀光閃爍,縱橫在寬廣數丈的擂台上。


    寒風疾嘯,旌旗獵獵飛舞。


    一滴滴汗珠,從王五的臉上甩落下來。


    王五心中的怒與恨,與當初一樣深刻。這種奪妻之恨,便如地獄的烈火,每日燒灼著他。這是恥辱,對於王五這種人而言,恥辱遠遠勝過於皮肉上的痛苦。所以,他晝夜被烈火焚燒,心中的怨念一日高過一日,整個生命,便都融入其中了。


    他這是入魔了!


    人的情誌過度進入了癲狂,便是入魔。


    見王五久攻不下的表情還有眸光,便可見到一名武者的受挫與頹敗。而劉峰又本就是帶著針對性而言。劉峰抓住了王五的弱點,便利用這個弱點,要狠狠解決這個煩惱。


    民不舉,官不究。


    擂台之上,生死有命。


    突然,劉峰左腳一撐,眸光瞬間一凝。王五刀勢一泄,氣勢便到了頹點。劉峰反攻。一刀如風,砍在了王五的刀背上。大刀一沉,刀刃砍在擂台上,王五的身形立時趔趄,差點栽倒在地。劉峰瞬即欺身而上,一刀橫斬王五的咽喉。王五急忙後撤,拖著刀踉蹌了數步。劉峰冷笑一聲,身在半空,刀便圈紮而出。快,快到了極點。王五的視野中便隻剩下刀光。


    王五老了。


    不僅僅是身體的老,還有招數的老,更有精神的老。


    三者合一,便是一名武者的悲哀。


    老鬼轉身低歎,喃喃道,“這個世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王五之悲,便在於沉溺仇恨而不自知,武力頹敗而不自強。這個恥辱,王五得帶到九泉之下了!”


    圍觀的人群,已是發出巨大的唏噓之聲,顯然也是看出了王五的敗局。


    可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人群中飛出,一道寒芒瞬間從此人的手中斬落出去。一刀砍向王五的劉峰,大吃一驚,急忙旋身撤刀迴擋。但見火花四濺,那金屬扭曲之聲讓人耳膜撕裂。劉峰那俊秀的臉孔立時變得僵硬扭曲,瞳孔收縮,恐懼遽然湧現。


    噗的一聲,劉峰倒跌而出,重重的撞在了擂台的台柱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王五神色一晃,呆呆的看著飄然落在擂台上的人。


    這人,赫然便是仇九。


    “這個擂台歸我了,你們的私人恩怨,到下麵去解決。”


    王五已不再瘋狂,反而無比的冷靜。剛才若不是仇九一劍馳來,他王五的腦袋恐怕已經被劉峰砍下來了。王五滿心酸楚,知道自己的實力遠不是劉峰的對手,他朝仇九躬身行禮,道,“救命之恩,王五永世不敢忘,但有差遣,王五必然應允。多謝!”他便大步朝劉峰走去。


    “這不公平!”劉峰口中吐血,艱難的爬起來,胸前一道尺餘長的傷口已是一片殷紅。“這不公平!”


    仇九靜靜的站在那裏,一襲黑衣,黑發垂肩,寒風徐來,讓人敬畏。他手中的劍,便如幽冥之劍,仿佛靈魂也為之忌憚。劉峰叫喊,仇九不語,王五已是一把扭住了劉峰的脖子,扯著他朝台下走去。


    四下裏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仇九的身上。


    已經轉身的老鬼,眉頭一皺,麵露驚訝與迷惑。


    “這小鬼,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想念間,老鬼的內心便生出別的心思來。這心思以前山上便有,而今在多年消沉之後,又浮了上來。


    仇九伸手摸出一塊令牌,半掌大小,通體黝黑,色澤圓潤,令牌表麵有一道道紋路,形成烽火般的場景。當令牌在仇九手中亮出,圍觀人群中立時有人倒吸一口寒氣。仇九冷冷的瞥了一眼,倏然將令牌拋上半空,令牌嗖的一聲化作一團黑影,哆的一聲嵌入了旗杆之中。


    “此牌烽燧,你們之中必然有人知道它的來曆。既然有人願意將它拱手送於我,那麽,他的麻煩,我自然不能不為之解決。所以,今日令出,台設,劍在此,你們誰要找王凱之麻煩的,便先過我這關。擂台之上無生死,我等你們!”


    仇九說完,已是到了擂台中央,然後緩緩盤腿而坐。


    劍在,人在,旗幟飛揚獵獵作響。


    而四周,卻是落針可聞。可見到一雙雙眼睛露出貪婪之色,可見一張張麵孔神色複雜。有的憤怒,有的仇恨,有的譏誚,有的冷酷。千顏百色,眾生之態,一覽無餘。


    老鬼靜靜的站在那裏,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屋子裏一片灰塵,他的身影也朦朧上了入暮的光影。他盯著仇九,想起那個枯瘦的小孩,眸光變幻,神色交雜。這時候,門被敲響。


    “尊者,那人有動靜。”


    “什麽動靜”


    “他們欲要離開龍門,已朝西門而去。”


    老鬼神色一冷,冷笑道,“雖然分屬不同,到底同出一家,他的夥伴在此與人約架,他豈可全身而退帶他過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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