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眸光倏然一凝,頓時從屋簷上飛了出去。人一動,劍光橫,殺機鋪展。幾乎同時,那在遠近屋頂上的身影,也是紛紛撲了過來。


    氣氛驟然一凝。


    那橫掃而出的氣浪,那茫茫的天光,卻已是到了退散之時。


    閣樓上的兩個人互相對望一眼,長歎一聲,袖手一甩,閣樓立時爆碎,兩人聯袂而出,宛若仙神臨世。袍袖一卷,空氣如被他們拽住似的,瞬間他們便到了虛空之中。


    仇九眸光渙散,那一刀砍下,便有什麽東西應聲而斷。


    仇九落地,重重的砸在了青石街麵上。地磚哢擦一聲破碎,他的身下,出現一道丈許寬闊的凹槽。一把閃著清幽光芒的菜刀當啷落在邊上,刀身帶血,無比的鮮豔。


    三爺一劍橫空,劍氣洶洶,震蕩數丈虛空。他旋身而立,一手拽住了斷壁的韓倉,低頭掃了一眼,隻見到韓倉氣息孱弱麵無人色,一雙眸子睜著卻沒有光芒。心中一歎,韓倉旋身掠向遠處。


    一道道身影落地旋即飛騰起來,刀兵光寒,鋒芒百丈。


    兩位從閣樓掠出的人身上散發出逼人的氣勢,一人眼盯著砸落在地的仇九,一人卻是朝三爺望去。


    “絕不能讓人把他帶走!你去攔住他,我把那小子帶上!嘿,堂堂劍聖傳人被人用菜刀破法擊敗,傳出去誰能相信!到時候,劍聖名譽恐怕要一落千丈了吧!”


    “罷了,這是我們欠他的,我們不做,誰來為他撐著那點麵子!小心點!”


    一人朝仇九落去,一人倏忽間到了三爺的麵前。


    仇九睜眼望著天空,可任卻已經昏厥。


    那人如一陣疾風到了仇九身前,便要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將他拽起。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然竄了過來,一拳轟向那人。那人大吃一驚,急忙迴首一掌迎過去。砰的一聲,那人急速退飛,重重的撞在了一間店鋪上,門窗破碎,磚石橫飛。而突然竄出來的人卻隻是趔趄兩步,轉身便將仇九提起,一個箭步竄入了邊上的一條巷子。


    “高手!”


    從碎屑中爬起來的人吐了一口滿是灰塵和血的唾沫跳了出來,卻是再不見那個人,更不見仇九的身影。他攥起拳頭,滿是皺紋的麵皮不由得繃緊。


    “來無影去無蹤,身法詭異矯健,一拳之力能崩山嶽,好厲害的存在!”


    空中,三爺一個旋身,抱著韓倉朝地麵落下。老人忽然欺身而來,一掌扣向三爺。三爺急忙旋身,腳步踉蹌,一劍轉動,劍光流轉,劍影重疊。那人腳步一扣,突然到了三爺的身側,三爺大吃一驚,急忙側身一劍刺了過去。劍嗡的一聲,便被老人雙掌夾住。


    “小家夥,知道你沒有惡意,但是韓倉不能被你帶走!”


    “你是什麽人”


    “嘿嘿,你隻要知道不是你的敵人就行!”


    老人話音一落,雙掌一錯,長劍哢擦的一聲斷為數截。瞬息間,老人已是扣住了三爺的手腕,將手一沉,將三爺半邊身子拉的歪斜下來。隻是唿吸功夫,老人已是拽住韓倉的衣領將他從三爺的手中搶了過來。旋身一退,三爺跌坐在地,老人已是在百步之外。


    “怎麽樣我這邊可以了!”老人朝同伴喊道。


    老人的同伴灰頭土臉,一看便是失敗了,這讓他大為吃驚。


    “怎麽迴事”


    “有個高手突然出現,硬生生擋了一拳,人被他帶走了!”


    老人眉頭緊皺,道,“寒山城果然藏龍臥虎,不過,韓倉小子情況不妙,這裏不是我們久待之地。再者,此間也沒我們兩個老頭子什麽事。走!”


    同伴雖然不悅,卻知道老人說的有道理,跺了跺腳,他掠到了老人的身側。


    “走!”


    兩人如一陣旋風,倏然融入了那漸明的天色之中。


    三爺咬著牙一拳砸在了地上。可這時候,一道道身影朝他撲了過來。這些人蒙著臉,不知道是什麽人。三爺騰身而起,一拳朝著最近的人砸了過去。他心中有氣,而且這些人動作不善,他自然要拿他們撒氣。隻見得拳風疾嘯,那黑衣人卻是將頭一偏,一劍森森提起,橫斷三爺的手腕。三爺急忙縮手,飛腳踹向對方的咽喉。黑衣人反應極快,不等三爺的腳到自己的肩膀處,他已是一臂格擋,一劍圈紮。


    寒山城,西,又一道煙花騰空而起。


    三爺被黑衣人纏住,彼此不分上下。忽然,一人如猛虎一般到了近前,一拳砸在了黑衣人的臉上。黑衣人躲避不及,被重重砸落在地,滑地而出。


    “我們走,這些人是錦衣衛!”


    三爺還未反應過來,來人已是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騰空一掠,落在了十餘丈外的屋簷上,瞬即朝西麵而去。


    “大哥!”


    “華僧他們得手了,但是出城遇到了阻礙,我們必須速速趕過去,別讓人抄了我們的退路。”


    “那小種的腦袋呢”


    “此事,以後再說。”


    東城,趙虎忽然拔出佩劍,眼眸灼灼的喝道,“賊勢雖大,但到底為賊,我們上承天命,為官為正,豈能任由賊人欺壓。今發我令,擒賊,平亂,止暴,安民!”


    “殺!”


    潮水般的兵勇,倏忽間從東城四處湧了出來,齊刷刷的奔向了西門。


    一劍忽然站在了三爺兩人的麵前,三爺兩人急忙刹住腳步,便見到兩名黑衣人眸光冷酷的盯著他們。劍光森寒,劍氣逼人。三爺的大哥長歎一聲,道,“我們惹上麻煩了!”


    三爺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怕什麽,不過是爭一條生路罷了!”


    兩人突然揉身而出,一拳一掌,破嘯虛空。身下的屋頂,嘩啦啦破碎,屋內之人發出驚恐的尖叫。那兩名黑衣人長劍一陣,迎麵而來。刹那間,四道身影交錯輝映,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赤色天空,忽然洋洋灑灑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這雪花宛若花瓣,密密麻麻當空飛舞。


    嚴寒,已讓寒山城如結上了厚厚的冰層,四下裏映襯出冷冽的光芒。


    朦朧的視野,紛揚的雪花。三爺並指如劍,一掌削下,黑衣人反手橫檔,兩人悶哼一聲,瞬即拳掌交擊,剛猛硬碰。兩人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彼此無論身影、掌影皆化為朦朧一片,隻聽得那拳掌交擊的悶響。嘩啦的一聲脆響,黑衣人倏然往後退了幾步,腳下,瓦片盡皆飛落,隻剩下一條條的木板。長劍顫抖,黑衣人胸口起伏。激烈的打鬥,讓雙方都消耗了大量的氣力。


    三爺喘著氣,臉上的汗水無聲的淌落下來。彼此冷眼盯著,猶如猛獸相持,隻等著最後的結果。一旁,三爺的大哥袍袖猛然一張,無數的牛毛般的鋒利細針飛了出去。前麵的黑衣人就地一滾,整個身體倏然墜落下去。木板哢擦作響,屋內傳來女人的尖叫。三爺的大哥縮手反身,一個箭步朝著另一個黑衣人撲去。三爺嘿的一聲冷笑,騰身而起,一拳從天砸下。黑衣人兩麵受夾,卻是不慌,長劍豎起,一手按在劍鍔上,雙眸驟然怒睜。


    地麵,王承恩噗通一聲跪在了屍體前。兩名受傷的百戶急忙跑了過來。


    “大人!”


    王承恩迴頭呆呆的望著他們,三人雖然活著,卻都是一身狼狽。在破敗的府衙裏麵,衙役們驚慌的看著他們,握著兵刃的手瑟瑟發抖。王承恩深吸口氣,努力平複心緒,在一人的攙扶下,眸光斂聚,狠狠的盯著那亂影一般的陌生黑衣人。


    “殺!”


    這些服飾各異的黑衣人不知來自何處所為何事,卻是如風雨天裏的蚱蜢,四處亂竄。他們彼此攻擊,出手狠辣,似乎隻是為了殺伐,或者為了將寒山城攪亂。


    王承恩一聲怒吼,衙門內的衙役們紛紛撲了出來。刀兵高舉,箭矢風張。王承恩抓起地上的一柄刀,疊步衝了出去。那兩名百戶雖然心有餘悸,但是見到王承恩那瘋狂的樣子,卻也是鼓起勇氣衝了過去。


    雪越下越大,頃刻便將寒山城覆蓋,如給其披上了一層喪衣。


    迷蒙風雪,卻注定是一個無人能夠入眠的夜晚。


    無論大家還是小家,都睜著眼睛驚恐的傾聽著外麵的聲音。


    或許,許多人在祈禱著,祈禱著黑夜的過去,黎明的到來。黎明到來,或許便能夠平靜下來。


    正如一個人做噩夢,隻希望夢醒,一切恢複正常。


    黑衣人從屋頂上跌落下去,三爺和他大哥不敢逗留,急忙朝前方掠去。兩名黑衣人從地麵飛起,但此時三爺兩人已在百丈之外。都是高手,速度絕非等閑所比。兩名黑衣人互相對望一眼,便撕下臉上的臉巾,露出各自的麵目來。


    兩人迴頭望去,衙役和黑衣人,不管黑衣人分屬誰人,卻都是糾纏在一起。兩人冷哼一聲,飛身落在地上,各自掏出腰間的腰牌,高舉在前。


    “錦衣衛督撫,千戶王承恩何在”


    “東廠廠督,寒山城遊騎營趙虎何在”


    漆黑的巷子,仿佛永遠到不了盡頭。一個蒼老的身影抱著一個昏厥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朝前掠去。地麵的雪越來越厚,留下了一行或輕或重的腳印。當他們到一處鐵匠鋪的時候,老人便抱著人竄了進去。


    隻聽得漆黑的屋子叮當作響,很快老人便背著人竄了出來。


    雪越來越大,整個天空由赤色變為了灰色。層雲凝聚,那扇大開的虛無的門,如被關上了。


    這個老人動作敏捷,似乎對寒山城了如指掌。他從一條條巷子跑過,很快便到了東城。東城的守兵不見了,隻剩下幾個衙役在那裏看守。老人瞅著一道豁口忽然縱身而起,一掌按在城牆上,然後翻身到了城外。城外一片空茫,雪已經覆蓋了整個大地。


    三爺兩人到得一處山上,卻見到光頭等人身上掛彩。三爺眉頭一挑,問道,“怎麽迴事”


    光頭抓了抓腦袋,道,“我們在城外遇襲,來到山上又被一群黑衣人攻擊,他娘的,差點掛了!”


    三爺掃了一眼眾人,目光最後落在了儒雅男子身上。儒雅男子盤腿坐在地上,麵色蒼白,氣息成霧。他快步走了過去,蹲身問道,“千勝先生怎麽樣了哪裏受傷了”


    一旁的一名男子急忙拉著三爺的手臂,道,“有個老頭發了瘋,像條狗一樣要置我們死地,若非千勝一劍破了他的法門,我們就見不到三爺你了!”


    “黑衣人老頭”三爺的大哥皺著眉頭道,“難道不是官府的人”


    “不像,”光頭搖頭道。“看上去跟我們有仇似的。”


    三爺站起身,長歎口氣道,“大家沒事就好,不然可就愧對大家了!”


    “三爺什麽話,都是為了洛蒼,隻要能用得上我們這些老家夥就行!”光頭拍拍腦袋叫嚷道。


    三爺和他大哥苦澀一笑,彼此望了一眼,眼中滿是欣慰,


    三爺的大哥道,“此地不宜久留,沒想到朝廷竟然派出了京中的廠衛,看來對寒山城頗為震怒。一段時間內,想來是風聲鶴唳吧!我們也得休整一段時日,不然疲於奔命,容易讓人趁機偷襲。”


    “我們隨堂主迴去!”山羊須等人道。


    三爺仰望天空,望著那紛揚的雪花,心中頗為遺憾。沒想到到手的東西竟然被人強行奪去,所作希冀,終成一場空啊!


    “對了大哥,那兩個老人你認識嗎”


    三爺的大哥呆了一下,道,“看著有點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要麽是龍門的人,要麽是龍門的仇家。我隻希望那韓倉不要就這麽死了,不然,可就是全天下的損失了啊!”三爺惋惜的道。


    三爺的大哥摸了摸下巴,眸光一閃道,“我想應該不會,如此英才人物,豈能如此輕易就死掉。三弟日後有的是機會與那韓倉切磋,不必懊惱。”


    “希望如此吧!”


    卻在泗水附近的一個山坡上。一名赤著上身斷了一臂的男子閉目坐在地上,他的身前身後各有一名老人單掌摁在他的身上。但見得氣霧從三人頭頂飄起,縈繞在三人的身上。


    狂風疾嘯,大雪紛飛。冰凍三尺,天地封凍。赤身男子麵色灰白氣若遊絲,左臂的斷口還在滲著血,雖然已是凝固了許多,卻也森森的瘮人。許久,兩名老人緩緩撤去手掌,各自運息調理,緩緩睜開雙眼。


    “總算是壓製住了他的真氣,不然這小子可就完蛋了!”


    “這家夥可真是個怪物,如此充沛精純的真氣,我們這樣的老家夥還沒有凝練出來,他倒好,居然如汪洋大海。”


    “可惜此次對他打擊過大,還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走出陰影。”


    “武道在心,心如不寧,何以成就大道!這個,就要看他自己了。我們兩個糟老頭子,總算是對得住那個混賬東西!”


    前麵的老人望著男子的斷臂,眸光銳利深邃,歎息道,“那小子的刀可真夠鋒利的,居然破開了他的護體神功,硬生生的剁下了他的臂膀。看來那小子也不是簡單的人物。隻可惜,到底讓人把他搶走了,不然可值得拷打一番。”


    “得了吧,如今的寒山城亂糟糟的,恐怕連皇帝也是驚動了吧!朝中可不乏大人物,你我山野之人,卷入其中,豈不是找死!”


    “嗬,隻是好奇那小子的身份罷了!”


    一縷炊煙從河岸邊上的草屋升騰起來。荒草搖曳,雪地千裏。草屋落在已經封凍的河岸上,周邊滿是枯黃的茅草。天光大亮,四下裏風聲肆意。


    草屋簡陋,光線昏暗。可見到一張破舊的木床上躺著一個人。那人麵色通紅,大汗淋漓,緊咬著牙關,麵上露出痛苦猙獰之色。


    離著床不遠的地方,有個蒼老的身影蹲在地上,伸手撥著爐子裏的火。爐子上放著一個壺,壺裏沸騰,蒸汽彌漫,散發出苦澀濃鬱的味道。老人咳嗽了一聲,站起身將水壺提了起來,然後來到了破桌前,將壺裏的湯汁倒在一個破碗內。


    湯汁烏黑,苦味撲鼻。


    隨後老人來到了床前,坐在床邊,一手將床上昏厥的男子扶起來,小心的將那粘稠的湯汁倒入昏厥男子的口中。


    四下森寂,簡陋的草屋卻生出了絲絲的暖意。老人將男子放下,給他捏上被子,然後緩緩來到門邊,蹲在地上,眸光悠悠的望著外麵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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