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說的秘密是什麽,對不對”


    鎮外十餘裏,曙光已在黑暗中醞釀。周遠山一聲不吭,也不掙紮,任由法甲拽著。他麵如死灰,雙眼無光,就像一個失去了魂魄的皮囊。法甲這時也不急著趕路,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無需擔心所謂的意外。


    “世人都以為蒙圩是第一次外出,卻不知道在封天之後,他其實是出來過。至於他出來幹什麽,你們或許知道,但我不問你們。我隻知道,我很好奇,獵道者蟄伏,王凱之不出,他蒙圩出來做什麽而且,很顯然他的命格是受到某種庇護的。我在想,獵道者獵道,自然不可能給他所謂的信仰之道,也不可能給他命運寄托,那麽,他的命格庇護又是怎麽迴事有了命格庇護,他可以施展開這個時空目前所能承受的力量,卻又無需擔心這個時空天道的追殺。所以,很顯然他的命格庇護是來自於這片時空的。”


    法甲停了下來,目光幽幽的看著前方。黑暗正在退去,如重重輕紗,在眼前嫋娜。小雪盈盈,寒風簌簌。地麵的雪厚厚的有尺餘高。他是飄在雪麵上的,一路上未留下任何痕跡。


    “那麽,絕影必然有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境,能夠讓蒙圩放心的進行命格庇護。你知道那個地方是哪裏嗎”


    “我不知道。”周遠山咬著牙齒道。


    “嗬,你這麽說,便說明你知道。定遠鏢局,看似與其他門派無爭,實則內地裏卻是絕影的分部。你們能暢行南北,無絕影何以有如此影響”法甲道。


    “嗬,這是我定遠鏢局多年經營所致。”周遠山道。


    “是嗎那你們可真有能耐,能黑白兩道如魚得水!”法甲冷笑道。此時,他繼續前行。“實話告訴你,一開始我確實是沒將你們放在眼裏,一個小小的鏢局有什麽意思,別說你們,就連少林、武當等等名門大派,也不在我的眼裏。可後來在皇宮內城,我遇到一個人,便將目光投在了你們的身上。”


    周遠山神色一暗。法甲繼續道,“你知道我遇到了什麽人。”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嗬,那個死去的毛驤啊,錦衣衛指揮使啊!”


    周遠山的神色更暗了。毛驤已死去多年。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竟然死在了皇帝的手裏,多麽可惜的人物啊!


    “我知道他是絕影的人,而且還是絕影的骨幹。”法甲道。“那或許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藕斷絲連,必有痕跡。毛驤雖死,魂卻還在。區區招魂術,許多山野道士都會,更何況是我。我招其魂,與其對話,便將他的根底掌握的一清二楚。”


    “那你豈不是也知道那什麽秘密之地了,還來問我幹什麽”周遠山冷笑道。


    “那不一樣,”法甲搖頭道。“我都說了,毛驤已經離開絕影很久,絕影後麵的很多事情他雖然身為骨幹,卻並不一定知曉。畢竟,他是官麵上的人物。”


    周遠山緊閉嘴唇,雙目淡淡的望著麵前掠過的暗影。


    “喲,居然有人在等我。”


    法甲的聲音響起,周遠山雙眸一凝。法甲停了下來,周遠山視野中有雪花的蹤影。一人站在數丈外,在喝著酒。冰雪連天,酒是冷的。法甲似乎並不覺得意外,也未有受到危險的意思,臉上殘留著淡淡的笑意。


    “天寒地凍,居然有心在此喝酒,蒙圩,你的境界可是高了不少啊!”


    那人晃了晃酒壺,酒壺已空,他便將酒壺扔在地上。


    “法甲,你到底想找什麽”


    “沒找什麽,隻是好奇。”


    “好奇什麽”


    “好奇你在這世間到底留下了什麽好東西。”


    “你想要”


    “說不想要那是假的,說想要也不一定對,得看是什麽。”


    “你很想知道”


    “這就是生命的弊病,總是對任何東西感興趣。”


    那人沉默下來,一張麵孔如刀刻似的。周遠山忽然站了起來,雙腳陷在積雪中,唿出的氣息在眼前化為霧氣,朦朧了視野。


    “三爺,你殺了我吧!”他叫道,聲音裏滿是痛苦和絕望。


    那人的眉頭微微一挑,望著周遠山那頹廢而滄桑的臉。他道,“本不該讓你參和進來,但是,我不想讓大哥涉入過多而影響他自己的生活,沒辦法之下才找了你。隻是沒想到別人的耳目如此靈通,居然能找到你這裏來,給你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哎,或許當初我便應該聽王凱之的,他說的辦法或許也行得通,無需我如此折騰。”


    “隻要三爺你沒事就好!”周遠山閉上眼睛,淚水在眼縫閃爍。


    法甲依舊笑著,道,“或許我該給你們敘敘舊情的時間,不過,我想給,別人卻不是這樣想。蒙圩,想來你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吧!”


    那人緩緩轉身,道,“跟我來。”


    法甲拽著周遠山跟了上去。大雪無痕,蒼蒼茫茫。遠去,不知歸路。


    卻在鎮子裏,璀璨的光迸發開來,將整個大街周邊照的模糊。可怕的氣勁,肅殺的戾氣,席卷而起,將周邊屋宇卷襲的顫栗不安。一隻隻燈籠墜落下來,瓦片紛飛,牆體龜裂。陳乾冉冉升起,手中的光讓他近乎透明。而在他麵前的人仰著麵孔,驚慌消散,隻剩下一雙眸子幽森的凝望著。


    砰!


    老鬼滑步退出,重重的撞在了一根石柱上,石柱吱呀一聲,斷裂開來。老鬼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冷然一笑。翅膀在他身後展開,四肢化為了八爪,軀體變化,巨大而醜陋的鳥蟲模樣展現開來。血色,彌漫,蕩漾,氤氳。化作鳥蟲模樣的老鬼箭步而出,撲向那片光中。


    光的碰撞,力量的對撞。


    一條條光漪在其間閃耀,一塊塊光斑在隆起。


    兩道身影不動,仿佛萬事萬物隻在意念中奔馳。倏然,光幕裂開,鳥蟲滑身而退,陳乾口吐鮮血,胸前一片模糊。光在黯淡。鳥蟲仰頭,麵孔上的無數複眼在變幻。當它裂開那巨口,發出那陰惻惻的怪叫,寬長的翅膀瞬間豎起,龐大的身軀一躍而出,刹那到了陳乾的麵前。蒼白的陳乾卻是無比的平靜,眼看著鳥蟲的到來,那森森的爪牙刹那便要將他撕碎,他忽然笑了。


    鳥蟲的八爪已經緊緊的抓住了陳乾的身體,那豎起的翅膀化作了巨刃。


    陳乾依舊笑著,笑意深沉,仿佛涵蓋著無數的意味。


    那黯淡下來的光消失了。卻在陳乾的手中多了一柄尺餘長的劍。


    鳥蟲忽然厲鳴,緊緊抓著陳乾身體的八爪奮力欲要掙脫,可是,那八爪如嵌在了肌體裏麵,無論它如何掙紮卻是掙脫不開。那醜陋的頭顱化為了老鬼的腦袋,臉孔上露出了驚恐之色,他在掙紮,在不斷拉開與陳乾的距離。那劍閃耀著光芒,劍刃上的光讓人不寒而栗。老鬼在那劍身上看見了自己的樣子:蒼白,恐慌。嗤啦一聲,衣服被刺穿,肌膚在收縮,血液在凝滯。


    “誅仙刃!”老鬼驚恐叫道。


    “老鬼,為你的罪惡贖罪吧!”陳乾癲狂笑著,抓著那劍狠狠的刺了出去。


    突然,魂影從巨大的鳥蟲身上飛了出去,陳乾手中的短劍噗的穿透了那巨大的身體。那身體瞬即燃燒起來。飛出去的魂影懸浮半空,睜著雙眼發出淒厲的慘叫。


    “誅仙刃”


    突然,一道身影在那魂影的頭頂響起,瞬即一道旋風疾馳而下。陳乾眼前一黑,手中的劍便脫手而出,從那巨大的身體上洞穿出去,飛上半空。一隻手輕輕一揮,那短劍便落在了手中。


    陳乾如從夢中醒來,仰頭望去,卻是周紹安,在他的身後,站著麵孔淡漠的女子。


    “誅仙刃!”周紹安握著手中的劍,上下打量,呢喃自語,僵硬的麵龐流露出驚喜和瘋狂。“好東西啊!好東西啊!沒想到能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見到如此寶物,果然天不負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此神兵在手,我天機子還怕誰!”


    “天機子!”魂影忽然厲喝一聲。


    周紹安緩緩扭過頭,盯著那魂影,淡漠的道,“原來是喪家之犬啊!”


    “你住嘴!”魂影麵目怒容的道。“我告訴你,誅仙刃出,靈氣席卷,封印被摧,天地大亂。你還不速速將此刃毀去!”


    “大亂”周紹安眼珠一轉,冷笑道。“大亂有什麽不好”


    “大亂有什麽不好”魂影歇斯底裏的道。“天機子,你糊塗!獵道者出,你擋得住”


    周紹安眼眸微微一凝,卻是淡然一笑,道,“你少聒噪,不然斬了你的神魂,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魂影微微一怔,一甩袖子,冷聲道,“好,好,你既然執迷不悟,後果你自己承擔。”說話間便要離去,卻在這時,一動不動的女子身影一晃便到了他的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魂影麵色一沉,冷冷的盯著女子。“怎麽,想殺人滅口”


    “不是殺人滅口,”周紹安道。“是送佛送到西。既然你肉身沒了,留著神魂幹什麽,還不如直接送你去西天,讓你早點輪迴轉世。”


    女子雙手一錯,黑煙席卷而出,刹那間罩住那魂影。黑煙化作利齒,利齒在張合,如要將那魂影吞噬。魂影麵孔陰沉眸光森森,在那利齒啃咬而來的瞬間,他忽然旋身後撤,雙掌一合,吆喝一聲,便聽到掌間傳來了猛獸的咆哮。利齒崩碎,黑煙翻卷,女子悶哼一聲趔趄後退。


    周紹安眸光一冷,抓著短劍撲身而來。


    “如此地步,也想賣弄,找死!”


    短劍化作一道流光,倏然刺穿了魂影周邊的氣勁,轉瞬到了那魂影的麵前。魂影麵色驟變,急忙翻掌一推,赤紅的光長嘯而出,如那火龍。短劍淹沒在赤光之中,執劍的周紹安被那焰氣逼得往後撤了一下。也就是這時,魂影騰身而起,避開了短劍。


    呆滯的陳乾終於迴過神來,望見眼前那三道身影的閃爍,才驀然發覺自己手中的兵器已經沒有了。他張著眼睛望著那跳躍的魂影,望見在那周紹安身側協同攻擊的女子,嗆然一笑,隨即垂下頭,眼睛已是濕潤模糊了。


    魂影避開攻擊,旋身掠上數丈外的屋簷,冷冷的瞪著那撲來的身影。


    “天機子,你的末日很快就會到來。”


    “我的末日是否會來先不說,你的末日卻已經來了。”


    周紹安一劍橫朔,劍光如那電閃似的一閃即逝,瞬即隨著他身體的移動,而化作了垂降而下的匹練劍光。劍光倏然落下,無邊氣勁從四麵八方湧向魂影。魂影未動,腳下的屋簷卻是碎裂開來了。魂影騰空,伸出的手憑空握住一柄大刀,而後迎向那劍光。劍光斬落,大刀斷為兩截,魂影噗的飛出,撞斷了飛簷,朝著巷子落去。


    女子從周紹安的身側掠了出去,一下子到了那巷子的上空。


    魂影在黑暗的巷子中狂奔。


    女子眸光幽幽,素手一招,魂影的前方突然卷起一股黑煙。


    魂影腳步一滯,急忙翻身後掠,斜身撲入一處宅院。


    “老鬼,你逃不掉的。”


    上空傳來周紹安陰冷的聲音。竄入屋中的魂影在喘息,麵前的床榻上有一人睜著眼睛瑟瑟的盯著他。魂影忽然將那人拽了起來,然後拋上屋頂。屋頂破碎,那人尖叫著飛上半空。一抹光瞬息間斬落下來。那人化為了血霧,隻留得那慘叫聲在夜空中迴蕩。魂影穿牆過戶,不知跑了多遠,倏然麵前有一點光,他呆了一呆,卻是刹不住的撲了上去。光中赫然出現一張麵孔,老鬼看清時已是躲避不開。


    “老鬼,許久不見了!”


    這是一張年輕的麵孔,卻被歲月的滄桑雕琢的滿是疲憊,那一雙眼眸平靜而深邃,如同容納了世間的悲歡苦樂。老鬼被那人一掌抵住,睜著眼睛呆呆的看著。


    “仇九,是你!”


    狂風襲來,劍光從屋頂疾馳而下,眼看著便要到得麵前。


    那人將魂影一推,拔劍而起,劍倏然斬向那劍光,劍光無聲破碎。


    “什麽人”周紹安大聲喊道。


    女子卻是雙手一撐,無數的黑煙滾滾朝著提劍之人撲去。那人神色不變,劍卻是化作了無數的光影,席卷而出。黑煙震散,劍影光寒到了女子的麵前,女子神色驟變,連忙從空中沉落下去。周紹安握著短劍氣息已是不穩,急忙抓著短劍護在胸前。劍光散落,一劍直指他的咽喉。


    魂影扭頭望著,麵孔神色閃爍不定。


    “仇九,你果然是我最大的敵人,沒想到當初的男孩,如今卻蛻變的如此厲害,要是,要是當日沒有將你帶上山,你怕是早就死了吧!嗬,嗬嗬嗬嗬,真是一因一果,一飲一啄,全是因果報應啊!”


    魂影呢喃間,急忙朝遠處而去。晨曦展露,夜色模糊。晨風蕭瑟,小雪迎空。一聲脆響,忽然間迸發出犀利如巨浪的氣浪,席卷四周。隨後便傳來了周紹安那不甘而又驚恐的叫聲。


    “我的神劍!”


    望著那直指自己的劍,周紹安滿是不甘和憤怒。那人孑然而立,手中劍青光冷冽,紋絲不動,劍尖的光輝如有珠玉鑲鑽。


    “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滄桑麵孔上露出一絲笑意,手中劍突然一撤,欺身而進,一掌砰的打在了周紹安的胸膛上。周紹安慘叫一聲,手臂又被那人拽住,立時渾身抽搐,麵目震顫,如被電擊似的。而在這時,一縷煙霧從周紹安的頭頂嫋嫋而起。


    “不!”


    一道魂影飄然而出,嘶聲喊道,“這是我的爐鼎!”


    那人麵目一沉,冷聲喝道,“滾!”


    如驚雷炸響,那魂影刹那飛了出去。周紹安的身軀軟軟的倒在了那人的背上。寒風襲來,黑發飛揚。那人將周紹安放在屋頂上,目光卻是朝著老鬼所去的方向望去。麵沉似水,眸靜如星,隻是他的麵孔卻是蒼白起來,握著劍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收迴目光,望著自己那顫抖不已的手臂,麵上不由的流露出失落憂鬱的神色來。


    有人從巷子裏走出來,滿身是血。


    “可有興趣喝一杯”


    那人迴身下望,麵上露出疑惑之色。


    “忘了江上對飲了嗎”


    那人飄然而落,道,“沒想到你還記得,可有好酒”


    “最烈的酒!”


    兩人緩緩而去,並未再說什麽。風已小了許多,小雪淅淅瀝瀝的揮灑下來。街麵上那接連的燈籠還在晨曦中閃爍著最後的光芒。呆立不動的陳乾,望著那兩道身影遠去,而後收迴目光,腳下有許多碎片,碎片閃溢著皎潔的光芒,他望著那如星輝似的光,麵孔不由得沉了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做二叔,你想借我達到什麽目的”


    他忽然瘋了似的抬起腳重重的踩下去,使勁的碾壓著那些碎片,想要將其碾成粉末。喘息著,咒罵著,瘋狂著。忽然,一人從屋簷上滾落下來,重重的跌落在他的麵前。他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麵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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