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鄭苟子,隨行帶來了兩三個小頭領和百十步騎。


    被李善道派去給徐世績報訊的,是一個叫楊糞堆的年輕人。


    這個楊糞堆,亦是最早跟著李善道投瓦崗的十三人之一,和鄭苟子一同迴來了。


    已從楊糞堆處,知聞了李善道打下濮陽的經過,兩下相見,鄭苟子難以掩飾的驚佩,說道:“聽得二郎攻陷濮陽,大郎極是驚訝,與我等說二郎膽大心細,真不可多得的良將才是也。”


    李善道把謙虛的話又說一遍:“濮陽所以得克,多賴伯常兄在城內舉事之故。”


    介紹季伯常與鄭苟子認識。


    鄭苟子與季伯常見禮罷了,問道:“樊公等何在?”


    李善道說道:“已派人去請了,很快就到。”問鄭苟子,說道,“離狐那邊的戰事怎樣了?”


    “如大郎所料,離狐城內確是防備不足,昨天攻城,已經攻上了城牆一角,奈何後續的部曲沒能及時跟上,昨天未能將離狐一舉打下。不過,最多再有個一兩日,離狐必下。”


    李善道說道:“有大郎親自指揮圍攻,離狐自是不難攻克。卻不知就濮陽,大郎是何吩咐?”


    “大郎說,濮陽的管製安撫,可暫由二郎負責,派俺來,主要是給二郎打個下手。”在鳳凰分寨的時候,鄭苟子對李善道已是相當尊重,但比之那時,現下他是更加的尊重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著李善道的神情,話到此處,見李善道眉頭微微一蹙,因不用李善道開口,他早已是帶著笑,緊跟著地便詢問說道,“怎麽?二郎是不是對大郎的安排,另有意見?”


    “大郎的軍令,我當然是沒有意見,隻是,……鄭賢兄,說實話,我是個急性子的人,大郎留我安撫濮陽城內,我卻還真是有點不太情願。”李善道陪笑著說道。


    鄭苟子問道:“那二郎是什麽心意?”


    “那麽大的一個鳳凰寨,鄭賢兄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足見賢兄才幹。要不,我再派人去請示大郎,濮陽的管製安撫,便由賢兄負責,我率我部,趕去離狐,歸從大郎調令,效命攻城?”


    鄭苟子知了李善道的心意,放下心來,笑道:“若是為此,倒不必派人再去請示大郎。”


    “哦?”


    鄭苟子說道:“大郎誠是知二郎者。大郎在打發俺來前,除交代令二郎安撫濮陽外,亦說了,二郎是個樂於陣伍的人,則二郎如不願留在濮陽,願往離狐助戰,也可任從二郎之意。”


    李善道大喜,感歎地說道:“大郎這麽的了解我,恩情我真不知何以為報!”說道,“既然大郎還有這道命令,鄭賢兄,那就這麽說了吧?濮陽便勞賢兄安撫,我今天就率部趕赴離狐!”


    安撫此任,不但不危險,而且是肥差。


    李善道願意把這麽好的一件差事讓給他,鄭苟子自是歡喜十分,笑得也更真誠了,笑道:“二郎,何須這樣著急?昨天才剛打下濮陽,今日休整一下也是好的。”


    “昨日一戰,並非苦戰,我部部曲傷亡不多。重傷的,我先留在濮陽,其餘的,已休整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可跟我出發。”


    “張須陀?”


    鄭苟子說道:“是了,二郎你尚不知。昨天大郎才得的最新軍報,報稱說是張須陀在獲知咱們瓦崗全夥出山,分略東郡、滎陽郡後,他已傳下了命令,召集他分散在齊郡、北海郡等地的主力兵馬,限期會於曆城,或不日就將南下,來與咱戰了。”


    “大概何時他會南下?”


    鄭苟子說道:“這不好說。大郎說,一個是兵馬的調動集合需要時間,一個是糧秣輜重的籌集也需要時間,因此,具體張老狗何時會能準備好,南下來與咱戰,眼下尚難以斷定。依大郎的估計,也許長則個把月,也或許短則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若是十天半月的話?賢兄,滎陽那廂的戰況,今下何如了?”


    鄭苟子說道:“俺昨天離開離狐時,大郎接到了翟公的一道軍報,自入滎陽,翟公、蒲山公所率之我寨主力的進展,頗為順利,沿途經過之諸縣,沒有敢出兵阻攔的,已將兵到金堤關。”


    李善道心裏盤算了下,按徐世績所估計的張須陀最快的出兵時間來說,也即“十天半個月”內,張須陀即能率領他的主力南下的話,那麽“十天半個月”內,翟讓和李密能打下金堤關,完成李密構思的此戰所欲達成的戰略設想麽?他身不在滎陽,卻是不好判斷。


    “張須陀最終是被李密、翟讓擊敗了,照此推斷,應是可以的吧?”他這樣想道。


    滎陽的戰事離他太遠,張須陀則離他太近。


    李善道遂又想道:“滎陽的戰事,我鞭長莫及,想了也是白想,暫且無須過多關注。於今之要害,是東郡係張須陀南下之必經的道路!以徐大郎的估計,也就是,至多一個月,短則十天半月,張須陀可能就會率其主力,攻入東郡。張須陀威名赫赫,他帳下的秦叔寶、羅士信,皆當世之關、張,就算是末了張須陀敗給了李密、翟讓,可若徐大郎與我逢上他,卻定敗無疑。老子到時,卻須多個心眼,可千萬別成了秦叔寶刀下的遊魂!並及,須得趕在張須陀兵馬南下之前,我得盡量地先把新募到的這近千新卒,初步地打造成我真正的部曲。”


    為何李善道不願留在濮陽?一個最重要的緣故,即是在此。


    可以料定,哪怕是有城池為憑,張須陀如若來攻,也一定不是他的對手。那既如此,這濮陽城又有何必要留下?還不如趁著張須陀未到的時機,再多打幾場仗,以此來鍛煉部曲。


    並且同時,因為沒有留在濮陽,則等張須陀兵到,萬一徐世績想要靠城防守時,李善道卻亦是不會被困在濮陽城中,成一困獸。


    此中所慮,不足為外人道。休說鄭苟子,縱是高醜奴、秦敬嗣,也不可與言。


    李善道分神想著這些,嘴上與鄭苟子說話。


    腳步聲響,兩人轉首看去,是姓樊的等三人來了。


    鄭苟子是徐世績得用的家仆,姓樊的等都認識他,用不著李善道再給他們做介紹。


    等鄭苟子與姓樊的三人見過禮,開始親親熱熱的敘話,李善道拉了下季伯常,說道:“伯常兄,請借一步說話。”向鄭苟子等告個罪,與季伯常去到了一邊。


    站定了,李善道看了看鄭苟子和姓樊的三人,笑與季伯常說道:“伯常兄,我剛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下午就率部前赴離狐,不知兄是何打算?是願留在濮陽,還是與我同往離狐?若願留下,以兄內應克城之功,鄭賢兄必倚為胳臂;若願與我同往離狐,大郎對兄亦必有重用。”


    季伯常應聲答道:“俺願從二郎共往離狐。”


    李善道大喜,握住了季伯常的手,說道:“好,好啊!”笑道,“伯常兄,我與兄此前雖不相識,昨日一見,一見如故!兄若欲留下在濮陽,實與兄說,我還真是會相當的失望。今兄願與我共往離狐,實在太好了!待見到徐大郎,我定會向大郎力薦賢兄!”頓了下,說道,“伯常兄,今在貴縣,總共募到了八百餘新卒,可編為八旅。兄若不嫌,敢請兄自選兩旅領之。”


    季伯常並不推辭,當下領命應諾。


    兩人既說定了共往離狐,遂暫先分開,季伯常得去給他的部眾說一說此事;李善道也得給秦敬嗣、王須達等說一說他的這個決定。


    這幾個小頭領或者是他的親戚,或者是他的朋友,對他沒甚可隱瞞的,便皆道:“是。”


    季伯常乃問這幾人,說道:“你們是想享一時的快活,還是想享長時的快活?”


    他從弟答道:“這還有說麽?阿兄,自是長時的快活。”


    “若是欲享長時的快活,你們就跟著俺,咱都跟從李二郎前去離狐。李二郎此人,你們之前不認識,俺也不認識,然隻從他以三四百眾,便敢趁咱舉事之機,從外攻城和昨晚他以一個外來之身,卻便能在咱縣募得上千壯勇這兩件事,咱們卻就能看出,他委實不是尋常之士,有膽有謀,且則視財貨如糞土,……縣寺庫裏成堆的錢布,他一概的分發出去,眼皮都沒眨一下,這是何等的豪氣!俺平生見好漢亦不算少,如李二郎者,生平之僅見也!咱城裏的樊公等位,俱素有豪名,可與二郎一比,分毫不如!你們如是信俺,就隨俺共從二郎,保你們能享長時之快活。你們如是不信俺,俺也不強求,你們想留下的,便留下即是。”


    他從弟等不禁地再次麵麵相視。


    遲疑了下,他從弟說道:“阿兄既已決意,俺們怎有留下之理?當然是跟著阿兄同往。”


    “替天行道”的大旗在前,“鳳凰衛李二郎”的大旗在中,後世時間,下午兩三點鍾時候,來時三四百人,離時千餘人,李善道率領他急速擴張的部曲,離了濮陽城,開向東南百十裏外的離狐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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