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善道穀中,自新的賞格定下,兩旅一火的部曲操練得熱火朝天,眾人俱是主動性大增。


    連著操了數日,旗鼓這塊兒的操練已是由“隊”而“旅”,連“旅”這一級的操練亦已純熟。


    三日的小檢上,李善道按足賞格,把給成績優異者的獎賞,全都當日發下。


    眾人操練的積極性更高了。


    旗鼓已識,隊列已成,接下來,就是武技和陣法的操練了。


    操練至此,不再是全天隻練一項,改為了上午打熬氣力、教習武技,下午操練陣法。


    不論上午的操練,抑或下午的操練,李善道以身作則,都加入進去。比之前幾日的單隻操練旗鼓,武技和陣法的操練顯是更加累人。三四天不停地操練下來,李善道的身子骨雖年輕力壯,也不免有些經受不住,晚上一沾榻,便唿唿睡去,那樂在其中的夜半簫聲,亦不覺少矣。


    卻將到操練至第十天,大檢這一日的頭上,這天上午,李善道被徐世績喚了去。


    快中午時,他迴到了穀內。


    王須達說道:“諸位大頭領,這幾日內都須得遣嘍囉出山討進奉?”


    “不錯。”


    王須達納悶說道:“咱寨中雖然沒斷過討進奉,但一次出這麽多人馬,卻也少見。”


    “這是寨裏的決定,想來翟公等應是有他們的考量,非我等可知了。諸兄,我代你們做的這個決定,你們可否願意?”


    如果說,剛開始被撥到李善道手下時候,王須達對李善道表現出來的尊敬,更多的隻是“表麵”的尊敬,與羅士信這一戰後,王須達對李善道的尊敬,卻不再僅是“表麵”。畢竟,任誰都得承認,“身先士卒、率眾突入”的這份勇氣,不是誰人都能有之的。


    王須達因而立刻迴答說道:“俺們是郎君的部曲,自然唯郎君之令是從。”


    陳敬兒呲牙笑道:“留下守寨,有甚意思?既無進奉可得,又被郎君天天操練,累得不輕,當然是不如跟著郎君下山討進奉快活。”


    李善道哈哈一笑,說道:“兄等既都無異議,那咱收拾收拾,便明日下山。亦可正好借此,實地用兵,看咱這八九日操練的成果何如,比之上次打羅士信時有無進步。”


    諸人恭謹應諾。


    天天在穀內操練,確是又累又悶,明日下山的命令傳出,穀內在吃午飯的百十漢子們,無不雀躍,歡聲雷動。飯罷,捎帶著下午的陣法操練,大家夥的勁頭也都高昂了很多。


    一夜無話,穀中月明,桃花飄香。


    翌日一早,留了康三藏和他小奴,及裹兒在穀,稟過徐世績,李善道便點齊部曲,率眾出寨。


    如前所述,瓦崗劫掠的區域,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東南邊滎陽郡、梁郡境內的通濟渠沿線;一個是西邊汲郡等郡境內的永濟渠沿線。


    這兩個區域,前者遠,但前者的商旅多;後者近,但商旅少。


    徐世績分配給李善道劫掠的地區,自是前者。


    此一迴被派下山劫掠的各部嘍囉的確很多,僅隻徐世績的鳳凰分寨,總共不到兩千人的部曲,被徐世績指派下山的就有近千嘍囉、十來部之多。李善道旅算是較早出寨的一部。


    穀中出來,上到山頂,下至寨門口,李善道呈上出寨的令牌。黃君漢看了,即開寨門,放他們出山。張夜義知這是李善道頭次獨自帶人出掠,親送了他一程,祝他馬到成功,收獲多多。李善道甚是感謝,摸出四五金豆,照例送與給他,小小意思,不成意思,權表意思。


    出得山外,渡過黃河,整了下隊伍,李善道翻身上馬,當先而行,引此百餘人迤邐向南。


    下午路過衛南縣城時,李善道令部眾暫且停下,尋地休息,派了秦敬嗣、張伏生等幾個,拿著財貨,迴城中去。秦敬嗣等所拿之財貨,俱是從十來日前的那次分成中取出來的。那次分成的財貨,李善道未有全都留用為賞格,該分給秦敬嗣等的,也都分給他們了。一直未得時機遣人迴衛南,乃趁今日此機,他叫秦敬嗣等潛迴城內,把這些財貨分給各家拿去。


    等了一個來時辰,秦敬嗣等絡繹歸來。


    李善道給自家也送了些財貨,秦敬嗣稟報說道:“李大郎在家,聞得二郎現在城外,坐不住身,一意地要跟俺出城,來與二郎見見。俺好說歹說,才把他勸住。”摸出一柄刀子,遞給李善道,說道,“大郎說,二郎現在寨中,刀頭舔血,不可無利器防身。這把刀子,是他專門央王鐵匠打得,用的上好鋼料,令俺拿與二郎。”


    接住這刀子,抽出鞘了半截,李善道看了一看,確是一柄好匕首,試了試刀刃,寒氣逼人。


    他將刀子還迴鞘中,掛在了蹀躞帶上,笑道:“我這阿兄,日常找王三,打的都是農具,突然尋他打柄刀子,這王三不定得多大吃一驚。”令王須達等,“叫兒郎們都起來,接著趕路!”


    迎著日頭,繼續前行,入夜便在野外露宿。


    如此曉行夜宿,兩天後,進到了滎陽郡最北邊的酸棗縣地界。


    瓦崗在滎陽郡、梁郡的各縣都有耳目。這些耳目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主寨裏派的,一類是各分寨派的。主寨的耳目,李善道沒資格用,鳳凰分寨的耳目,他可以用。入酸棗縣界之前,李善道已派秦敬嗣、程跛蹄等按徐世績的交代,先進了酸棗地麵,去找本分寨的耳目。


    在一處小樹林中,等了小半天,秦敬嗣等領著一人遠遠地行來。


    “你請起身。”李善道打量他,見他二十四五年紀,眉清目秀,問他說道,“兄台高姓大名?”


    “小人董狗兒,在家行三。頭領喚俺董三便是。”


    “你是寨中在此的坐地耳目,還是外派耳目?”


    “徐大郎的符令你看了吧?”


    董狗兒說道:“迴頭領的話,看了。”


    “這小人怎敢受!打探消息是小人本責。頭領放心,但凡有行商消息,俺一定及時稟與頭領。”


    李善道示意高醜奴把這幾個金豆強塞給了他,說道:“但有收獲,對賢兄另有感謝。”問他說道,“今我等已到滎陽,請教老兄,近日可有值得下手的商旅路過?”


    “聶頭領”,說的是聶黑獺。聶黑獺這次也率眾下山了。要說起來,他出山的時間比李善道旅且晚一點,可他的部曲盡是徐世績手下的直屬精銳,半數有馬,沒馬的也有騾、驢可騎,故行速甚快,結果到滎陽的時間,倒比李善道旅早了一天,昨天下午他們就到了。


    前天來滎陽路上時,李善道碰上聶黑獺了,他們亦百十人,一旅的規模,然揚塵縱馬,聲勢卻與他這百餘人大不相同,從後頭趕上他們,聶黑獺與他說了幾句話,便馳馬而去,將他們遠遠地拋在了後邊。當時還把高醜奴羨慕得不行,嘟噥了好幾遍:何時他們也能人人有坐騎?


    肯定是沒法和聶黑獺爭的,李善道對此亦不覺得有甚可惜,問道:“還有別的商旅麽?”


    “酸棗地界的商旅原本就少。聶頭領去埋伏的這一支,是從永濟渠來的,故路經酸棗。這一支商旅以外,小人未聞得近日還有別的大隊商旅會路過本地。南邊的陽武、原武等縣,鄰著通濟渠,那邊的商旅多。要不這樣,小人派人去陽武、原武等縣,為頭領打探打探?”


    李善道說道:“這樣甚好!有勞老兄了。”


    送走了董狗兒,李善道等便暫在林中駐下。


    等了一日多,不見消息,眾人多漸焦躁之際,卻虧得李善道送給董狗兒的那幾個金豆吃了力,這天擦黑時分,董狗兒匆匆地再次過來,一見李善道,喜色滿麵,說道:“恭喜頭領!”


    “哦?有消息了?”


    李善道等聞言,俱是大喜。


    “唯有一點……。”董狗兒皺起眉頭。


    李善道問道:“怎麽?”


    “老兄有何主意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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